聶洵憤怒離去,黃嵩帳內衆臣氣氛有些尷尬乏味。
原信心頭怒火不減,茂密的絡腮鬍須也掩蓋不住他臉上的嘲諷和譏笑。
聶洵的容貌太過美麗,當下男風盛行,原信總覺得聶洵爲人不正派,對他沒什麼好感。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一點——聶洵來到黃嵩帳下之後,所立功勞根本不符合他受到的重用。
不過是仗着淵鏡先生女婿的身份才被主公高看罷了——
原信是個有些粗魯的莽夫,他服氣程靖和風珏,因爲這兩位先生的確有大才,幫助黃嵩平定昊州,甚至還將勢力蔓延其他地界,可謂是真正的功臣。相較之下,聶洵便有些貨不對板。
如果聶洵只是普通的謀臣,原信對他的厭惡不會那麼深。
偏偏聶洵對外的功勞不大,受到的寵幸卻不少,這讓原信不得不想歪了。
“哼——脾氣倒是大——”
原信冷哼一聲,一口悶掉酒盅裡的酒水,越想越是氣悶。
原信嫌這麼喝不夠勁,乾脆上酒罈,鯨吸牛飲。
他的舉動引來旁人注意,坐在他附近的原衝低聲勸解,“族叔,如今正值用人之際,主公還要依靠諸位軍師,您在這個當口和聶軍師發生矛盾,豈不是讓主公夾在兩邊不好做人?”
原信聽後,重重放下酒盅。
“老夫怎麼他了?”原信梗着脖子說道,“不就是說他兩句,他還委屈起來了?”
大老爺們兒,這麼矯情做什麼?
原信有什麼說什麼,但也沒有羞辱聶洵啊,聶洵竟然給他甩臉子。
想到這裡,原信心頭怒火似澆了酒水,越燒越旺。
“族叔,話不是這麼說的。”
原信打仗不錯,但這性格太直太沖,說話只憑自己開心,根本不看場合。
剛纔調侃聶洵的那番話,僅僅是因爲他心裡這麼想,要說惡意,還真沒幾分。
不過落到聶洵耳朵裡,這番話卻充斥着滿滿的惡意,誰聽了不生氣?
一邊是得用的大將,還是本家族叔,一邊是倚重的謀臣,黃嵩夾在中間挺難做人的。
原衝還想勸解,坐在上首的黃嵩看不下去了。
“夠了!”
黃嵩面上帶着薄怒,一下子鎮住原信,後者訕訕地垂頭喝酒,不敢再撒火。
酒宴結束,風珏和程靖前後離去,其他謀士武將也各自散去。
程靖快走幾步趕上前頭的風珏。
“以靖對柳羲的瞭解,此人並非沉溺美色的劣徒——”
風珏不意外程靖的出現,他沉聲道,“她自然不是,非但不是,她肚子裡的壞水可不比鑽研謀術的人少。北疆一役,二兄留在丸州。如今卻將二兄和孟渾都帶來了,這能是好心思?”
宴席上看到多年不見的風瑾二兄,風珏表面上一派平靜,內心波瀾不靜。
孟渾乃是滄州孟郡曾經的校尉,滄州孟氏害得他喪妻喪女,姜芃姬帶着孟渾情理之中。
不過——
她專程把風瑾帶來做什麼?
風珏不敢深想。
事實上,風珏和程靖把姜芃姬想得太腹黑了,她要是這麼壞,還不把程丞和程遠也拉過來。
程丞是程靖的侄子,程遠是程靖的侄孫。
程靖擰着眉頭,“誠允可是中詔人士,他在此之前根本沒來過東慶,不可能和柳羲有交集。”
風珏垂眸,“你別忘了,誠允雖是中詔人士,但他祖輩的血統可是在東慶。”
聶洵尋親這事兒,根本不是個秘密。
程靖眉頭狠狠一跳。
“你的意思——誠允和柳羲有些關係?若是如此,誠允怎麼會瞞着我們?”
他們可以肯定,柳羲和聶洵是第一次見面。
如果二者有血緣關係,沒道理柳羲知道而聶洵不知道。
“倒也不是說這個關係——別忘了,淵鏡先生可是誠允的丈人,這會兒還在柳羲的治地當教書夫子——”風珏冷淡地補充,“嘖——不管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我們都要防着點兒。”
姜芃姬這人行事隨心所欲,雖說黃嵩和她結盟,但結盟只是口頭,根本沒有太深的利益糾葛。沒有一定的利益交纏作爲保證,這樣的結盟關係太脆弱了——鏡花水月,不堪一擊。
姜芃姬在酒宴“調戲”聶洵,這事兒引起了黃嵩帳下謀士的警覺,武將們還在懵逼。
作爲此事的始作俑者,姜芃姬卻沒了進一步動作,好似她真是見色起意。
她這會兒沒空管聶洵,因爲她收到一份意料之外的拜帖——
“恆表哥,多年不見,風姿愈盛啊。”
姜芃姬看着孟恆,仔細說來,穿越這麼多年,她這是第二次見到孟恆。
念及這位表兄的經歷,姜芃姬還是蠻同情的。
同情歸同情,但要是站在自己對立面,姜芃姬也不會心慈手軟。
孟恆跽坐下來,身姿挺拔,清雅如竹,風骨照人。
聽姜芃姬這麼招呼,他苦笑一聲,直白地道,“羲表妹可是疑惑恆爲何出現在這裡?”
姜芃姬道,“的確有些疑惑,恆表兄不在滄州,怎麼反而——”
當孟恆擡起頭,她清楚看到對方面上沒有淡下去的鞭痕,左眼皮那處的痕跡最深。
“爲人子者,不宜妄論長輩。可家父所作所爲,的確有違天理,恆只求能替他彌補一二。”
孟恆從席上起身,步履沉重地行至堂下正中,對着姜芃姬深深作揖。
姜芃姬挑高了眉梢,“恆表兄,你——”
萬萬沒想到,這位表兄竟然投到了自己陣營。
孟湛到底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竟然把性格溫和端方的孟恆逼到大義滅親的地步?
“還請羲表妹成全。”孟恆又深深作揖下去。
姜芃姬哪裡會不應?
孟恆此時加入,簡直有如神助。
才能另說,孟恆身爲孟氏宗子,哪怕不得寵,但他對滄州的瞭解也是旁人所不及的。
如果孟湛知道孟恆投了她,不知道他那張老臉能不能掛住?
“恆表兄快快起來,你這麼做,折煞我了。”
姜芃姬起身將作揖的孟恆扶起來,一副兄妹情深的作態。
她關切道,“不過,我有一事很好奇——恆表兄可是孟氏宗子,爲何會——”
孟恆面色黯然,他道,“此事一言難盡,說出來也是樁家醜罷了,只怕污了主公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