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丫鬟便是姜芃姬初來柳府,主持了一回公道的當事人,那個被家丁強迫的受害者。
不過她記得,她已經吩咐管家將她從工作比較重的廚房調到十分清閒的客房那邊。
丫鬟擡起頭,原本要說出口的話都堵在嗓子眼兒,不知道該從哪裡敘述好。
越是說不出來,心裡越着急,越是着急,嘴巴越是控制不住。
本以爲會見到郎君怒,覺得被她耍弄,卻不想對方然而雙目含着柔色,溫聲安撫她。
姜芃姬將她上下打量一遍,“彆着急,有什麼話慢慢說來。”
柳府的規矩不算嚴,但各有各的工作,活動範圍都是固定的。
她的衣角和足襪沾了比較乾的泥漬,細若粉塵,而花園那邊有花匠照顧,地上泥土偏溼,泥塊較粗較大,而且粘溼。所以說,她衣角足襪的灰塵應該是清掃客房的時候沾上的。
目前柳府客房就只有孟悢和他的僕人,丫鬟手中抱着的衣裳也是孟悢的……
她衣裳整齊,鬢乾淨也沒拆洗的痕跡,說明從早上梳好便沒有動過,容色雖然有慌張卻沒有絕望受辱的意思,所以應該不是被孟悢主僕欺負才過來找自己,那是爲了什麼?
姜芃姬眉心暗暗一蹙,如此一來,唯一的解釋便是她不慎聽到那對主僕的胡言亂語。
不過瞬息,她心中已經有了判斷,聲音越柔和了。
“慢慢想,有什麼話都說出來,我在這裡聽着。”
丫鬟緩了小半響,這才克服內心的緊張和恐懼,磕磕絆絆地將自己聽到的話大致複述一遍。
姜芃姬聽着,容色始終維持着面無表情的弧度,彷彿丫鬟講述的話在她預料之內。
事實上……也差不多了,狗嘴裡怎麼可能吐出象牙?
同理,孟悢這種人渣怎麼可能說好話?
能把這個丫鬟嚇成這樣的,內容絕對普通不到哪裡去。
聽完,她鎮定地點點頭,“你今夜便留下來吧。”
丫鬟臉色倏地一白,似乎想起什麼令她難堪的事情。
姜芃姬知道她想歪了,不由得補充了一句,“那對主僕,我自有辦法解決。他們不是什麼善茬,你若是繼續留在客房那邊清掃,恐怕會吃虧。我明日跟管家說一下,讓他把你調到我院子裡。你傳遞的話很及時,若不提前預警,我還不知道他們竟然可以喪病到如此程度。”
對於這個安排,丫鬟自然不會反對,內心隱隱還有些鬆氣。
大概是被傷害過,所以她對旁人情緒更加敏銳,那對主僕根本不是什麼好人,若是繼續留在那裡一天,她就要戰戰兢兢一天。現在調到二郎君的院子,跟高升一般,待遇都能好很多。
“奴多謝郎君。”
姜芃姬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奴,賤名阿竹。”丫鬟恭恭敬敬地回答。
同是粗使丫鬟,在柳府哪塊兒地方工作,每月的月銀都是不一樣的。
總得來說,還是二郎君院落這裡最好,粗使丫鬟的月銀也比她以前多了一倍有餘。
有了這些月銀,她每月接濟家裡之後,還能留幾十個銅板當私房。
“阿竹?”姜芃姬想了想,又問道,“有什麼特殊意義麼?誰給取的?”
丫鬟搖頭,認真道,“奴入府之前,沒有名字,還是廚房的婆子見奴可憐,給取了一個。”
“既然這樣,那就改一個吧。”姜芃姬想了想,身邊有踏雪尋梅了,再添一個,“弄琴。”
丫鬟不識字,也不知道弄琴是哪兩個字,只是聽着的確比阿竹好聽多了,是郎君親自取的。
姜芃姬也沒睡意個,乾脆跟弄琴閒談起來。
“弄琴在家的時候,經常幹粗活?”
“奴有一身的力氣。”別看她身子有些瘦弱,但力氣的確比尋常女子大一些,不然之前也沒辦法扛着紅漆木棍將那個家丁活生生打得嚥氣,只是,力氣大,她比別人吃得也多一些。
姜芃姬被她的回答逗笑了,也笑着誇讚道,“力氣大是好事。”
弄琴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打小就因爲能吃被父母打罵,奶奶更是將她視爲掃把星,最後聽了鄰里一個牙婆的話,將她賤賣了,賣了她,不僅有賣身銀,每月還有一些月銀。
至於弄琴以後會過什麼日子,那些家人也不曾關心。
姜芃姬對着弄琴道,“想不想跟着我學武?”
她要徹底改變這個世界,先從身邊開始。
誰說女子不如男?
只要別讓她失望就成。
雖說這個年紀習武有些遲了,然而她要的就是不怕死和有力氣,其他條件反而可以靠後。
弄琴驚詫,可還是鄭重點頭。
這條命是郎君救回來的,那就是郎君的。
“想!”
姜芃姬笑了笑,“很不錯。”
弄琴不知道郎君爲何突然笑得這麼開心,然而對方開心了,她自然也覺得開心。
雖然只是提拔一個粗使丫鬟,不過涉及到柳府人員變動,還是要告知一聲管家的。
第二日,得知這個消息,踏雪的眸子都驚訝瞪圓了。
“郎君要親自教她習武?”
“也不算是親自教導,只是偶爾指點一下而已。”姜芃姬笑着說道,“那是個傻姑娘。”
所以,姜芃姬佈置的訓練她哪怕拼了命也會完成,這也是選擇她的主要原因之一。
踏雪不明白,然而見自家郎君笑得有些狐狸般的奸詐,自然也明白郎君是欣賞那個丫鬟的。
尋梅在一旁做女紅,十分自然地嗔了一眼,“好好的姑娘家,郎君讓她習武弄槍做什麼?耍槍弄棒的,以後嫁了人怎麼伺候公婆?如何能相夫教子?到時候嫁不出去,還不怨郎君?”
姜芃姬淡淡道,“爲何要伺候公婆、相夫教子?”
尋梅正要說一個明白道理,倏地想起自家郎君的性別,心中一個咯噔,明白自己觸了黴頭。
“我怎麼不知道什麼時候孝順與伺候相同了?好好的姑娘家,在家被疼愛着,嫁了人反而要當奴做婢伺候旁人,沒得輕賤自己。”姜芃姬嗤了一聲,稍稍好轉的心情又陰鬱了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