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姓青年聽後,豪邁灑脫地道,“這般快哉之事,怎能少了李某。”
部曲小夥苦着個臉,對着李贇道,“李大兄弟已經幫俺們很多事情了,現在說什麼也不能讓你再送了性命。你身手好,武藝強,肯定能突出重圍。俺們別的不求,只求李大兄弟去象陽縣城跟主家郎君說一聲,俺們雖然都是土匪出身,但也有骨氣死戰到最後,今兒沒有丟他的臉!”
李贇右手提槍起身,“你們都是鐵骨錚錚的好男兒,若是將你們丟下了,李某這輩子也於心不安。什麼話都不用說了,要麼一起衝下去再幹一場,黃泉路上同走一遭。要麼在這裡等死,大家夥兒誰也別鬧。”
李贇這般豪氣作態,將衆人低迷的氣勢拉高了一大截。
對啊,死怕什麼?
哪怕今天活不下去了,頂多去黃泉路上走一遭,身邊還有那麼多仗義的兄弟,根本不寂寞。他們原本就是土匪,每天過着刀劍舔血的日子,對生死已經看淡了,大不了一刀下去碗大的疤,十八年後再來人間。
“李大兄弟,俺欠你兩條命了,要是有下輩子,俺給你當牛做馬都行。”
李贇的武藝十分高強,在很多部曲看來甚至比他們的總教頭還要強,一手槍法耍得虎虎生威,以一對十毫不怯場。若非李贇仗義相救,部曲早就陣亡乾淨了,哪裡還有機會在這裡大談豪情壯志。
別看李贇平日不苟言笑,好似十分高冷,內在卻十分靦腆。
對於部曲兄弟的肺腑之言,他露出羞澀的笑意,絲毫沒有要上黃泉路的哀慼。
“大家都是兄弟,哪裡還計較這個。”
那部曲小夥怔了怔,半響才紅着眼眶道,“對,大家都是兄弟!”
如今這個情勢,部曲也無法沒辦法管那些百姓了。
起初若是放棄百姓,青衣軍的夜襲對他們造成不了多少傷害。
只是最後還是沒捨得捨棄,一旦放棄,這些人幾乎等同於被宣判死刑。
青衣軍打着一切爲了百姓的旗幟,實際上不過是一羣暴民發泄內心怒火,肆意妄爲罷了,看看他們所到之處都是什麼景象吧,連土匪出身的部曲都不屑一顧,哪怕他們當土匪那會兒,做事也沒人家青衣軍囂張。
到了現在,他們已經無可奈何了,自身都難保,如何能保護這些百姓?
部曲衆人默契地收拾箭囊裡面僅有的幾支箭矢,檢查一下弩弓的使用情況,將腰間別着的匕首或者長刀擦拭乾淨,一個一個面容認真,好似不是奔赴死亡,而是迎接某種鄭重的儀式。
衆人都打定主意,哪怕是死,也不能讓那些王八羔子爽快了。
周遭凝重的氣氛影響了那些年幼的孩子,一張嘴就是哇哇大哭。
有個穿着紅棉襖的小丫頭,看着不過四五歲,跟着她姐姐一道逃難出來的,小手一抓捏住某個部曲的衣角,本就水汪汪的眼睛因爲餓瘦顯得更加圓溜,淚水在眼眶打着轉,可憐巴巴地瞧着那位部曲,“蜀黍——”
“餓了?”那個部曲垂着頭瞧她,默默對視一會兒。
然後,他雙手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一包乾饅頭,再將自己的水囊取下。
“沾沾水,吃飽了再上路,死了也別當餓死鬼。”
小孩兒口齒不清地喊,不願意接過水囊和饅頭。
“蜀黍——不要走——”
部曲嘆了一聲,要是他當年沒有入了土匪窩,說不定能娶上媳婦,生個這麼大的女兒。
“拿着,叔叔幫你打跑了壞人,然後咱們倆一起吃。”
雖然是幹饅頭,但是一直用體溫暖着,加上如今天氣比較熱,倒不是很硬。
混點兒水泡着吃,半個就能三分飽了。
狠心將小孩兒的肉爪掰開,那名部曲起身大步離開此處,與自己的兄弟一道集合。
哪怕是死,臨死之前也要幹一票大的!
山腳下被四千餘青衣軍圍着,百餘支火把熊熊燃燒,將人臉映成了橘黃色。
“燒吧!大家夥兒都在這裡守着,看看這些人是不是真的那麼硬氣。老子就不信了,他們被煙燻火烤,還能忍得住不出來!出來一個殺一個!其實不出來也好……聽說人肉味道不錯,要是煮熟了,也別放着浪費。”
殘忍的話從那個壯漢口中說出,不少青衣軍面露驚恐之色,但更多的人卻是一臉狂熱,高高舉起的火把眼看就要落下。
嗡——嗡——嗡——
箭矢帶着最後的怒吼從黑暗中激射而出,頃刻間就有不少青衣軍倒了下來。
青衣軍跟這支部曲交戰好幾回,吃足了弩弓的苦頭。
他們也總結出了教訓,當第一輪射擊結束之後,沒有受傷的人立刻將同伴的屍體當做盾牌。
壯漢見狀,心中大爲惱怒,“放火,燒死他們!”
話音剛落,一抹銀白色的光芒破空而來,直直射向他的臉。
壯漢心中駭然,側身一滾躲開,但跟他站一塊兒的人就沒那麼好運了,竟被一杆銀白色的槍串了個串。
李贇藉着部曲的掩護,一路殺到那名匪首面前。
他的槍用得極好,留下道道虛實難辨的槍影,快得連眼睛都跟不上。
這般強攻,直逼得那個匪首壯漢連連倒退,甚至拉過身邊的青衣軍當了肉盾,做了他的替死鬼。
見匪首這樣動作,李贇眼神一凌,“窩囊廢!”
槍勢一變,只見槍身繞出一道弧度,如靈蛇一般繞過那個肉盾,直直刺向面門。
若是被刺中了,至少也能貫穿那人腦袋。
李贇臉色一沉,手感並沒有預料中那般好,心下有些嘆息。
收回槍,那個匪首果然無恙,只是臉上被畫出了一道深可見骨的血痕。
真遺憾。
“李大兄弟,小心!”
一聲警告,李贇出現一瞬的失神,一根火把在眼前迅速放大。
他險之又險地躲開,卻不慎陷入了青衣軍的包圍,數把刀刃想他砍來。
青衣軍的實力不怎麼樣,但雙拳難敵四手,人家幾個圍毆你一個,再能打也不行。
李贇左臂傷勢很重,僅憑右手根本攔不住所有的刀。
“唔——”
他選擇以小保大,受重傷總比被砍成肉醬強。
最後,除了背後那一刀之外,預料中的疼痛並沒有降臨。
噗——
噗——
箭矢穿破肉體的聲音響起,血花噴濺在他臉上。
李贇轉頭,卻見之前還圍攻自己的青衣軍睜大了眼睛,臉上還殘留着猙獰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