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思琪跟着武栩走在來時的洞穴裡,這條洞穴好長,這個夜晚也好長。
爲了一個荒唐的想法,幾乎掀起了一場腥風血雨,恐懼和懊惱讓陳思琪的神智有些模糊。
自己是瘋了吧?一定是瘋了,比精神分裂症還要嚴重。
看着身前的保安,一個猥瑣下流的保安,一個齷齪無恥的保安,一個愚蠢卑微的保安,昨天他還坐在寫字樓門前,帶着他那齷齪的笑容,等着拍自己的屁股,而就在剛剛,他竟然展示出瞭如此可怕的力量。
耿立武、韓旭軍、前臺經理……還有那座府邸之中的所有人,他們都應該帶着異於常人的能力,可在這個保安面前,竟如螻蟻一般,任其凌虐和踐踏。
如果沒有事先的約定,他也許會殺死那裡的每一個人,如果不是自己拼命制止,他很可能已經掀翻了整座不庭山。
可就在昨晚,他還是那個保安,那個對自己言聽計從的保安。
到底是自己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糾結的思緒讓陳思琪感到異常疲憊,她停下了腳步,她想說她累了,但是她不敢開口,她不敢和這個可怕多說一句話。
然而不需要陳思琪開口,武栩自己停了下了,他看着陳思琪,笑道:“累了吧?在這歇會吧。”
陳思琪木然的點了點頭,靠着巖壁坐了下來。不知是因爲洞裡溼冷還是出於恐懼,陳思琪身體一直在顫抖,武栩脫下了外衣,披在了她的身上。
他的外衣上面帶着點點的血跡,想起他對耿立武所做的一切,陳思琪依舊覺得毛骨悚然,可諷刺的是,一個如此冷血的男人,他的衣服竟然如此溫暖,和他的笑容一樣溫暖。
在這份溫暖的包圍下,陳思琪睡着了,甜美的夢境讓她很快擺脫了眼前的現實。
在夢裡,曲柔和沈宇峰準備好了蛋糕,在爲她慶祝生日。
從來沒有人爲她慶祝過生日,也沒有人記得她的生日,包括她自己。
身份證上的生日是舅舅爲她上戶口的時候胡亂填上去的,她甚至都不能準確的說出自己的年齡。
可現在是在夢裡,在夢裡不需要那麼多的糾結,在夢裡也不需要那麼多的解釋。她只需要享受屬於她的燭光和祝福,當然,在此之前她會先和曲柔生一會氣,然後在曲柔的哀求聲中慢慢展現自己的寬容和大度。她還要就近期的工作向沈宇峰做一個簡短的彙報,然後在他的讚美聲中吹滅自己的生日蠟燭。
……
兩千多人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不見一點聲息,整座府邸像墳場一般死寂。
肖敏抱着耿立武,木然的在庭院中發呆。
嗓子哭啞了,眼淚哭幹了,耿立武的身體也慢慢變冷了。
“將軍,將軍,”一個人的聲音突然出現在了耳畔,肖敏一驚,拿起了手中的長劍。
“是我,將軍。”肖敏回過頭,驚訝的看到章繼孝站在身後,在此之前,他一直躺在門廊的臺階上。
“你,還活着?”肖敏問。
“是,還活着。”
“那他們呢?”肖敏看着躺在地上的人。
“他們應該都還活着,聽過那聲虎嘯的,只要是睡着了,就都能活下來,可要是拼命死撐,恐怕就得受些內傷。”
“他們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不好說,練過武的估計等到晚上,普通人估計得到明天這個時候。”
“你爲什麼這麼快就醒了?”肖敏詫異的看着章繼孝。
“實不相瞞,屬下根本就沒睡。”
“什麼意思……你是裝的?”也許已經失去了憤怒的力氣,肖敏的語氣十分平靜。
“屬下慚愧。”章繼孝俯身請罪,肖敏沒作迴應,低着頭,繼續撫摸耿立武的臉頰。
“臨陣脫逃,屬下知罪,但屬下還是那句話,屬下絕非貪生怕死之人。”
“你走吧,”肖敏低聲道,“別再讓我看見你。”
章繼孝躬着身子,沉默半響道:“屬下不怕死,屬下也不怕武神拼命,可屬下真的把這條命拼出去了,誰還能替將軍做事呢?”
“做事?”肖敏苦笑一聲道,“現在還有什麼事情可做?”
“要做的事很多,”章繼孝道,“屬下沒算錯的話,各路人馬可就要上山了,難道要讓他們看到這一片狼藉麼?”
“當然要讓他們看到!”肖敏切齒道,“讓他們看看,這就是衆神之主的暴行。”
“恕屬下直言,咱們在武神面前連只螞蟻都算不上,那羣雜碎要是當面看見了武神,興許還能給咱們撐撐場面,現在武神已經走了,您還能指望什麼?指望那羣雜碎給咱們報仇麼?”
肖敏沒作聲,章繼孝又道:“您再轉過來想想,別說是那羣雜碎,就是水族的神君來了,他敢把武神怎麼樣?要是那羣雜碎回去亂說,弄不好咱們還得被水族收拾一通,您知道這羣雜碎都安着什麼心思?要是來了那手腳不穩的,咱們的神器丟了都沒處哭去!”
“神器……”肖敏喃喃道,“你見過黃瑗她們麼?”
“屬下一直在這院裡,從沒見過黃統領。”
“你想知道神器在哪麼?”肖敏擡頭看着章繼孝。
“屬下不知道,屬下也不想知道,神器的事我想將軍您肯定有您的部署,當務之急,是如何擋住山外的來人。”
肖敏沉默良久,低下頭又看了看耿立武。
“將軍,您聽我一句話,宗伯大人死不了。”章繼孝道。
“他已經死了。”肖敏木然道。
“宗伯大人帶着咱們大王的血肉,肯定死不了,這點您還不清楚麼?”
肖敏聞言一怔,用手又試了試耿立武的鼻息。
“您甭試了,受了這麼重的傷,都沒人形了,這口氣一時半會上不來,宗伯大人是條頂天立地的好漢,自打我記事,他是第一個敢和武神叫板的英雄,就衝着這份血性,老天爺都捨不得收他。”
肖敏看着章繼孝,眼神裡帶着一絲期待。
“您就信我的吧,找個地兒,讓宗伯大人緩一緩,到不了黃昏,肯定能醒過來。”
肖敏思忖片刻,扶着耿立武站了起來,章繼孝上前幫忙,兩個人合力把耿立武送到了臥房中。
安頓好了耿立武,肖敏對章繼孝道:“你現在去後園,神器就在……”
“您不用告訴我神器在哪,”章繼孝擺了擺手,“知道這事的人越少越好。”
肖敏道:“我信得過你。”
“我信不過我自己,”章繼孝道,“我估計那般雜碎多少也知道些風聲,要是從我嘴裡套出話來,那可就壞了大事了,神器的事全靠將軍您自己了,我在半山裡偷偷藏了一隊巡哨,現在我就帶着他們死守各條要道,您也知會一下各營統領,想辦法把這些雜碎勸回去。”
肖敏點點頭道:“那就拜託你了。”
“您可折煞屬下了,只要將軍不趕屬下走,屬下這條命就是將軍的。”
章繼孝去半山召集人手,肖敏獨自來到了後園。後園情勢卻如正園一般,數十人仰臥地上,小玉也在其中。待走進朱樓密室,卻見一人手拄長刀,站在門口。
“將軍,”黃瑗擠出了一絲笑容,在肖敏上前的那一剎那,她倒在了肖敏的懷裡。
“怎麼樣,撐得住麼?”肖敏急忙問道。
“那一聲是虎嘯吧?”黃瑗喘息道,“真是老了,年輕的時候我聽過一回,那時候還真能扛得住。”
“扛什麼扛啊,你傻了?”肖敏緊緊的抱着黃瑗,“你像她們一樣睡過去不就完了麼,你死撐什麼呀?”
“不能睡呀,我要是睡了,東西讓誰拿走了都不知道。”黃瑗道,“不能讓那個龜孫子看扁了咱們姐妹。”
“你怎麼那麼傻呢?”一顆顆淚珠落在黃瑗身上,上一次肖敏抱着她,還是幾十年前的事情。
“我不中用,跟了你這麼久,淨給你添亂,”黃玲吞了吞嘴裡的血水,“要是這次我能熬的過去,你能答應我件事情麼?”
“你還能有什麼事,不就是想泡仔麼?”肖敏帶着淚笑道,“等你好了,我和你一起挑,天天挑,挑最靚的。”
“不只是靚的,還得活好的,到時候,你可別跟我……”黃瑗的聲音停住了,她的呼吸也停止了。
在她的腳下,留着點點的血跡和汗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