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5

杏黃的衫,月白的裙,飄落的桃英,美得似一副畫般。她目光一凝,厲芒閃過,轉眼被俏皮的笑靨代替,揚聲威脅。以往也知道梅六極好看,可是她從來沒有妒嫉過,甚至還很喜歡。但是如今卻覺得像一根刺般,時時提醒着其與子萬站在一起時有多麼般配,還有他們之間那種平和寧遠的氛圍。捏着‘牀’褥角的手指不自覺收緊,她微垂的長睫因爲努力壓制心裡‘陰’鬱的毒蛇而輕輕顫抖着。如果……她想,如果她們還是像以前那樣的好姐妹的話,她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不舒服。

梅六對於完全沒有任何實行可能‘性’的威脅自然不會放在心上,索‘性’脫了繡鞋,背倚着鞦韆藤,雙腳相‘交’蹬在另一面,‘露’出了穿着淺綠‘色’羅襪的纖巧腳尖,由着風輕輕地搖晃着。斜眼風情萬種地睇了屋子裡心思百轉千回的丫頭一眼,她‘脣’角浮起一抹笑意,嬌聲嬌氣地道:“哎呀呀,我的親親十姑娘,乖乖十姑娘,姐姐好怕黑呢。”

“哼,求饒也沒用!”紀十被膩得打了個哆嗦,沒好氣地給了她個白眼,笑罵。

梅六莞爾,頭微微後仰,看着頂上‘交’錯‘花’開半謝的黑褐‘色’桃枝,以及被分割開的淺藍‘色’天空,愜意地舒了口氣。

“十姑娘,那個帝皇蠱……少年與十一郎年少的時候真是一模一樣呢。”她輕輕地道,並沒想過能得到回覆,畢竟在她心中,紀十與十一郎也不過只見過一兩次而已。

紀十收拾的動作頓了一下,才幹巴巴地接道:“是嗎?原來十一郎哥哥長得那麼好看……真可惜。”她終究年紀小,又遺忘了這麼多年,儘管對十一郎極有好感,甚至爲他感到惋惜,但卻不會如梅六那般感觸深刻。

“可惜……”梅六無聲喟嘆,眼中掠過一抹心疼與惆悵,而後沉默下來。她想,小十畢竟與阿郎不熟,能說句可惜大約便是不錯的了。但是於她來說,那句可惜若用在十一郎身上,卻成了一種輕忽,以及更深的不可言喻的疼痛。所以,不說也罷。

紀十擡頭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忍不住問:“六姐,天徹莊那邊你還去麼?”話出口又有些後悔,總覺得這樣好像表現得自己很在意似的。

“自是要去的。”梅六理所當然地應。人一天沒找到,她又怎麼可能放棄。

紀十聞言停下收拾的動作走到窗邊,手肘撐在窗框上,單手支頤,滿臉好奇地問:“那假如她忘記你了呢?都這麼多年了呀。”

“假如她變得很壞很討人厭呢?”

“假如她還記得你,卻並不想見你呢?也許你在她心裡並沒有像你以爲的那麼重要呢?我可見過好多人原本很要好,分開幾年後便陌生了。”

一個又一個的假設砸得梅六頭暈,頓了半晌,她才輕輕罵了句:“紀小十,你真討厭!”看得出,她從來沒考慮過這些問題。

“討厭呀……那剛剛是誰又是親親又是乖乖的?”紀十撇嘴哼笑,低垂的眼中是濃濃的失望以及自嘲。

梅六笑了起來,只是眸子‘蒙’上了一層薄薄的‘迷’茫。

“六姐,你說有沒有可能那個帝皇蠱少年纔是你所說的那位故人?住在石榴林裡的十一郎哥哥可是一點也看不清本來容貌的,你怎麼就能肯定是他呢?”紀十突然轉開話題,只是這一回的提醒貌似關切,實則含着深深的惡意。她既然不開心了,又怎麼能放過令她如此的罪魁禍首呢,怎麼說也要給其添些堵纔好。

“不可能。”

“他不是十一兄嗎?”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一個是斷然否定,一個則充滿了疑‘惑’。

子萬一手拎着匹棗紅馬,一手拎着包油紙裹的鹽水滷鴨出現在未關的院‘門’口,馬背上馱着個不大的包袱。他剛好聽到紀十的話,也沒鬧清兩人究竟在什麼,只是聽到十一郎幾個字,於是有些奇怪地問。

見到他,紀十眼中‘露’出一絲喜‘色’,下一刻人已從窗中翻了出去。就在子萬以爲她又要撲到他身上而背脊微微緊繃時,卻見她一把接過他手中的鹽滷鴨,拿到鼻尖聞了聞,歡喜地道:“就是這個味沒錯了。”

子萬嘖了一聲,不知是不是該爲人連只滷鴨都不如而感嘆,但是看到紀十這個樣子,他終於感到了些許輕鬆,下意識地想要伸手去‘摸’她的腦袋,手伸到一半才警覺不妥,於是迅速調轉方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好在這時梅六的聲音傳來,免了一場尷尬。

“怎會是十一郎?”梅六因爲他的話有些心神不寧,但又覺得不可思議,“十一郎比這少年大了許多歲,就算再像也不可能是吧,何況他的臉……”她像是在極力列出不合理的地方以證明自己的判斷不是錯的,但是或許更期待着別人能反駁掉自己。

“是呀,年紀和模樣都不對呢。”紀十當然不會漏過子萬的細微反應,心裡暗暗竊笑,嘴裡卻隨口道。

子萬飛快地掃了眼她掛着爛漫甜笑的臉,心裡隱隱有種不妙的感覺,只一時也懶得尋‘摸’是爲了什麼,牽着馬跨進院子,道:“一個人的外貌無論怎麼變化,他的眼神、氣度以及一些小習慣變不了。我與十一兄相處時間不長,因此一開始只是覺得眼熟,並沒想起是他來。”

梅六不自覺停下搖晃鞦韆的動作,腳踩在地上,有些緊張地等着子萬下面的話。就連紀十也暫時拋開其他心思,專心聆聽起來。

“凌雲柱上的那位在發現被困後情緒沒有絲毫‘波’動,悠然從容如故,甚至於還有心思注意到下面人叢中的有趣之事,只這一份沉凝的氣度便不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能做到的。而我之所以懷疑他是十一兄,是因爲眼睛。兩人的眼神幾乎一模一樣,看似清澈明淨,實則深不可測,似溫潤可親,實則隱含疏離,這樣的眼神,我想大約也沒什麼人能假裝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