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剎夫人眸中掠過一抹欣賞,嘴裡卻道:“六姑娘既然不喜歡此處,那便換一處地方,想必各位朋友都沒意見吧。”說這句話時,她的目光刻意看了眼紀十,紀十別開眼,什麼都沒說。
“沒什麼事我就去睡了。”奚言豫打了個呵欠,興味索然地轉身就走。大半夜被吵起來看了這麼一齣戲,他與梅六他們本沒什麼關係,哪裡會去關心誰死誰活,誰無情誰又背離。
子萬‘摸’了‘摸’鼻子,覺得這事完全屬於別人的家務事,與自己沒什麼相干,於是隨意拱了拱手,無多話地走了,臨去前並沒看紀十一眼。
羅剎夫人擺了擺手,一個‘侍’婢走上前,與之前的那位一起將梅六帶出了客院。
“也許你有背叛她的理由,但我不喜歡你,所以你最好不要再接近我的母親。”蓮步輕移,裙下生‘花’,羅剎夫人來至仍面無表情站在面地的紀十,微微傾身在她耳邊低聲道。
一股夜來香的味道撲進鼻中,紀十臉上驀然漾起甜甜的笑,“姐姐不知道嗎,阿嬤收我爲幹‘女’兒了,哪有‘女’兒疏遠母親的道理。”說到這,她頓了一下,而後作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哦,對了,我倒忘記了姐姐原就是這樣的,一走就是數十年,只管自己在外面逍遙快活,哪裡去理會老母在家思‘女’成狂,以至神智失常,瘋癲癡茫。”
如果說那一聲姐姐叫得羅剎夫人一陣倒胃的話,那麼後面的話便是剜心的鈍刀子,讓她臉上輕快而譏諷的笑容消失殆盡。她並不是肯輕易吃虧的主,但獨獨這件事她無法亦不能反駁,甚至稍生辯解之心都會覺得罪惡。長長的眼睫微垂,她後退一步,冷冷道:“那是我的事,與你無關,你好自爲知。”
看着甩袖而去的‘婦’人,紀十嘴角勾起一抹帶着嘲意的笑,轉眼變成倔強。人羣散去,院子裡只剩下她一人,夜風微涼,讓她浮躁的心平復下來,卻絲毫沒感覺到報復的快感。在天徹莊的這些年,她爲有一立足之地,早已養成了有恩未必報,有怨卻必然要償的心‘性’,哪怕報復之事並不會讓她產生愉悅的情緒,她仍照行無誤。
目光不自覺落向仍亮着燈的子萬房間,她緊了緊拳頭,心知這樣一來自己在他心中只怕更加可惡了。但是她並沒有後悔的念頭,她本來便是這樣的人,絕不會爲了任何人改變,哪怕再喜歡對方。
想到此,她走過去輕叩了下那透出光亮的窗。
“何事?”裡面傳來子萬冷淡的詢問,窗沒有開,顯然他清楚是誰。
聞問,紀十垂眼發了會兒怔,發現自己並不知道要做什麼,於是又沉默地轉身走了。子萬聽到她離開的聲音,微感意外,但終究沒有多做理會。對於紀十‘陰’了梅六一把這事,他自然不會沒有一點想法,但他畢竟不是什麼良善之人,梅六又沒生命危險,他犯不着爲她強出頭去責罵訓斥紀十,而且也沒那資格。不過經此一事,他對紀十又多了幾分反感和清醒的認識,因佔了她身子而產生的愧疚不覺間轉成了深深的警惕。這樣一個睚眥必報的‘女’子,斷然是不肯輕易吃虧的。
‘揉’了‘揉’發緊的額角,子萬突然覺得自己的未來堪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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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話,次日清晨,來了四個帶劍‘侍’婢,全是隨羅剎夫人上過歸藏峰,並參與過大戰的少‘女’。除了爲首的少‘女’外,其餘三人皆手捧錦盒。
“夫人道,昨日得罪尊客,特備薄禮謝罪,還請尊客笑納。”紫衫月裙的爲首少‘女’領着三名‘侍’婢一間屋一間屋地送到,禮數周到,態度不卑不亢。
奚言豫的是一樽青銅蠱皿,子萬的是一卷絕版龍陽‘春’宮圖,紀十的則是一對兩尺長通體烏黑泛着寒芒的鴛鴦劍。
不得不說,羅剎夫人爲每個人準備的禮物都是‘花’了心思的。不說自見面以來便寵辱不驚的奚言豫捧出青銅蠱皿時眼中一閃而逝的驚訝與喜悅,也不說子萬在打開盒子時一口茶噴出的尷尬與隨後的興致盎然,便是紀十在看到那兩把短劍時,也難抑心中喜歡。
仿似前一夜的憤怒與齟齬不存在,羅剎夫人不知從何處探知紀十慣用雙劍,竟在短短時間內找到這麼一對稀世罕有的短劍,不得不讓人佩服她的神通廣大以及城府深沉。
紀十昏‘迷’數月,慣用的那對短劍早不知落到了何處,如今見到這雙兩尺青鋒,立時愛不釋手,哪裡在乎給的人是朋友還是敵人。
隨着禮物附送的還有一份地圖。
“夫人道,此圖爲一上古秘地,雖然其內禁制重重,兇險異常,但亦會有不俗的機遇,非尋常寶物可比。如今以此相贈,以謝三位尊客歸藏峰相助之情。”紫衫少‘女’從容不迫地傳話。
“既有地圖,羅剎夫人就沒想過派人或親自前往一闖?”奚言豫將錦盒重新闔上,就算再喜歡那青銅蠱皿,也沒讓他多看一眼。
“回尊客,秘境爲夫人尋找輪迴盤而發現,此圖畫出的是已探查過的部分。上古之地玄奧莫測,據夫人推測這圖不過只得一斑而已。”少‘女’回答得很有耐心。
“那找到輪迴盤了嗎?”子萬問這句話的時候還沒看到‘春’宮圖,是時他正用一根指頭將畫着地圖的素帛在案上挑開,指尖輕輕勾勒着上面的線條,像在描摹,又像是愛撫,問話顯得漫不經心。
“此事並非奴婢可問,尊客恕罪。”少‘女’微微彎下腰,沒有表現出絲毫的不耐煩和失禮,但心裡卻開始嘀咕這幾個人一個比一個古怪。
相較前兩個男人,紀十對地圖的態度顯得相當乾脆卻又粗暴,直接拿起來擦拭那對新得的劍。
“不就是讓咱們心甘情願地幫她去找那鬼盤子兼送死麼。”她撇嘴說。
紫衫少‘女’的‘脣’角終於忍不住有些‘抽’搐,實在不知要怎麼來回答這樣一句並不是問句的話,最終只能保持儀態地行了個禮,說了句姑娘多心了,然後帶着人匆匆逃離這個讓人避尤恐不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