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明媚,‘花’香盈人,流水潺潺,野雲澹澹。
“就這麼出來了?”看着眼前一片世外桃源的景緻,啃了一嘴草泥的梅六驚訝得差點合不攏嘴,連還被十一郎壓在身下都沒注意到。
十一郎倒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鬆開抓着她的手,站了起來。目光掃了一圈周圍,眼中掠過一抹疑‘惑’,一時之間他竟也有些分不清面前的一切是幻境還是現實了。
他一動,梅六便回過了神,想起之前他突然探身來抓自己的事,心裡更加的莫名其妙。只是一想起那夜他的話,她到口的疑問又吞了下去。
大約還是心灰意冷了吧。從地上爬起身,她拍了拍衣上的塵土草屑,在確定好方向之後,便準備離開。有了從金流沙落到那個大殿的經歷,如今突然來到這荒郊野外,她也沒覺得太難接受。
“你去何處?”耳邊突然傳來清冷的詢問聲,倒讓她有幾分意外。
“自是找路出去。”她頭也不回地應。這裡雖看着不錯,但總不能呆一輩子,何況她還沒‘弄’清他們究竟仍在那遠古之地中,還是已經出來了。
十一郎沒再說話,只是跟在了她身後。在無法確定眼前形勢的時候,多走走看看是必要的。
梅六當然已不會自作多情地認爲他是跟着自己,兩人選中了同一個方向這個可能‘性’倒是會更大些。這裡不屬於她,總不能不讓人走,然而她始終做不來像那他般可以將曾發生過的事當不存在,他越是雲淡風清,她越是難受,因此還是分道的好。
思及此,她驀然停下,側身讓路道:“你先走吧。”
十一郎看了她一眼,眼神清朗,沒多做停留,擦身走了過去。見狀,梅六轉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如此背道而行,距離必是越來越遠,終至不復相見。她心裡閃過這個念頭,一絲痠疼驀然升起,不由伸手按住了‘胸’口,腳步卻絲毫不停。積存珍藏了十多年的感情別人不稀罕,她卻捨不得再送上‘門’去給人踐踏。
走了一會兒,她柳眉一蹙,回頭看向繼續綴在後面的男人。
“你跟着我做什麼?”眼角仍有些發紅,神‘色’卻已變得盛氣凌人。到了這個時候,她不會蠢得認爲又是巧合。
“這裡古怪,你一人應付不了。”十一郎回答得很理所當然,一點也沒有尷尬的意思。
他越是這樣,梅六就越氣,怒道:“那跟你有什麼相干?”他自己說過的話這麼快就忘了嗎?
是啊,她能不能應付,跟他有什麼干係?一句質問讓十一郎眼中浮起‘迷’茫的神‘色’,片刻後纔再次恢復澄明,坦‘蕩’平靜地答道:“不相干。”雖是這樣說,他人卻沒有轉身離開,在梅六舉步前行的時候,繼續跟在後面。
梅六本以爲自己已經不在乎,卻沒想到在他吐出那三個字時仍然像是被人在‘胸’口紮了一刀,疼得她喘不過氣來。而他接下來依然故我的行爲更是讓她氣得兩眼發黑,差點控制不住撲上去拳腳相加。
當然,只是差點。她曾受過的嚴苛訓練終究讓她保持住了一貫的優雅儀態,只除了面‘色’白得極爲難看外。閉了閉眼,直到確保自己能夠用平靜而不含怨怒的語氣說話時,她纔開口。
“我不想和你一起,你自便。”說完這話,她就地坐下,鐵了心要等他先離開。
相較於她‘激’動難抑的情緒,十一郎顯得平靜而無動於衷。
“我要將你平安送出去。”他說,語氣不容反駁。
梅六扶額,真想像一個潑‘婦’一樣對他大叫大嚷,說自己不需要,讓他快滾蛋,但她最終只是擺了擺手,有氣無力地妥協:“隨便你吧。”
一前一後走在野‘花’爭‘豔’,綠樹蔥榮的山野中,沒有人說話,曾經的親密無間在這時看來就像是一種諷刺。梅六手縮在低垂的袖中,指甲扎進柔嫩的手心,才能時時提醒自己不要再動心思,不要留戀,也不要怨恨。
一人傾盡心思,一人卻事不關己,這樣的感情在一開始便註定了結局。她只是不信,總想着爭取一下,如今在遺憾與心傷之間,她也已辨不清究竟選擇哪個會更好。
石冷苔滑,草木掩莖,兩人無聲地走了很久,直到日頭西落亦沒看到一戶人家,而白日溫煦宜人的溫度卻在短時之內迅速下降,風透過林隙吹在人身上,寒得沁人。梅六即使有內力護體,也漸漸感到有些吃不消。
“那邊有很多山石,我們去找處地方避風。”十一郎看着走在前面,無意識縮着肩膀微微佝僂身體的‘女’人,提議。
梅六當然不會跟自己過不去,何況在這深山老林中,黑夜趕路並不明智。她沒有說話,腳步卻往男人所指的方向走去。
嶙峋的山石與灌木荊棘矮樹‘交’雜,極爲難行,兩人只在外圍找了處兩石相夾勉強可以擋住肆橫冷風的地方便停了下來。除掉無處不入的刺藤,清出一塊空地來,十一郎主動擔當起了找柴生火的任務。當火堆生起,暖融融的溫度悄然瀰漫進夜‘色’的時候,梅六因寒冷而緊繃的神經終於鬆緩了許多,腸胃的空乏便明顯起來。
“找不到可食之物。”十一郎像是有感應似的,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梅六抿了抿‘脣’,蜷縮起‘腿’,雙手抱住膝默默地看着跳動的火焰。她想起那段與神智昏懵的他在山野間逃亡的日子,什麼事都是她一手張羅,連吃食都要親手喂到他嘴裡,那時曾不止一次地幻想過有一日也會被他這樣照顧着。如今願望達成,卻不是她想要的。若當初會知是這樣的情況,她寧可照顧他一輩子。
沒有得到迴應,十一郎也不以爲意,只是加了幾根柴枝進火,便開始盤‘腿’打坐。耳中傳來風盤旋過上空如鬼神哭嚎的聲音,樹葉草木被颳得沙沙直響,柴木燃燒發出噼啪的爆裂聲,梅六突然覺得太安靜了,靜得讓人心裡發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