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座位於湖心的小島,島上青竹林立,掩映間可看到一座小院,茅頂竹牆,曲苑繞廊,簡樸中透着一股說不出的仙氣。一道兩旁沒有扶欄的竹板橋左曲右拐地將湖岸與小島相連,渺渺煙‘波’被踏於腳下,讓人在敬畏之餘又不免生起一股睥睨俗世的豪邁。
‘花’了大半個月,終於走到河道的盡頭,紀十和子萬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副景象。乍見人煙,兩人都有些‘激’動,哪怕明知對方有很大可能不是普通人。
即便如此,怕無意踩到人的忌諱,兩人並沒有立即上島拜訪主人,而是在湖邊呆了幾天,看‘潮’起時淹沒竹橋,‘潮’落時晚霞滿天,因爲有喜歡的人陪在身邊,時間流逝得極快,自然不會覺得難熬。然而在這幾天中,湖中不僅沒有人上岸,便是連島上也沒看到人跡活動。兩人又耐心地多等了兩天,情況依然如此,而後才決定上島一看。
也不知經過了多少歲月,常年被湖水浸泡過的竹橋縫隙間佈滿了一層黑綠‘色’的水草垢,卻依然堅固穩當,在走了幾步後,兩人微提着的心便放了下來。直到走到近處,才發現島上野草叢生,湮沒了路徑,顯然是很久沒人走動了。
“難道沒人?”紀十皺眉,心中隱隱有些失落。如果沒有人,他們就沒辦法知道這裡究竟是何處,又要怎麼走出去。
“先看看。”子萬知道她的心思,伸手握住她的手,安慰。就算沒人,只要這房子裡有人生活過的痕跡,就不怕找不到有關此地的蛛絲馬跡。
在‘門’口喊了幾聲,不出意外,並沒有人來應,兩人便推開了院子的竹‘門’,走了進去。跟遠處看見的一樣,這棟由竹子與茅草建成的院落內部結構極其雅緻,卻又因爲用料的關係而帶着幾分簡樸素淨,既不讓人覺得奢華,卻又不顯寒酸,到是恰到好處。
院子裡也同島上其他地方一樣長滿了雜草,而在雜草之間又開着一些從來沒見過的‘花’朵,曲廊之間以茅頂作蓋,粗大的竹柱上藤蘿纏繞,風鈴一般垂吊着串串粉藍的果實。假山石縫裡長着蘭草,屋頂上爬着葫蘆瓜,有些雅,有些俗。
紀十一看便喜歡上這裡了,腦海中不由浮起兩人生活在此地,養幾隻‘雞’鴨,種幾畦菜的情景。當然,想歸想,她心裡其實比任何人都清楚,無論是她自己,還是子萬,並不適合這種生活。
而子萬顯然也清楚這一點,所以當她不自覺說出來的時候,他的回答是:“你養蛇,我養蠱,這纔是比較正確的選擇。”兩人都是不甘寂寞的人,現在正情濃,所以覺得怎麼樣都好。但想要牽着手一直到老,卻不是養養‘雞’種種菜這種生活能維持下去的。他和她都有着各自的愛好,爲什麼要捨棄而去將就平淡?
明知這是事實,紀十還是給了他一個白眼。
子萬一見,立即鬆了口:“行行行,你想養什麼就養什麼。”大不了膩厭後再換就是。
紀十這才眉開眼笑。事實上過什麼樣的生活她還真不是那麼在意,重要的是他願意和她一起。
穿過長及膝蓋的野草,撥開橫攔路上的藤蔓,兩人經過長長的竹廊,走到茅舍前面,推開‘門’一一察看。
客廳,廂房,書房,‘藥’室,煉丹室,兵器房,木工房……這許多用途的房間讓兩人都有些愣神,直到在臥室看到靠窗積滿灰塵的小榻上的針線笸籮以及裡面做到一半的小孩衣服時,紀十忍不住拿起來看了看,針角細密,樣式很古樸,並不是這些年時興的。
於是可以推想,很久以前,這裡住過一對夫妻,以及還有他們的孩子。妻子賢惠,丈夫多才,孩子可愛……那麼他們最終去了哪裡呢?
“去書房。”子萬沒她想像力那麼豐富,在看過臥室沒有自己想要的東西之後,說。
紀十‘摸’了‘摸’柔軟的小衣服,有些不捨地放下,心想自己可沒這麼好的手藝,以後有了寶寶怕是不能做個好孃親吧。
書房他們之前便大致看過,這時進來細看時,才發現書架上全都是上等好‘玉’制的書簡,竟是沒有一本紙書,連古遠時候的竹簡也沒有。也有卷軸,卻是用一種似帛非帛似緞非緞的材料做的。
“真有錢。”紀十感嘆。隨手拿起一個卷軸,發現是一幅畫,畫的就是身處的湖島落日,筆法灑脫隨意,卻意境無窮。
紀十看了好一會兒,才卷好,又拿起另外一卷。這一幅卻是黑暗的沼澤,其中盛開着一朵純白無暇的‘花’,黑與白,污穢與聖潔,死亡與勃發的生機,對比鮮明,震顫着人的心靈。她不由自主伸手‘摸’了‘摸’那‘花’,好一會兒才問正在翻着那些‘玉’簡的子萬:“這就是你那日摘的‘花’吧?”
子萬一邊看着手中‘玉’簡,一邊漫不經心地往這邊瞟了眼,定住,而後急急放下‘玉’簡,走過來,拿過那畫仔細看了起來。
“正是。看來這裡的主人也見過,說不定還知道它究竟是什麼東西。”他有些興奮地道,又看了眼畫,便還給了紀十,自己則開始繼續翻閱那些‘玉’簡,希望能從中找到一點線索。
雖然在紀十面前表現得若無其事,但是練了二十多年的武功,說沒就沒,任誰都不可能真的不在乎。所以但凡有一點希望,他也想試試看能不能挽救。就算真的不能,也該讓他知道原因,總不能這麼稀裡糊塗吃了個大虧。
紀十也想到了這一點,於是放下畫軸,開始跟着翻看‘玉’簡。等拿起才發現‘玉’簡的字竟與常用的漢子大爲不同,連看幾個都是這樣,一時間她倒是成了睜眼瞎了,不由疑‘惑’地望向看得認真的子萬:“你識得這上面的字?”難不成這是夷族的文字?
“啊?”子萬擡起頭,神‘色’有些茫然,過了一會兒纔回想起她的問題,於是搖了搖頭。“不認識。”
“那你怎麼看得這麼仔細?”紀十更不解了。
“這些字有的跟漢字有點像,有的又像我們那邊一些部族的文字,我想着多翻幾本,然後對照着,說不定就能認出一些了。”子萬說。他其實也很無奈,這裡有一大堆資料擺着,偏偏他們看不了。但是讓他放棄,又實在不捨。畢竟就算他願意放棄查找自己失去武功的原因,也總該要‘弄’清他們身在何地,如何離開吧。
紀十‘揉’了‘揉’發疼的額角,她最不耐煩的就是這種考耐‘性’的活兒,於是說:“那你看着,我去把房間打掃打掃。”
子萬這時又鑽進‘玉’簡中了,聞言頭也不擡地擺擺手,看來不研究個明白他是不打算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