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樓之石榴紅
結尾
又是一年石榴紅。
越者渡來了一位不速之客。一頭鴉發在頭頂挽成簡單的小髻,戴着‘精’致銀簪子,銀耳墜,銀項圈,銀手鐲,通體上下的銀,在秋陽下泛着耀眼的光芒。十二三歲的少‘女’,濃眉大眼,未語先笑,頰上兩個圓圓的酒窩便甜得能盛出蜜來。
少‘女’在石榴林裡摘了一抱又紅又大的石榴,艱難地掏出一個用嘴咬開皮,然後就這樣啃着裡面的籽吃得開心。一個布衣少年挽着‘褲’‘腿’,扛着漁杆,拎着個魚簍,跟在她後面。
“妞妞,你怎麼一個人來了?子萬叔叔和十姨呢?”少年問。少年的眉眼難描難畫,雖是布衣草鞋,卻依然清雋出塵,風姿秀雅。
“阿爸阿孃去梧桐鎮了,不肯帶阿妮。”少‘女’嘴裡還包着一嘴石榴子,鼓鼓囊囊地抱怨,明媚的大眼裡滿含委屈。
“所以你就跑到這裡來了?你弟弟妹妹呢?”少年其實記不得妞妞是哪一年出現在自己的生命中了,他只記得那一年,一個很英俊的叔叔揹着妞妞,牽着一個圓臉圓眼睛的大姐姐出現在越者渡時,娘臉上‘露’出了以前從來沒有見過的開心笑容。從那一年後,他們兩家就會時不時見上一次,不是在越者渡,就是在奢香城。
“他們賴在豫哥哥那裡,拉都拉不走,我就不管他們啦。哼,兩隻見到美男就邁不動‘腿’的小傢伙,王舸你也不要理他們!”少‘女’唰唰唰幾下就啃完了一個石榴,又拿起了另一個一邊啃皮,一邊含糊不清地罵。
“你別吃多了,小心倒牙!”少年忙勸道。心裡卻想,你自己還不是一樣,見到誰都叫哥哥。那個豫叔叔可不比你大多少歲,不就因爲人家長得好看,你就一口一個哥哥叫得歡。
“不會。你家這石榴甜着呢。”少‘女’滿不在乎地說。她摘下的這一抱石榴肯定是要幹完的,每年她都會掐在這個時間跑到這裡來,爲的就是這個。當然,也有別的原因。雖然次次吃完後,牙連豆腐都咬不動了,下一次她還是會繼續。“王舸,十一郎哥哥和六姨呢?”
“那是我爹,你該喊伯伯。”少年臉黑了下來,“還有,我比你大,你要叫我哥哥,直呼名字很不禮貌。”這話都不知說了多少遍,他覺得自己嘴巴都快磨起繭子了。
“你也可以叫我阿爸哥哥呀。”少‘女’大眼睛裡滿是無辜。
“那怎麼行?”少年隱隱覺得兩人的對話又要往老套路上走,想要及時剎住,卻還是口快地反問了一句。果然,耳邊就聽到少‘女’疑‘惑’地問:
“怎麼不行啊?”
真不知道以前每次說到這個的時候,她耳朵都長哪兒去了。明明一次又一次問的都是同樣的話,她竟然還能表現出從來沒聽過的樣子。
少年很有一種秀才遇到兵的感覺。
“因爲那樣輩份就會‘亂’了!”他很有些咬牙切齒地回答。如果不是手不空,他幾乎想‘蒙’上耳朵,不去聽她接下來的謬論。
“哪裡‘亂’了啊?我阿爸還是我阿爸,阿孃還是阿孃,你爹還是你爹,你娘也還是你娘,沒‘亂’啊……”
少年只覺耳朵嗡嗡嗡地直響,生怕自己失態,忙緊走幾步,先一步回了家。
少‘女’還渾然不覺,蹦蹦跳跳地跟在後面,一邊繼續唸叨,一邊啃石榴。
家裡沒有人。父母帶着弟弟妹妹進山去了,留下少年看家,以防客來無人。誰想少‘女’偏趕着這個時候跑了來,着實讓他叫苦不迭。
要說少‘女’有多難纏,似乎也不是。少‘女’‘性’格直接,熱情爛漫,脾氣也好,就算偶爾旁人話說得難聽了些,她也不會生氣。但問題就在於此,無論你說什麼,她只選自己喜歡的聽,不喜歡的就當成了耳邊風,你拿她也無可奈何。任是少年那麼好的脾氣,在外人眼中那麼好的氣質風度,遇上她也會變得暴躁起來。
“對了,王舸,今年三月三你怎麼不來我家?我還等着唱歌給你聽呢,你沒來,害我都被小姐妹們笑了。”過了一會兒,少‘女’終於轉開了話題。
“我要跟爹爹學武唸書,沒時間去。”少年開始剖魚,準備午飯。心說你們那個三月三是隨便能去參加的嗎?年紀小小就開始找情郎,也不害臊。
“書有什麼好看的呀,密密麻麻的字,看着就讓人頭疼。”少‘女’在少年對面蹲下,“王舸,你做我的情哥哥吧,咱們也跟阿爸阿孃他們一樣,把這天下都走遍了吃遍了。你們漢人不是有句話叫……叫什麼讀很多書不如走很多很多的路嗎?”
少年剛因她前面那句話而耳根泛起紅‘色’,便又被後面的話給鬧得什麼想法都沒了,對着這個不學無術的小姑娘,他實在是有種想把她關起來好好教育的衝動。
“不行,我有喜歡的人了。”知道跟她說理說不清,他也懶得再好好說,隨便扯了個理由想讓她閉上嘴。
“啊?那怎麼行?是誰?我去殺了她!”少‘女’騰地一下站了起來,連最喜歡的石榴滾落地也顧不上,怒氣衝衝地問。
沒想到她反應這麼大,少年被嚇一跳,但這時說沒有就太示弱了,於是裝出不高興的樣子說:“你要殺了她,我就永遠都不會再理你,不跟你說話。”這妞是個話嘮,而且還特喜歡說話時別人要回應,他就不信威脅不了她。
少‘女’果然被嚇住了,皺起眉頭想了半天,才微微放軟了態度:“那我去給她下蠱,只要你們在一起,她就難受。那樣她就會離開你了,就不算是你拋棄她。”
少年一陣糾結,真不知道她腦子裡都裝着什麼,怎麼想法完全跟別人不一樣。
“我爹爹身上有帝皇蠱的力量,什麼蠱都可以除掉。”突然有些想知道她還能想出什麼奇怪招數,他笑眯眯地回了句。
少‘女’愣住,啃起了手指甲,過了一會兒,突然反應過來,伸手拍向少年肩膀。少年只當那是她習慣‘性’的動作,並沒想過避開,結果就被拍中了軟麻‘穴’,軟倒在地上,魚和刀掉在了盆裡。
“妞妞,你做什麼?”他又驚又怒。
“當然是把你搶回家啊。”少‘女’理所當然地道。她覺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是歪到了天邊,她喜歡的是他,又不是那個他心中的姑娘,幹嘛要想辦法去對付那個姑娘啊,自然是直接把他搶走就行了。在她家那邊,看上了搶婚根本是常事,什麼時候有人像她這樣還跟人有商有量的。
“喂,妞妞,你別‘亂’來啊!小心子萬叔叔打你屁股……”少年想不到少‘女’會來這麼一招,登時大感頭痛。雖知大概是不會有什麼事,但是被一個小姑娘搶回家,這也太丟臉了。
“阿爸可打不着,謝謝你提醒,我不回家了,咱們去外面玩兒。”少‘女’笑嘻嘻地說,一把將少年扛上肩,就往外面跑。
去外面玩?少年眯了眯鳳眼,向徵‘性’地又勸了幾句,作出一副怒氣衝衝的樣子,直到少‘女’嫌他吵得耳朵疼,拍了他啞‘穴’。於是他心安理得地閉上了嘴,看着迅速倒退的路面,‘脣’角浮起一抹狡黠的笑。
到處走走,其實也不錯。越者渡雖然好,但是長年住在這裡,也是很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