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些不恰當的時候,脆弱總是這麼不請自來。
夏原吉臉上的神色,在月光下改變。
但是,就連甘甜,也看不清楚裡面的喜怒哀樂。事實上,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們,總是極力掩飾自己的真心真意,不讓任何人發現——就算你猜測對了,他也會將之顛覆,如此,才顯得神秘莫測。
他的真心真意,沒有任何人能夠妄自揣摩聖意。
“小寶貝,現在,我狠需要你在琅邪王身邊。因爲,你可以把他的一舉一動,事無鉅細地傳遞給我們。琅邪王已經適應了你,習慣了你,再換一個人,只怕就不那麼方便了……”
“哪怕我爲此會喪失性命,大叔,你也無所謂麼???”
他的聲音溫和得冷酷無情。
“小寶貝,你想得太多了。你是平安無事的,你不會死。琅邪王,他也決計不敢殺你。這一點,你知道!”
不會死!
只是朝朝暮暮,在一個男人面前扮演奸細。
然後,等待他奪取江山之後,再被他一腳踢開。
那以後呢??
以後的故事,誰知道呢!!!
她推開了他。
就算他的擁抱很用力,她也狠狠地推開了他。
因爲,他不知道,她曾經如何的暗算琅邪王——那一塊擊在他腿彎上的小石頭——這必將是二人之間終生的疙瘩。
他日後清算她時最大的罪證。
她連自保的資本都沒有。
但是,她沒提起。
她一點也不想告訴夏原吉這件事。
而且決定,這一生,都不告訴任何人。
就算我自私自利,我也只是爲了生存範圍內唯一的自保——但是,絕不會超越自己的生存範圍之外,更加貪婪地去奪取別人更多的生存機會。
每個人都卑鄙,但卑鄙的程度和危害,也是有極大區別的。
聲音,也變得非常平靜。
“好了,大叔,我已經明白了,你走吧,我一定會完成任務。到時候,你記得把解藥給我準備好……”
月光下,夏原吉的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絲不忍之色。
他想說什麼,可是,話到喉頭,卻變樣了。
“小寶貝……這樣說吧,等我們獲得了勝利,我一定給你最好的補償……”
最好的補償??
好到什麼程度?
她忽然笑起來,喜氣洋洋的,精神那麼振作,甚至是俏皮。
“大叔,是不是會把10萬兩金子加成20萬兩?”
夏原吉也笑起來:“也許,比這個還好得多。”
“哈哈哈,好得多?我再也想不起,還有什麼是比這個更好的了。”
“比如,讓你和我,共同執掌綠盟?”
共同執掌綠盟?
做他的副手?
“大叔,你是在向我求婚麼?”
他笑得那麼猙獰:“你認爲呢?”
她再一次大笑起來。
求婚!!!
那實在是太遙遠了。
就如他所說的,男人,其實從來不相信愛情——甚至他眼裡那一抹離奇閃現的溫柔,都是刻意裝出來的。
而甘甜自己,永遠分得清,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她低下頭,依舊看着自己的腳尖。
大氅,不知何時已經滑落在地上。
雪白的皮毛,和白皚皚的雪柔和在一起,就像這個世界上的事情,朦朦朧朧,難分真假。
僅有的一抹溫存,已經過去了。
比露珠更加經不起風吹日曬。
夏原吉要伸手去撿起來,但是,她的腳不經意地踏住了。
他拉了一下,沒有拉動,反倒讓她的身子一陣趔趄。
於是,他便縮回手去。
冬日的風,一陣一陣的吹來,月亮,顯得更加的慘淡。
它慢慢地,慢慢地往雲層裡穿梭,好一會兒,被遮住了,天空顯得非常的冷淡。
這時候,遠處有隱隱約約的胡笳的聲音傳來,夜深人靜,萬物沉睡,下面的軍營,連綿起伏。
戰爭的陰影,顯得那麼寂寥而渺遠。
甘甜就地坐下去,抱着膝蓋。
夏原吉轉過了身子。
這是第一次,二人沒有說道別。
一直到他走出去兩丈遠,又停下來,但是,並未回頭。
“甘甜,你只要完成了任務,我一定給你解藥。”
若是完不成呢?
她沒問,也不想問。
任務!
是的,他和她之間,只是任務。
只是一個買賣的關係。
或者說,彼此之間的一場交易而已。
就像他臨別時候,補充的這一句。其實,時間不太長了,馬上是年底了,開了年,就是兩年了,掐着指頭,一下下的盤算,很容易,對吧?
她想起自己寄存在一個十分可靠地方的那18顆珠寶。
天涯海角,他其實牢牢地將她控制着——一日不給解藥,一日,她便不敢有任何的輕舉妄動。
就像下了一個可怕的魔咒——不讓變節,不能投降,不能奔跑!
甚至不能***。
這麼多年的經驗告訴他——女人不***就不會失心。
所以,把這個魔咒加在她的身上——
沒有人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對吧?
貞潔不算什麼!
生命纔算!!!!
連死都不行,除了他,誰都不行!!!
而她,竟然企圖存有非份之想。
月色中,那個背影消失得很快很快。
就如一個魅影,來來去去,鬼鬼祟祟。
甘甜沒有在意,她只是坐在雪地上,很久很久,看到朝陽升起了。
它慢慢地從地平線上出來,一抹豔紅,瞬息間,普照大地。
四肢是完全麻木的,冰凍成鐵棍一般。
此時,竟然能感覺到溫暖。
儘管只是一點點的溫暖,但是,已經足夠了。
這世界,還是隻有太陽公公最是大公無私。
除他之外,再也找不到任何別的了。
回去的時候,看到很闊大的軍營,那些勤勞操練的士兵。
琅邪王和一衆下屬,陳玄虎,陸定之,周向海,周宏偉……他們都陪在他的身邊,還有一些她從未見過的士紳大戶們,他們送來的東西,堆積如山,慶功的酒,豬牛羊肉,還有真金白銀,布帛綢緞……
琅邪王絲毫也不顧身上的傷口,朗聲大笑,談笑風生。
他們圍繞着他,衆星捧月,畢恭畢敬,這一刻,他已經距離真命天子不遠了。
不久之後,這些圍着他的人們,就會跪拜在他的腳下,山呼萬歲。
他沒望甘甜的方向看——那樣子,就像他一點也不知道半夜裡,她曾經悄悄地出去過一樣。就像夏原吉兩次出手打發的偷窺者,彷彿是別的不知名的奸細,跟琅邪王,是完全無關的。這時候,甘甜也分不清真假了。
永平一戰,天下震恐。
朝廷上下,壓根也沒想到李金龍竟然如此不堪一擊,三十萬大軍,兒戲一般,竟然被琅邪王土崩瓦解。
而且,李金龍趁亂奔逃,現在都還沒有回到京城。
恆文帝震怒,不但把李金龍的所有家眷抓了起來,但凡所有和琅邪王稍微有點關係的人都遭了殃——如果不是考慮到琅邪王的九族——第一個就是他這個同胞嫡親哥哥的話,他可能會毫不猶豫地下令誅殺琅邪王的九族。
七王爺也遭了殃。
他的封地本來在南方富庶地,整天輕歌曼舞,狎妓飲酒,不勝快活,但恆文帝忽然想起,他以前跟琅邪王曾經走得很近,怕他暗中給琅邪王提供經濟援助,首先,將他控制了。
每天,他的王府外面都有重兵把守。
除了在自己那一棟金碧輝煌的屋子裡轉悠之外,他連王府的大門都出不去。
但儘管防守如此嚴密,他還是想方設法,企圖和琅邪王聯繫,要這個哥哥,趕緊率兵來把自己救出去。
其他人也好不了多少,但凡動作稍微慢一點的,都遭殃了。尤其是那幾大將領,近親家屬都是帶走了的,可那些沾親帶故的人,壓根就不知情,現在,卻被恆文帝一聲令下,全部抓起來了。
人質不是人質,只是爲了泄憤了。
也斷絕了那些將領的所有的退路,只好華山一條道,拼了。 ▪тт kдn ▪¢O
反觀琅邪王,不但沒有損傷半根毫毛,反而一夜之間壯大到了10萬人的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