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甜這一生,從未見過如此壯麗的朝陽。
就連琅邪王,也久久地屏住呼吸。
過了許久許久。
然後,太陽慢慢地升起來了。
她抱着膝蓋,坐在厚厚的毯子上面。
彷彿接觸不到任何別的天地。
就像身邊安靜了,寂寞了。
就像那些漫長的,一個人遊走在大都市裡的時候,在陌生的地方打拼,漂泊,在來來回回的地鐵穿梭裡,看着人情百態,看着宅人和剩人的生活,一天一天,日子過得很快很快。
一個人的世界,很安靜,安靜的可以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冷了,給自己加件外套;餓了,給自己買個麪包;病了,給自己一份堅強;失敗了,給自己一個目標;跌倒了,在傷痛中爬起,並給自己一個寬容的微笑。
那時候,她想,自己還是那麼年輕,那麼充滿了生氣勃勃。
琅邪王終於回過頭來。
“朝陽是不是比夕陽更好?”
他每次看到她,都是看的夕陽。
也許是沒有目睹朝陽的時候吧。
她沒回答。
這一日,一直都面向着朝陽的方向。
直到琅邪王走過來,不經意地握住她的手。
當他想把她的手舉起來,面向太陽的時候,她卻牢牢壓着,沒有動彈。
依舊把手藏在毯子下面。
就算是握手,也是在看不見陽光的時候。
因爲那是右手。
儘管他曾經多次不經意地裝出隨意的樣子,但是,每一次,她的警惕性都很高,就算是拒絕,也是不經意的——比他的藉口更加巧妙,更加委婉,更加漫不經意——就像是從未受過任何的傷害一樣。
春天,是突如其來的。
幾乎是一夜之間,草地上,就百花盛開。
地面上,早春植物與最早的蝴蝶進行着舞會,樹梢上,嫩芽也慢慢的鼓起來,終於有一天漲破芽鱗,新綠綻放開。草地上最早的綠葉總是來源於稠李,星星點點,逆光下如同綠色星辰。各種柳芽也褪去硬殼,一串串小毛球的柳花是蜜蜂的宴席,它們飛來飛去吸花蜜,還帶着沉甸甸的花粉團,連身上沾着的花粉都來不及打掃。
此時,這廣袤無垠的草地上,停留的卻不是欣賞的遊人,而是一隊旗幟鮮明的鎧甲。
他們是往濟南而去。
琅邪王的戰略部署是這樣的,先攻下北方諸城,然後直搗京城,一舉消滅恆文帝。這一次的對手,正是他的老對頭鐵大將軍。
先鋒隊由陳玄虎和周向海率領,和鐵大將軍的一場硬戰即將打響。
隊伍,很快出發了。
琅邪王策馬回來,甘甜迎上去,他的心情顯得特別的愉悅,一揚鞭子:“甘甜,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哪裡?”
“考場。”
薊州城的考場,也是一次科舉考試。
甘甜走近的時候,才知道琅邪王的野心——不,應該說是雄心,現在絲毫也不掩飾了,他居然在薊州城裡設置了科舉考試,獨具一格,公開讓北方的文人士子來參考。
這是春闈。
和正常的科舉一摸一樣。
天下英雄,盡入吾彀中。
來參加之人,居然熙熙攘攘,十分盛大。
考場很大,每個考生都是獨立的格子間,作弊難度,那是相當的大。
琅邪王一圈一圈地逡巡過去,但見考官們威嚴肅穆,考生們凝神靜氣,埋頭苦答。
甘甜陪在他身邊,好奇地四處張望。
琅邪王問:“甘甜,你對這些學士還滿意?”
甘甜笑起來。
每一個參加過高考的人,都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王爺,我當年參加高考的時候,是我們那個縣城的高考狀元。”
琅邪王的眉頭挑起來。
“真的還是吹的?”
“當然是真的!我數學,物理幾乎都是滿分……”
“策論呢?”
策論,便是春闈的主要題目,但是,高考裡,只有作文,而且,在整個分數比重裡,甚至,算不得太大。
不像現在,一篇八股文定輸贏。
琅邪王見她大言不慚的樣子,忽然有心刁難她一下:“好,甘甜,既然你說你是那什麼狀元,就寫一篇八股文給我看看?”
“王爺,我是理科狀元,不是文科狀元,你喊我寫八股文幹嘛?”
“你這個狀元,連八股文都不會,卻浪得虛名,故意浮誇,明顯是吹牛不打草稿之輩……”
甘甜明知他是激將,卻笑起來,滿不在意:“好,王爺,我就寫一篇給你看。”
紙墨筆硯來了。
準確地說,不是寫的,是去複製的。
全文如下:
當我從小學的少先,到中學的共青,再到今天走上考場,變成共產,我很彷徨。
我在內心一遍又一遍的問自己,如今的大學,是上?
還是不上?時間在流逝,內心很糾結。今年的兩會上,有人大代表勸我們:不鼓勵農村孩子上大學,上了大學戶口就回不去,那就杯具了。
留在城裡,高房價,高物價,高生活成本,這“三高”豈是一般農村家庭能夠承擔?
我不怪這位人大代表的歧視性語言,因爲我爸不是李剛,我也沒有“五道槓”,我必須好好考慮這個問題,時間在流逝,內心很糾結。
我家只有4畝地,小麥和水稻畝產一千斤(不幹旱的話),一斤水稻或麥子0。98元(前幾年五毛左右),一年兩季毛收入8000元,扣除農藥化肥等成本,一畝地能賺400元,一年純收入3200元。
我還知道,我們偉大的國家,現在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gdp每年超8%增長,外匯儲備超萬億,全民沐浴在幸福的春天裡,享受比太陽更光輝的公平和正義……我家是落後分子,我很愧對國家,給國家丟臉了,就因爲,即使我今年考上了清華,我也無法承擔高昂的學費和cpi高漲的消費。所以不是農村孩子能不能上大學,而是拿什麼去上大學?不是我愛不愛國,而是國家拿什麼讓我來愛?也不是我上不上大學,而是大學拿什麼讓我來上?時間在流逝,內心很糾結。
北大的教授對自己的學生說:40歲掙不到4000萬,就不要來見我,我也不認你這個學生;雲南的教授對學生說:我開的是寶馬,手機號碼7個8,你們那些破手機扔了吧;同樣是今天,西安音樂學院的鋼琴激情殺人犯藥家鑫,毫無人性的八刀,讓自己很不光彩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我謹代表南科大的45名同學,問問教育部,錢學森也問過,現在的大學怎麼了?現在爲何沒有學術大師了?我還能在大學學到什麼?朱清時校長不知道,我們也不知道。時間在流逝,內心很糾結。
我知道,能考上大學,幾乎是所有年輕人的夢想,也是我的夢想。我夢到了清華大學那莊嚴的大門,氣派的“真維斯”樓,以及裡面“光溜溜的屁股”。有錢人摸摸這個看上去還比較光滑緊翹性感的屁股,說:好,開個價吧。我真的很鬱悶,剛剛被故宮“撼”翻,這次又被清華雷倒,既然有了“真維斯”樓,那等我進清華,是不是要在“杜蕾斯”樓、“蒼井空”樓、“花花公子”樓……裡面上完我的大學?!當學術和道德都淪爲向錢看的時候,龍的傳人還是龍嗎?那是龍蝦,有錢人的美味,我這窮n代,能消費的起嗎?時間在流逝,內心很糾結。
我在參加這場高考前,遇到一個剛剛畢業的大師兄,我虛心的請教:請問能告訴我你上大學的感受嗎?他茫然的拍拍我的肩膀:小師弟,當4年的歡樂與激情過後,大學提起褲子,冷冷的對我說:你可以走了,把青春和金錢留下。
我才發現,不是我上了大學,而是大學上了我,這就是我最大的感受……
我內牛滿面,激動的握着他的手:大師兄,你是好人哪,謝謝你提醒我,讓我做好了被奸的心理準備。
我終於明白了,不管我上,或不上,大學都躺在那裡,不倫不類。
不管我喜歡,或不喜歡,高考必須要參加,不增不減。默然,無奈。
時間在流逝,內心很糾結。
看着寧可坐在寶馬車裡哭的女一代,看着彈鋼琴激情八刀的男一代,我徹底茫然了,我仰望星空,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蒼然而泣下。
如今的大學,精神倒了,向金錢磕頭了,拜金了,這樣的奴才嘴臉,我怎能相信教育出來清清白白堂堂正正挺直脊樑頂天立地的學生?
“讓奴才教育你的孩子,進去的是人才,出來的只能是奴隸!”
時間在流逝,內心很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