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甜死死地看着他。
這個人,出爾反爾都會說得那麼冠冕堂皇。
爲了不做昏君,爲了人民百姓的利益——
說得真是比唱得更加好聽。
就像在看新聞聯播似的。
我有一個夢想:永遠生活在新聞聯播裡,那裡的百姓住進了每月77元的廉租房,工資增長11.2%,大學生就業率99.13%。我有一個夢想:永遠生活在新聞聯播裡,那裡物價基本不漲,交通基本不堵,掃黃基本有效,罪犯基本落馬。我有一個夢想,永遠生活在新聞聯播裡,那裡是愛的家園,人間天堂……
琅邪王,便是這個朝代的新聞聯播。
霧裡看花,朦朦朧朧。
她覺得有點恍惚。
“王爺,你明知道我是奸細,所以,明智的話,最好把發動機還給我,這樣,我馬上就會離開,也不會泄露你任何的機密……”
琅邪王站起來。
臉上帶着笑容。
“甘甜,我並不怕你泄露什麼機密。我既然敢留你在身邊,就什麼都不怕。”
“!!!!”
“我命中註定要當皇帝,也不在意一些小小的波折。夏盟主,他遲早是我手下敗將。不過,甘甜……”
他遲疑一下,還是說出口。
“我私心裡,總是希望你幫着我……就算不幫我,至少,也別幫着夏盟主了……”
甘甜漲紅了臉。
琅邪王不怒,也不惱,轉身出去了。
皇宮裡,整日迴盪着嬰兒的笑聲。
琅邪王每天都回來得很早,雖然停留的時間短暫,但是,每天都會去看看孩子。他對那個孩子幾乎着迷了,每天不抱一會兒,心理面就跟貓抓似的。
段雪梅的兒子,分外地受到寵愛。從上到下,無論是那些老太妃還是其他妃嬪,宮女太監,每一個人,都對孩子讚不絕口,細心逗弄。
琅邪王親自精挑細選了幾個富有經驗的乳母餵養孩子,又安排了一大批的宮女太監伺候。每個人都毫不懷疑,這個小王子,以後肯定是穩穩當當的小太子人選。
所以,巴結之人,不計其數。
這一日,段雪梅趁着有陽光,帶孩子去花園走走。乳母抱着孩子,婢女們前呼後擁,嬉笑聲在秋寒裡傳得很遠很遠。
甘甜正在御苑的天鵝池邊看那些伸長脖子鳴叫的天鵝。無論是公園裡還是動物園裡,無論是古代還是現代,好像天鵝都是御苑裡不可缺少之物。紅天鵝,白天鵝,黑天鵝……這些高貴的鵝們,脖子老長老長,極其高傲地游來游去。
甘甜看得出神,忽然聽到前面傳來的孩子的哭聲。還有段雪梅的嬉笑聲:“喲喲喲……乖乖,別哭啦……”
甘甜站起來,看着對面。
侍女們看到了她,行禮。
段雪梅的一隻手在逗弄孩子,見了她,藉着抱孩子的“不便”,沒有行跪拜之禮。
“娘娘,我抱着孩子不方便,失禮了……”
甘甜哈哈大笑,這女人,明明就是仗勢着兒子,拒不行禮,還裝什麼蒜??
“段王妃何必多禮?你養好兒子就行了,跟我是老熟人了,不用客氣!”
段雪梅不屑一顧,把孩子遞給乳母,擡起手,不停地撩自己額前的頭髮。
這動作真是太假了。
她額前根本沒什麼劉海,已婚婦女,劉海都是光光的。
她那裡需要撩啊。
無非是讓夕陽把她手上的紅寶石戒指映照得更加的華麗更加的璀璨。
甘甜失笑。
女人啊,任何時候,都不忘了較勁。
這紅寶石戒指,就是段雪梅的殺手鐗。
也難怪人家。
高皇后的珍品,傳給媳婦,這纔是名正言順。
所以,段雪梅縱然是側妃,這幾年下來,誰敢輕她賤她??
她就算不亮出這個招牌,自己也不會跟她爭。若不是琅邪王威逼,自己早就一走了之了,誰會那麼稀罕那個男人???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你看得比天還大的男人,別的女人不見得就會垂涎三尺。
懶得理她。
段雪梅瞄着她:“王妃一個人閒逛?”
怎麼不傭僕成羣呢?
至少,她還是王妃啊——在沒有封皇后之前,她名義上還是最大的。
宮女呢?
甘甜也看她。
段雪梅打扮得異常華麗,身段妖嬈,面容豔美,一點也不像生過孩子的女人。
她想,段雪梅可保養得真是太好了。
也罷,人家珍珠燕窩的吃着,不好纔怪呢。
看她春風得意的樣子,顯然是瞄準了皇后高位了。
琅邪王私下裡到底對她做了什麼承諾,那是想當然的。
“王妃,你看看我這孩兒……”
甘甜不經意地看一眼。
孩子胖乎乎的,看不出美醜。
“孩子不錯。”
無話了。
往前面而去,離開是非之地。
她對這個孩子,真的沒有任何氾濫的母性。直到現在,她幾乎從未看清楚過孩子長什麼樣子,而且,也不認爲這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和自己無關,不是麼???
身後,段雪梅逗弄兒子的聲音更加響亮了:“笑了……真乖……真乖呀……”
還有其他妃嬪們符合的聲音。
但是,她覺得這笑聲很假。
不知爲何,覺得段雪梅的聲音老是假假的,尤其是逗弄孩子的時候,老是一種炫耀的情態,而非真正的母親面對孩子的時候。儘管母親是怎樣當,她甘甜也不知道。只猜測,是不是生了兒子的女人,都這樣拽得二五八萬的??說到底,兒子只是一個炫耀的工具——證明她能生,證明她的地位能穩固??不但古人如此,現代的豪門大戶,甚至潮汕人都如此。女人最核心的義務和責任就是生兒子……生生生,一直生,生得出來生,生不出來也得生。
甘甜一直走到前面老大的一片菊花叢裡,那聲音才徹底消失了。
她靠在一棵極其高大的古樹下面,聽到天空一陣大雁的聲音,擡起頭,看到一羣大雁排成長長地人字形,往南方飛去。
金黃的落葉打着旋轉一片一片的落下來。
她想,大雁可真不錯,天生着翅膀,飛躍千山萬水,冬天冷了去南方,春天暖和了來北方,南來北往,何其自由,連什麼穿梭機都不需要……
一切利用外物的,都不能隨心所欲,還是依靠自身,更加可靠吧??
她扯一根草根,咬在嘴裡,草根大半都發黃了,有一種瑟瑟的甜味,古古怪怪的。
一聲冷笑。
很好聽的冷笑。
冷笑本來是很令人討厭的,在諸多的笑聲裡面,它顯得特別的曖昧和詭異。但是,這個人的冷笑,卻非常非常的好聽。
就像是黃鸝鳥,無意中發錯了聲音。
對面站着一個女人,花枝招展,身上佩戴着極其昂貴的首飾。金燦燦的鏈子,紅黃的寶石,祖母綠的翡翠……彷彿全世界的好東西,都集中到了她一個人的身上。
她看着甘甜,又看看身後,那是她來時的方向,從段雪梅處來,手上還摸着那個小王子的奶香味兒。
甘甜沒有佩戴任何首飾。
也沒有任何皇后的範兒。
形如最最普通的世間女人。
不得寵,並不寫在臉上。
可是,女人們知道——因爲寫在衣服上。
就算她甘甜再是神采奕奕,也因着缺乏的珠光寶氣,顯出寒磣。
現在是在皇宮了,皇宮裡的女人們都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今時不同往日,打江山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大家都在開始享受了,接受無數的賞賜了,從段雪梅到下面的低等的妃嬪,幾乎每一個人都迎來了她們的丈夫最最榮華富貴的時候。而琅邪王,對任何女人都很慷慨大方。幾乎每一個妃嬪都得到了超出她們期待值的賞賜。
可是,她甘甜沒有,不是麼。
不然,怎會穿得如此的寒酸???
不對,那也不算是寒酸,只是,她身上沒有任何的珠寶首飾。
因爲見過段雪梅,更知道她的差別。
珠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女人的第二生命,難道還有女人不愛珠寶??
不可能!!
奇怪的是,她怎麼不悲哀呢?
看着爲何怎麼不像怨婦呢?
隱隱的,甚至眼睛裡還有許許多多的光彩。
就好像她在這裡,充滿了無限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