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只剩下琅邪王是健在的最年長而又權勢最大的藩王,同時他也是皇家禮儀上的尊長。
幾經斟酌之後,新帝在幾大心腹重臣的影響之下,決定走完全廢藩的道路。
詔書一出,天下譁然。
本來,按照恆文帝的意思,是馬上出兵,打琅邪王一個措手不及。可是,方惜之等大臣權衡之下,認爲薊州城路途遙遠,又是抵禦匈奴的重鎮,加上糧草不繼,加上琅邪王蟄伏不動,所以,建議繼續觀望觀望。
趁此機會,也好集結兵力,一旦琅邪王有所動靜,立即拿他開打。
新帝採取了這個建議。
外面即將天翻地覆,後宮裡卻是平靜無波。
甘甜在長春宮悶得幾乎要長蝨子了。
她一天和傅貴妃說不了幾句話,而且,傅貴妃得到消息,皇帝的削藩行動開始了,首先針對的自然是琅邪王,她生怕這個外甥女連累自己,便把她打發到長春宮的別院裡,讓她深居簡出,輕易不許外出走動。
其他妃嬪,當然不可能主動來拜訪這個不速之客,大家避之唯恐不及……
門外,日日都有侍衛看守,美其名曰照顧王妃的安危,實質上是扣押人質。
甘甜連大門都出不了半步。
這一日,宮女們送來午膳。
其中一個叫做梓潼的宮女,將一盤點心特意往她面前挪了挪才退下去。
甘甜心裡一動,漫不經意地稱自己現在沒胃口,假裝要休息一下,等一會子再吃飯,遣散了衆人。門一關上,她立即拿起那一盤點心。
分開第五個時,找到一張很細的字條。
“削藩詔書已下。”
她一震,新帝好快的動作,竟然沒有留下任何緩衝的時間。
現在琅邪王手裡不過區區八百侍衛;而且夏原吉訓練的軍隊,時日尚短,規模也還沒有到位,縱然起兵,何濟於事?
當日,琅邪王府中謀士討論新帝的動向時,曾經分析,新帝的上上策,是立即找個莫須有的藉口,不給狼邪王任何分辨的機會,直接將他剷草除根。
殊不料,新帝竟然真的採用了這個上上之策。
她心急如焚,日日揣測琅邪王的舉動。可是,此後卻再無消息,就連那個叫做梓潼的宮女也不見了。
原來,新帝怕她和外面有勾結,所以,每三五日便會更換一批伺候的宮女。如此,她根本沒有籠絡人心的機會。
終於,半個月之後,梓潼再一次來送餐。
甘甜迫不及待地從點心裡拆出字條,上面只有三個字:起兵了!
琅邪王反了。
他果真起兵了。
甚至連和新帝交換人質都不曾,直接起兵了。
這無疑是告訴綁匪,你要撕票儘管撕,老子不在意,老子就是要跟你硬碰。
新帝,拿了一張完全無用的底牌在手上。
甘甜,這時候才真的慌了。
也許,新帝馬上便會把自己五花大綁,押赴戰場,威脅不濟事的話,就會立即殺掉,以儆效尤。
她日日尋思逃脫之法,可是,就連夏原吉也消失了。
他再是神通廣大,也不敢在皇宮裡來來去去。甚至連這一張字條,她都不敢肯定是不是夏原吉送來的。
甘甜幾乎要絕望了。
在這樣苦悶的時候,別院裡,終於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是新帝,只帶了兩名小太監。
甘甜但見他面色平和,心寬體胖,立即察覺不好,琅邪王肯定不是他的對手。果然,新帝開口了,慢條斯理的:“王妃,朕這次來,是要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
甘甜淡淡道“陛下請講。”
新帝痛徹心扉:“皇弟他竟然辜負朕的一番兄弟情誼,罔顧父皇屍骨未寒,叛上做亂,發動兵變。”
甘甜跌坐在椅子上。
“朕已經派出段大將軍親自平叛,現在,琅邪王正在狼狽逃竄,相信不日之後,就會被捉拿歸案。”
琅邪王四處逃竄?
他不該是留守薊州城麼?
怎會四處逃竄??
但是,她不敢問。
轉念,忽然想到,琅邪王的一干手下,手握重兵的陳玄虎等人。她雖然素未謀面,但是知道,這是琅邪王手裡的一張過硬王牌。
如今,這張牌可是使出來了??
新帝仔仔細細地觀察她面上的表情。
“王妃,你說,朕該拿你怎麼辦?”
甘甜惶惶,好一會兒,才淡淡道:“甘甜有罪,任憑陛下處置。”
“你是王妃,王爺謀反,你當然有罪。”
甘甜這時已經完全不慌不忙:“實不相瞞,甘甜來京之前,已經知道,這一次是有死無生。”
新帝忽然來了興趣,興致勃勃的:“明知有死無生,你爲何還來?”
她淡淡一笑:“王爺捨不得讓段妃做人質,難道還捨不得我?何況是陛下欽點,也由不得我做決定。”
新帝點點頭,面上流露出同情的神色。
“早知如此,朕就該點段妃了。”
“陛下難道才發現失算了?”
新帝面色一沉。
的確,他之前是實實虛虛,對琅邪王這樣的對手,不得不多一個心眼。因爲琅邪王處處顯示寵愛段雪梅,他反而就往甘甜身上靠。
可是,如今,琅邪王竟然不宣而戰,顯然根本不把這個女人的性命放在眼裡。
兄弟二人,從小爾虞我詐,彼此各有千秋。
他心底着實惱怒,暗恨又上了琅邪王一次當,可是,悔之晚矣。
甘甜對上他陰沉的目光,忽然想起楊修之死。
就如雞肋,留之無用,殺之可惜。
這可怎麼辦纔好?
可是,她這樣的緊張,一點也不能表露出來。
新帝瞪了她好久,才說:“如果捉住琅邪王,朕會放了你。”
她想問一句,如果捉不住呢?
捉不住,當然是殺了泄憤!
這是處置人質的最好辦法,撕票。
新帝已經轉身離開了。
她攤開手心,發現手心裡全是冷汗。
這時候,才明白,新帝在琅邪王新婚的那次家宴上,壓根就沒認出自己,一直是在故弄玄虛。就像現在,他根本徹徹底底把自己當成了一個死人。
她心裡躊躇了一下,但見這皇宮的高牆大院。機械工程師並不是女殺手,她在這方面的天分實在是欠缺了不少,尚未有飛檐走壁的本領,真要赤手空拳逃出去,無疑是癡人說夢。
就在這時,傳來更驚人的消息。
傅丞相死了。
傅丞相七老八十歲了,他哪一天死都是很尋常的事情,可是,他偏偏選擇在這個日子死去,不但是傅貴妃焦慮萬分,就連甘甜也急得不可開交。
新帝登基後,傅丞相幾乎處於半退休的狀態,但好歹還有這麼一個人在,皇帝不看僧面看佛面,至少還不能馬上把他的外孫女給殺掉。
可是,傅丞相一死,最後的一絲屏障都消失了。
甘甜躲在深宮別院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就連傅貴妃的影子也見不到了。
傅貴妃奔喪去了。
傅丞相死得這叫一個及時,彈劾他的聲音,一下就消失了。
甘甜當然不會悲哀傅丞相的生死,她只悲哀自己的處境。
整天焦慮外面的戰局,無論是琅邪王也罷,還是朝廷軍隊也罷,進展如何……可是,得不到任何的消息。
那個叫梓潼的小宮女,已經徹底消失了。
現在送飯的宮女,幾乎是每日一換,甚至每一餐之間,都是不同的面孔。
如此,又是半個月。
這一日,她早早地梳洗完畢,準備熄燈就寢。
聽到宮女輕微的聲音:“參見陛下!”
甘甜立即整理好衣服,正襟危坐。她對鏡自照,甚至換了一套淡綠色的衣服,這也是她最喜歡的一身衣服。
然後,才把夏原吉給的那瓶綠色的小瓶子藏在懷裡。
新帝施施然的進來了。
他的臉色不陰也不晴。
一進門,死死地盯着她。
但是,甘甜出自女性的本能,覺得那不是驚豔,也不是色迷迷——而是一個男人,心裡非常焦慮的表現。
如果焦慮到了極點,***都會被消滅掉。
甘甜淡淡行禮,不卑不亢:“陛下,現在戰局如何?我幾時可能被處死?”
他奇怪地看她:“你就以爲自己非死不可?”
她用手掠了掠前額的頭髮,手指雪白,露出的額頭也是雪一樣的白皙瑩潤。她坐下去,姿勢也很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