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歲被賣入坊子,16歲挽指琵琶喚情叱,她生的乖巧,媽媽說了,這坊間的女兒不該有這麼乖巧的臉,於是她最先學會了胭脂水粉,隱藏起自己的乖巧,她生的不好,名兒卻好聽,華年。可惜哪有什麼美好的年華,入了坊,便就是編輯在冊的卑賤之身。
媽媽待她極好,許是她沒什麼野心,或者一心想學好藝,讓媽媽動了心,坊是媽媽一手打理起來的,不是憑什麼以色侍人,而是媽媽的一方纔藝,聽聞媽媽以前是宮裡的匠人,大赦天下的時候出了宮,父母早亡,親戚流亡。她一介女流,費心費力找到當年海誓山盟的良人,奈何已娶正妻,三言兩語,入了偏房,隔年大旱,憑藉她的花容月色和一番好琴藝,所謂良人送她入妓院,換了與他人的百年安好。
媽媽說她累了,也不想逃,也不想掙扎,心裡的人死了,換了伺候誰都是一樣的。但是你不一樣,你還小,或許會遇到願意贖了你的,不要習舞了,你舞起來太妖豔,遲早要惹禍,自此,她改名錦瑟,一心與媽媽學琵琶。
她第一回碰到他,是在走場子,是另一個名爲明月的藝妓帶她,明月生的美,宛若真的是天上的明月,那我便是星星吧,她笑了。到了場子,兩人欠身請福,退至左側,明月輕車熟路,執了斗篷,便舞起來,她一時沒跟上,害得明月錯了舞步,跌在正席。滿座譁然,他低頭看了看撫琴的她,哈哈大笑起來,舒了這一場尷尬。她羞的滿臉通紅,再沒有擡頭。回來的路上,明月說,他真好。
她笑了笑,心裡附和道,他真好。三個月後,有人掛牌聽她的琵琶,包間,她是怕的,但是媽媽說,位高權重,她懂,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妓女,她紅了一夜的眼睛,第二天,梳妝打扮,迎接貴客。大寒,她在包間不斷的呵着手,生怕出了差錯,他進門,看見她的瞬間便大笑起來。笑她今兒妝化的老氣,也笑她穿的衣服土氣,她委屈的緊,哭了好一陣兒,他哄了好一陣。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時辰到了,她趕緊扶起琵琶,他揉了揉她的額角,留到明兒吧。
自此,他常來點她的牌子,她依舊濃妝華服,他卻不敢再笑了,怕她哭,有一日,他突然想看看她本來的樣子。她沒有說話走了。第二日,她等了許久,只着了一件翠綠的提花襖子,半披着長髮,鬆鬆挽着髮髻,臉上也只擦了淡淡的胭脂,化了峨眉黛,媽媽看她如此,懂了,不再打擾。她等到了三更天,眼睛又紅彤彤的,他才推門而入,她顧不得女兒的矜持,撲到懷裡哭了,他揉了揉她的頭,屈指擦了淚。眼裡驚喜不已,她讓他坐好,爲他舞了一曲,練了兩年,只爲他一人而舞,她舞的驚豔,舞的媚人。待她結束,他便迫不及待的抱起她。
早晨,媽媽替她梳妝,爲她親手簪了一株梅花,意味着她已經不是處子之身了,媽媽說,抓住他吧,讓他帶你走。他又來了幾次,次次都想看她舞。她沒有再喝媽媽送來的湯藥了,幾月後,她在房裡燃了紅燭,今天她要告訴他一個好消息,她挽着他的手,嬌滴滴的告訴他,她叫華年,而她腹中,已有了他的血肉,他低頭默了許久,她的心一顫,沒有再說話,又陪了他一晚。自此她閉門歇客。
一年後,她誕下一兒一女,去了。那天大雪了,媽媽帶着兩個幼童,找到他的府邸,僕人聽聞,不敢大意,但媽媽卻沒有見到他本人,媽媽說,你的命不好。
三年後,新帝登基,天降大雪,大皇子名諱柱,長公主名弦。
他說:
坊間最善舞的女兒死了,京城就該有一場大雪。
所有人只知道新帝與那得了不治之症的明月有過一面之緣,不經聯想風花雪月,至於那個會彈琵琶的錦瑟,卻無人知她原名華年。錦瑟無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華年的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