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激動,我有好多話要問,我不喜歡柔娜冷漠她們,也不明白柔娜爲什麼忽然冷漠了她們。近段時間通過電話聯繫,雖然說話不多,但柔娜本來已漫漫對她們有了好感的。
如果不是先前我讓雪兒傷心了,如果不是我答應滿足雪兒的任何要求,雪兒又還沒把她的要求說出來,我立馬就會轉身走出去。
雪兒卻不再在那個什麼要求上糾纏了,反是驚喜的道:“阿姨!是阿姨她們來了!”
邊說邊從牀上蹦了起來,也顧不得擦拭臉上的淚痕,嗒嗒的跑出了臥室。
我跟在雪兒身後穿過客廳。
柔娜背對着我們站在半掩的門邊,阿香和那個姐姐被她擋在門外,我看不見她們的臉。
柔娜衝她們恨恨的道:“雪兒本來就是在醫院被你們帶走的,她哪有什麼東西忘拿了?”
雪兒已跑到柔娜身邊,衝門外叫道:“大阿姨,小阿姨!”。
叫得很歡喜,也很香甜。
敢情這段時間,雪兒和她們朝夕相處得很愉快,因此對她們有了深深的依念。
雪兒擠在柔娜身邊,似要鑽出去投入她們的懷抱,卻被柔娜一把拉向門後。
柔娜對雪兒道:“雪兒,乖,以後再也不叫她們阿姨,她們壞。”
並順勢要拉過門來,把阿香和那個姐姐關在門外。
雪兒伸過小手,拉住門,不讓柔娜關,仰頭看着媽媽,道:“不,她們不壞,我要見阿姨。”
小小的身子,小小的手,即使她用盡全身力氣卻又怎麼阻止得了柔娜關門,然而,雪兒的小臉上的表情卻是那麼倔強。
柔娜很生氣,把雪兒的小手從門上拉開,又一次將她拉向門後。
只聽“砰”的一聲,門已被她重重的掩上。
雪兒“哇”的一聲,就哭了,先前的傷害還沒散盡,此時新的委屈又襲來,兩相疊加,雪兒哭得更加傷心。
她哭喊着道:“不,她們不壞,我要見阿姨!”
一字不變的話,卻不再是先前的倔強,漸漸變成了無助的哀求。
我無法理解柔娜,但我看得出她對阿香和那個姐姐忽然有了很深的積怨,我不能替雪兒爭辯,不能說阿香和那個姐姐也許不壞,我怕她正在氣頭上,我這樣會更加激怒她。
我只是對她柔聲道:“讓雪兒見見她們吧,今天雪兒已經夠傷心了。”
柔娜望着雪兒,眼神也很憐惜,但她還是狠狠的咬咬牙,搖了搖頭,道:“不,我這都是爲了雪兒好。”
她彎腰伸給雪兒一雙手,她想把雪兒抱在懷裡,心痛的愛撫她。
然而雪兒沒有讓她抱,反是閃身躲過了她的手,一邊不停的跺着腳,一邊依舊一字不變的哭喊:“不,她們不壞,我要見阿姨!”
雪兒那焦急無助甚至瀕臨絕望的苦苦哀求,讓我再也無法忍心聽下去。
我道:“柔娜,你怎麼可以如此鐵石心腸,她還只是個孩子,而且是你自己的孩子!”
柔娜的身子猛地顫了顫,像是受了重重的一擊,她望着我,好半天才不敢相信的擠出幾個字:“你說我鐵石心腸?”
我沒有說話,我想起了她在樓下接的那個電話,那個胖子打給她的不讓我聽的電話,我想柔娜對阿香和那個姐姐的忽然轉變,一定與那個電話有關。
柔娜一定有她的苦衷,她是那麼愛雪兒,她內心裡哪裡忍心對心兒鐵石心腸了,她的鐵故石心腸,在她看來一定是不得已,一定真是爲了雪兒好。
我默默的走向門。
阿香沒有說話。
外面只有那個姐姐的聲音,她一定隱隱的聽到了腳步聲,錯誤的以爲走向門的是柔娜,她道:“柔娜,你不相信我們,我不怪你,我只希望你看在雪兒那麼傷心的分上,開下門。我們也不和雪兒多呆,我們只把雪兒的東西給她我們就走。”
不緊不緊慢的聲音,是一慣的溫和輕柔。
我把手伸向門,柔娜沒有阻止我。看來,雪兒傷心絕望的苦苦哀求,終於融化了她堅強得幾乎要凍結的內心。
我輕輕的打開了門。
我看到了那個姐姐,她滿眼驚喜,她向屋裡走了來,在她手裡抱着個可愛的洋娃娃。她一邊搖晃着洋娃娃,一邊衝屋裡道:“雪兒,你看阿姨給你帶什麼來了?”
雪兒淚流滿面的撲向她,從她手裡奪過洋娃娃,把洋娃娃抱在手裡,緊緊的,是那麼疼愛,好像那個洋娃娃,就是她自己,沒有爸爸疼愛的她自己。
我這才注意到,雪兒頭上的小辮子,小辮子上的蝴蝶結,都和她懷裡的洋娃娃那麼相似,甚至她的衣服,也是洋娃娃身上那樣的款式和顏色。
雪兒從前沒有這樣的洋娃娃,這個洋娃娃比她從前的任何布娃娃都要漂亮可愛。這個洋娃娃一定是那個姐姐或者阿香給她買的。
雪兒一定對這個洋娃娃喜歡得要命,不然她不會讓那個姐姐或阿香把自己打扮成幾乎和洋娃娃一樣的樣子。
雪兒抱着洋娃娃,哽咽着靠在那個姐姐懷裡。
我和柔娜,都直直的站在旁邊,沒有說話,也忘了動。
好一會兒,雪兒忽然記起了什麼,衝門外叫了聲“小阿姨。”從那個姐姐懷裡站了起來,走向門外。
門外站着阿香,她沒有進來,她一直在那裡,她憔悴的臉上神情複雜,似喜似憂,又像是別的。
她沒看我,她只看雪兒,她對雪兒輕輕一笑,是那麼憐愛。
那個姐姐攥住了雪兒的小手,對雪兒柔聲的道:“雪兒乖,別出去了,不要惹媽媽生氣,小阿姨這就要和我走了。”
然後把手輕輕的撫了撫雪兒的頭髮,也許這段時間她日日都給雪兒梳理頭髮,一邊梳理一邊逗着可愛的雪兒說些天真童稚的話,但這樣的日子,從此一去不復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