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感覺很複雜,尤其是這種時候。我猶豫了一下,穿上衣服起了牀。走到門前,我按了一下開關,燈沒亮,不知什麼時候停電了。
我打開門,屋裡有很淡的月光,女人穿着潔白的睡衣,領很寬很低,隱隱可見胸部以上大片的雪白肌膚。雖然是霧裡看花,但那樣子卻十足的撩人。
尤其是她渾身散發着淡淡的女人香氣。
我不敢看她,我怕自己再也把持不住,真答應了她,做出那樣的事來。雖然我覺得她老公有些狠心,雖然我也喜歡《2046》裡面那些精彩境頭,但我是個有道德的人,我不能鳩佔鵲巢,得寸進尺……
我把眼睛看向別處,雖然沒有燈光什麼也看不清,但我並不需要看清什麼。
我明知故問:“有什麼事嗎?”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做到如此冷靜的,但我必須得這樣冷靜。我聽到我的聲音,有點像窗外吹進來的風,涼涼的。
女人向我靠近了點,說:“我聽到不知哪裡有‘嗒嗒’的響聲,有些怕人。最近這城裡很不平靜,入室盜竊殺人的案子,已發生了好幾起。又停電了,我怕……”
我很慚愧,原來女人並不是我想像的那樣,她來敲門並沒別的想法。她只是太脆弱,她只是怕。一個女人,在夜間敲開一個男人臥室的門,這需要多大的勇氣!如果不是那恐懼,達到了她能忍耐的極限,她會來敲我的門嗎?
女人不說還好,一說我竟也有點緊張起來。剛纔一直沉浸在對女人的胡思亂想中,竟絲毫沒有察覺。此時我才注意到,果然有“嗒嗒”的聲音,時緊時慢,若隱若現,像是很近又彷彿很遠。真像有什麼人在某處,輕輕的撥弄門或窗戶。
我怕,我怕那門或窗突然被打開,從外面奔進個窮兇惡極,面目猙獰的人來。我更怕,那奔進來的不是人!
從小我就怕鬼,雖然自信沒做虧心事,但還是怕半夜鬼敲門。小時候,村子裡那些爺爺婆婆一說鬼,我心裡就有種毛骨竦然的感覺。後來上學了,不跟那些爺爺婆婆一般見識,知道世上根本沒鬼,可心裡的鬼卻怎麼也驅逐不去了。
但是此時,我知道我必須得鎮定,我不能讓女人看出我也害怕。女人身子有些顫抖,但我不能。女人那麼信賴我,這個時候我是她唯一的依靠。
我一動不動,我側耳細聽。除了女人不平靜的的呼吸和那“嗒嗒”聲,再聽不見什麼。這屋子顯出一種死寂,鬼片中惡鬼即將出現之前那樣的死寂。
但是,後來我還是聽出來了,那聲音來自浴室。
我恍然大悟,心情也放鬆多了,是滴水的聲音,我剛纔洗完澡出來時一定沒擰緊水籠頭。心裡覺得很是對不起女人,因爲我的疏忽讓她害怕成這個樣子。
我向浴室那邊挪了挪腳,不想女人卻忽然伸手拉住了我,那麼緊張,彷彿我會從她眼前消失了似的,她問:“你要去哪?孩子還在臥室呢?”
我笑了笑,說:“看把你嚇的,其實沒什麼,那不過是滴水的聲音。我去去浴室,把籠頭擰緊就沒事了。”
女人聽了放心了許多,但還是有些將信將疑。那隻攥着我的手的手也沒鬆開,只是用另一隻手按亮了手機。女人真聰明,那手機發出的幽藍的光便把周圍照亮了。
雖然那光有幾分恐怖的顏色,但我已感覺不到恐怖了。有另一種感覺,很微妙美好,在我心裡瀰漫,漸漸充斥了我的全身。被女人攥着手真好。
我竟有些不想向那浴室去,我竟希望去那浴室的路能很長,長到女人能攥着我的手走一輩子。當我慢慢的去了浴室,慢慢地擰緊水籠頭,回到客廳,發現女人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鬆開了時,我竟說不出的後悔。我真不該發現那“嗒嗒”聲的源頭,即使發現了我也不該說出。
女人和我都沒有立即回各自的臥室,我們默默的站了好一會兒,女人的手機光早已熄滅,但誰也沒有注意它消失的過程。直到電來了,我們的臥室都發出明亮的有些剌眼的光芒。
女人默默地轉身走了,望着她的背影,我忽然覺得心裡有句話憋得慌,我急急的說:“你不該讓孩子她爸出門在外,你需要一個男人照顧。”
女人的身子猛的顫抖了一下,站住了,好一會兒。她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
我還想說點什麼,她卻走了。有點像逃,鑽進臥室,關上了門。
這一晚上,我沒有怎麼睡好覺。醒時夢時,這個奇怪的女人,都在我腦子裡飄浮她的影子。
第二天早上我很早就起了牀,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我再不能像昨天那樣遲到了。女人過來遞了杯熱氣騰騰的牛奶給我,我很感激的看了看她。她的眼睛有些浮腫,像是哭過。我能懂她,她和我媽媽有太多相似,我昨晚的話讓她受到了傷害。
我覺得我該對她說句對不起,甚至更多,但我望望牆上的鐘,時間已來不及了。我轉身出門的時候,我隱隱感到女人一直在背後望着我。
我趕到公司門口時,那個年青漂亮的女總經理早在等我了,她甜甜的笑着向我走來,彷彿我們真認識了很多年。
可她哪裡知道,她笑得越甜對我越好,我心裡就越慌。我怕和她說話,我怕露出破綻,我不知道我能對她隱藏多久,要是她看出來了,或是哪天她記憶中的那個人出現了,一切真像大白了,她會怎麼對我,會不會大發雷霆?
在我們就要靠近的時候,在我的任何一個表情她都能看清的時候,我咬咬牙,在心裡告訴自己,只要沒到最後關頭,我就一定要把這欺騙進行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