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叔離開後,剩下我一個人了。
我按照葉叔所示的吐納之法,坐下來靜靜地調運內氣。我是雙目微閉,眼觀鼻,鼻觀心,調運全身功脈。
其實這與小週天功法有點相似,但決非小週天的翻版,這裡的吐納,還有更深的意願守護,真正要做到虎嘯眼前不動驚,天降轟雷自凝神的境界。
最初在做到這一點根本不可能,就是一隻蚊蛾在耳邊飛過也會引起我思緒的分散。不過靜坐了幾個小時,漸入佳境,心中默唸秘訣,意願在全身週轉,外在的感覺就頓然消失了。
等到練罷,已經是天幕大黑,一輪圓月正在升起。
這時我才領悟到忘我是一種什麼滋味,真是太美妙了。
等站起來才感覺臉上和胳膊上奇癢,原來練功練得都感覺不到蚊蟲叮咬了。
據葉叔說,什麼時候蚊蟲不叮了,說明功力已經顯現了,內功外溢,會在身體四周形成一股帶熱力的氣場,足以令蚊蟲都不敢靠近的。
山中又熱又溼,一場功練下來我也汗流浹背,就準備到前面的溪邊洗一洗。
我正走向溪邊,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背後似乎有東西。一回頭,大吃一驚。
一個人影出現在後面,全身裹着一個螢光的蛋形。
又是女鬼。
而這次我見到的不是別人,居然是蘇月曦。
蘇月曦被胡麗麗吸了血而死,她已經變成女鬼,而且出現在我面前。
我不敢往後退,因爲再後退就是溪流,有可能會被她逼下水去,萬一水中另有水鬼,那我就會被前後夾擊。
所以我站定了,假意不認識她,問道:“你是誰?”
她沒有答話,站在那裡默默無聲。
我們之間的距離大約五米,如果她要向我發動攻擊,一步就可以竄到我面前的。
而我離背後的小溪不到五米了,我退起來也不可能一步那麼遠。
空氣彷彿凝固,我的緊張不言而喻了,昔日她是仇敵,今天變成女鬼,對我的劫殺已經不是一個等級了。我拿什麼跟她對抗?
但她遲遲沒有發動攻擊,只是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定定地看着我。
我被她看得很不自在,只好說道:“你是月曦對嗎?你已經到了那邊了吧?爲什麼現在在這裡?是路過吧?”
我故意不說是不是特意來找我,如果她故意來找我的,就會亮出她的來意。
她還是一聲不吭。
這就奇怪了,她究竟要幹什麼?
看來人變鬼後,性情是不一樣的,有的原本溫柔的卻變得暴戾,有的原本兇悍的卻變得陰氣沉沉了。在我面前潑辣的蘇月曦,現在只用兩隻迷朦的眼睛看着我。她心裡在想什麼呢?
我突然有些憐惜起她來,她跟艾恩麗她們一樣是受害者,而艾恩麗她們並沒有傷害過我,也許蘇月曦也一樣吧。
我又問道:“蘇月曦,你聽得見我對你說話嗎?”
“聽得見。”她終於開口了。聲音幽幽的。我甚至沒有見到她的嘴皮動,聲音來自她的胸腔。
“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我猜測道。
“是的,有話講。”
我連忙問:“是什麼話,你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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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告訴我,我去哪裡?”她這樣說。
這是什麼意思呢?
我忽然明白過來,她現在成了一個孤魂野鬼,不知道往哪裡安身吧?
這樣就好,她沒有加入武媚娘她們的團伙,反正她們也不會收她,因爲她是受害的亡靈。我想起艾恩麗她們被武媚娘她們給控制了當工具,覺得應該提醒她遠離那些吸血女鬼。
我問她:“你知道你怎麼死的嗎?”
“知道,給人吸了血。”
“不是給人,是給鬼,一個女鬼。”我更正道,“你知道是哪個女鬼嗎?”
“胡麗麗!”
原來她知道。
“那你是怎麼給她吸的血?當時的情景你還記得嗎?”
她微微點點頭,但沒有說明。
“能不能跟我說說?”我問道。
“你不是知道的嗎?”她反問我。
“怎麼,你知道我當時在那裡嗎?”我有點驚訝。
她說當時不知道,但現在知道了。
我問她是誰告訴她的,還是自己回憶起來的?她說她聽到了兩個人的交談,就是韓舟跟胡麗麗,她是無意當中聽到他們交談的。
“他們談了什麼?”我問。
“韓舟問胡麗麗感覺怎麼樣,胡麗麗說非常好,並且說早知道這樣就不會纏着黎小睦,白白浪費那麼長時間,要是早點跟韓舟合作,就能早點享受到武媚娘她們的幸福了,原來吸血的味道真香。”
“還有呢?”
“還有就是韓舟有點顧忌你,說當時你在方塔出現,肯定能想到是怎麼回事,問胡麗麗要不要緊張?黎小睦會不會把這段內情揭發出來?”
“胡麗麗怎麼說?”
“她對韓舟說放心,沒事的,她對黎小睦太瞭解了,目前很難完全跟她們抗衡,沒那個本事,而即使向人揭發出來,也沒人會相信,相信也沒有誰來找他麻煩,因爲有她,她後面更有強大的力量。”
我聽到這裡更當心了,連忙問:“胡麗麗說的背後更強大的力量,是指什麼力量?”
蘇月曦說胡麗麗沒有往下講,所以她也沒聽到。
其實所謂更強大力量,不會只是指武媚娘,可能是啖魔吧。但也有可能是那塊陰雲裡的東西。
看來蘇月曦還沒有被胡麗麗給控制,或許胡麗麗初次吸血,正沉浸在那種舒服滿足裡,還沒有精力收羅蘇月曦。
蘇月曦能來找我求助,說明她做了鬼反而清醒了。
我連忙告訴她,要遠離胡麗麗她們,也要當心那些不明來歷的“同類”,因爲像艾恩麗那樣的浮屍們是受武媚娘她們控制的,有可能受派譴主動來接近你,在你很信賴她們時把你引進武媚娘她們的陷阱。
“那我該怎麼辦?”她問道。
我想起了那條墓道,就告訴她找到一條通往陰間的路,去見自己已經去世的祖宗,他們會指點你怎麼做的。
她現在還沒到陰間,就在山野間徘徊,是一個野鬼,必須歸宿到陰間去,雖然有可能被投進地獄,但總比成爲吸血女鬼的工具好吧。
她問我能不能帶她去?她好像知道我去過陰間,應該熟知路徑的。
我驚了,雖然我的確去過陰間,那是由胡麗麗帶着去的,現在胡麗麗已經撇開我,並且把我當成她們的絆腳石了,我總不能去找她吧,況且蘇月曦是被胡麗麗吸的血,胡麗麗怎麼會送她去陰間?
但我又想到胡麗麗曾對我說過,通往陰間的進出口,並不是固定的,通道雖只有一條,但進出口可以很隨意。也許這裡就有,只不過怎麼找到纔是問題。
我靈機一動說道:“你自己在這裡找找吧,看看有沒有朝天的出入口。”
她說她找過了,看不出來。
“你都看不出來,那我更看不出的。”我有點無奈。
正在一籌莫展時,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傳來:“怎麼,你還想去陰間?想叫黎小睦幫忙,哪裡行呢?”
我還沒有回頭,就聽蘇月曦說是韓舟來了。
藉着月光我看出的確是韓舟。他站在我們側面,嘿嘿地發着冷笑。
這個王八蛋居然還有臉出現在蘇月曦面前?
我想看看蘇月曦會是什麼反應。
然而她並沒有顯出激憤的樣子,甚至連普通的譴責也沒有,站在那裡又不吭聲了。
倒是韓舟更得意洋洋,朝我問道:“黎小睦,你真是魅力無窮,豔福不淺哪,活的美女圍着你轉,連死了的女鬼也先到你這裡報到,請你指點去路呢。你是不是快要陰陽通吃,勝過昔日的包青天了?”
我生氣地喝道:“別胡說八道,你和蘇月曦之間的事,我也不想管,你也別來干擾我的生活,現在請你馬上離開。”
“我剛剛到這兒,你怎麼也不請我坐坐,咱們一起敘敘舊?”韓舟陰陽怪氣地說。
“對不起,你這種人,我請不起,還是恭送吧。在我看來你比女鬼更難說話,我真的不歡迎你。”
“你歡不歡迎我沒關係,反正我也不是特地來找你的。”韓舟又話頭一轉。
我警惕起來:“你不是來找我,那你來幹什麼?”
韓舟一指蘇月曦:“我是來找她的。”
“找她幹什麼?”
“她不是要請你領路,帶她去陰間嗎?這事就不勞你了,自有領路者。”
“是誰?”我問道,“是武媚娘她們吧?”
“你知道就好。”
武媚娘她們果然不想放過蘇月曦。
我腦子裡作着權衡,是阻止韓舟的行爲,還是不管不問了,由他們去吧?
蘇月曦雖是受害者,但她生前把我認作仇敵,她對我來說連陌生者都不如,是有仇怨的,我何必垂憐她,幫助她?
況且我現在一門心思練功,根本沒必要管那種閒事,還是不要管了。
我對韓舟說,如果你真不是特意針對我,那就悉聽尊便,只要不來影響我就是了。
韓舟卻一擺手說:“你想得太簡單了,你以爲你不想管就真的沒事了?”
“什麼意思?”我問道,“我不想管還不行嗎?非要將我拉扯進去?”
“到時你就知道了。”韓舟說着,一指蘇月曦命令跟他走。
“我不走。”蘇月曦說。
“那你想怎麼樣?”韓舟問。
“請黎小睦帶我去陰間。”
韓舟叱道:“你個笨貨,你纔是鬼,他又不是鬼,你帶他去陰間纔對,反倒叫他帶你去陰間?有沒有搞錯?”
“我的事不要你管!”蘇月曦反駁。但她的聲音很低沉,並沒有生前那種潑辣的勁。
“你叫我不管,我還真不想管,但有人要管你,讓我來帶你回去,我有什麼辦法?你還是乖乖跟我走吧。”韓舟攤攤手說道。
“不,我不會跟着你走的。”
“那你要跟誰走?”
“跟黎小睦。”
“哈哈哈……”韓舟突然大笑了,“好好,你真願意跟着黎小睦,那也不錯。我再問你一次,你真願意跟着黎小睦嗎?”
“對,我真願意跟着他。”
“如果他不帶你去陰間,你也繼續跟着他?”
“對,我繼續跟着他。”
“那好!”韓舟一揮手,“黎小睦,你聽到了吧,是她願意跟着你呢。我可以不管她了,這個任務是你的了。我可以回去交差了。”
韓舟大笑着轉身要走。
我猛然清醒過來。
臥槽,差點中計了!
我明白了,這是一個圈套,蘇月曦並不是獨自來找我,而是受到他們控制的,她已經成了他們手中的工具了。
他們派她前來,故意在我面前表示對他們的憎恨,博得我的同情和信任。然後是韓舟出現,故意要帶她走,而她裝模作樣不肯走,說是跟定我了。韓舟就趁機表示他管不了,蘇月曦是自願跟定我的。
他們以爲這樣一來,我都不好意思趕走蘇月曦了,於是蘇月曦就留下來跟着我了。
那我還練個屁的功?
真是太惡毒了,出這麼一個奇招,差點讓我中了招。我居然相信了蘇月曦的可憐巴巴,以及韓舟的故弄玄虛,原來他倆是演雙簧。
我心裡騰地升起一團火,但馬上警示自己要淡定,他們是來干擾我的心志,破壞我練功的環境的,我豈能輕易受他們的干擾。
我叫住韓舟說:“把你的女朋友帶走吧。我也不指望你做一回君子,只希望你少做一次卑鄙小人。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