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再也不見

莫雪走得時候莫阿姨倒下了,那個明明才四十幾歲的女人瞬間失了顏色,華髮頓生。她拉着我的手,一邊流着淚一邊說着莫雪小時候的事兒。她說她怕了那麼多年,她終於還是和她生父一樣突然走了。她呢喃說着許多,我聽得恍惚。邵叔叔一邊處理着女兒的後事,一邊照顧着自己的妻子。雖然不是親生的,這麼多年也已經長進骨髓裡了吧!這個家庭似乎瞬間沉默了。

我和邵涵在書房裡,找出那些年他們的玩具,一件一件整理着。我們坐在房間的地上,四周零散的堆着許多東西。有許多都是莫雪和邵涵的合照,那時候女孩子笑的那麼天真無邪,男孩子目光裡卻是有一絲怯懦的。

邵涵在一旁,細細的講着那些往事,似乎都只是昨天,似乎莫雪還不曾走遠。

“那時候她那麼小,乾淨清澈的眼神就像一個小天使!那是我第一次見她。她四歲,我七歲。”他拿着那張照片,應該是他們第一次合照。從生命的半路,突然交錯到彼此的世界。

“她很聰明,是個很乖巧懂事的孩子。”他拿着那些年她獲得的證書,優秀學生,優秀表演,優秀班幹…

“作爲她的哥哥,我必須更努力更優秀,才能做一個合格的兄長。她總不願開口叫我哥哥!”他拿着一個有些舊了的音樂盒,也許是沒電了,按了開關,卻沒有預想中音樂聲響起。

“她很喜歡你!”我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說出這句話,只是突然那麼想爲她尋到一個結果。

他有一瞬間的沉默,然後緩緩點頭,輕輕應道:“嗯!”

我在一個破舊的盒子裡找到了一個有些老舊的筆記本。是很早之前的樣式,現在市面上已經很少見了。我忍不住被吸引了,就那一剎那,我便翻開了。第一個是一張老舊的照片,應該是很早之前拍的,照片效果並不是那麼好,有些地方已經模糊了,不過人影依舊很清楚。那是一個陌生的女子,是很年輕的模樣。眉目十分清秀,有一雙大大的眼睛,就算是這樣也看得出絕對是很好看的女子。

我拿着照片,不小心翻到背面。背面有一行小字,是落款是98年。我看着那行字,心裡說不出的感覺。看看一旁的邵涵,他依舊在很認真的回憶。突然有一種錯覺,我看不清眼前的人。

那筆記本是一本日記,字跡並不成熟,內容卻與幼稚的筆記絲毫不符。我腦子裡勾畫出各種場景,心下越來越荒涼。

我偷偷將照片和筆記本放回,當作從來沒看到過的樣子。努力讓自己裝出平靜的樣子去看一旁莫雪的玩具。

他突然看到那個盒子,緊張的拿過去,看了看我,見我盯着莫雪的照片出神,便將那個盒子放到了身後。

我在心底苦笑,不知是爲了誰!

我們最後去送了莫雪,墓碑上的她笑的明媚靜好,似乎她一直就在那兒安靜的看着我們,只是不愛說話了,只是變得沉默了。

我們和莫雪做了最後的道別,那時候夕陽淡淡的灑下一路的金黃,這樣的場景怎樣都有些淒涼。

這個時節來墓地的人很少,我們便是那零星的幾個。

“你有沒有愧疚過?”我看着遙遠的天邊,似乎她就在遙遠的那一端。

“什麼?”邵涵疑惑道。

我沒有回答,腳步沒有停下。

他沒有解釋,只在身後叫着:“筠筠,筠筠…”

我沒有走向他停在路邊的車,而是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對他道:“我回學校了!就不麻煩你了。”

我從出租車的後視鏡裡看着他靠在車上的身影有些蕭瑟。我儘量擡頭看着天空,讓眼睛不那麼沉重。

雪兒,你知道嗎?你愛錯人了,他不值得,真的不值得。你也許不知道會比較好吧!至少回憶裡的他是美好的。

“小姑娘,你沒事吧!”開車的是位女司機,也許是看着我突然淚流滿面,有些詫異吧!

“沒事,沒事!沙子迷了眼睛。”我笑道,順便將玻璃搖起。

過了幾日,邵涵也過來了。他的車停在我們宿舍樓下,給我打電話。我不想接,他並不放棄。

巖巖回宿舍的時候拍了拍我的肩膀,“筠筠!莫雪的哥哥在下面等你了。他說你電話打不通。”她笑的有一些狡黠,有些像莫雪,“莫雪是不是在出國前讓你給她當嫂子了。嘻嘻…”

是的,我撒了謊,我跟所有人說莫雪出國了。以後我們可能很難有機會再見到她了。我跟郭小帥說:“莫雪說她出國了,終於可以擺脫你的陰影了。”那一刻郭小帥的表情是複雜的,雖然他嘴上說:“不公平,老天沒給機會我追上她。那就讓她自由吧!”

我總覺得那一刻我們倆眼底都有哀傷,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相同的。

我下樓的時候看着他對着我笑,依舊是那副溫和的模樣,只是眼中卻多了異樣的光芒。

“我們…”他剛剛開口我就出口打斷了,“我很忙,十五分鐘,該說的都可以說完的。”

他嘴角有一絲苦笑,卻也是點點頭。

我們尋了一條僻靜的小路,我一直沉着臉,不去看他。每次看到他我都會想到莫雪,我會忍不住心疼。

“我給你說個故事吧!”他的聲音很平靜,不同以往的溫暖,有一些蒼涼。

我沒有回答,他顯然也沒有指望我會有所迴應。

他儘量把故事說得簡單,我似乎也走進了他們的故事。他慢慢的講完,然後沉默!

最後他道:“那時候不懂事,到後來,才發現一切都晚了!我知道我對不起她。”

我努力消化着所有的一切,也許我只看到了開頭,沒看到後來。不過似乎都沒有什麼差別了,故事已經告一段落,主角已經歸於塵土。我想我應該退出這一場故事了!莫雪,我要帶着你一起退出,好嗎?

“十五分鐘到了。再見!”我起身,從始至終不再看他一眼。

他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你會原諒我嗎?”

我停下了腳步,努力平復了自己的呼吸。頭也不回道:“這句話你應該去問雪兒!”

“我們…”

“我們所有的關係從雪兒走得那天徹底斷開了!”說完這句,我加快速度,繞道以前我和莫雪愛待着的圖書館。

我怕別人看到我的脆弱,所以我只是對着窗外默默流淚,讓自己努力不顫抖。

“同學,你沒事吧?”有個小巧的女孩子在我對面,她的眼裡有一絲擔憂。如果是莫雪,她也回這麼問嗎?

我搖搖頭,說道:“沒事!”

她放下一顆糖在桌子上,然後道:“吃糖心情會變好。”然後笑嘻嘻的和自己的同學走了。

這句話,是不是有人曾經也對我說過呢?在什麼時候?什麼場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