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的已經漸漸地炎熱了起來,雪暖汐知曉司慕涵畏熱,便像去年入了夏之後她的胃口便差了許多,雖然今年的夏天沒有去年那般的煩心多事,然而卻也不甚舒心。
而這不舒心便是源自於蘇惜之和貴王的事情。蘇惜之的死和貴王府的大火以及貴王的下落不明雖然未曾影響到朝堂,然而卻給後宮帶來了不小的波動,蘇惜之是內務府負責內廷的總管,如今他死了,那這個位子便又空缺了下來,因而雪暖汐日常要處理的事務便比之前要多得多,可是這些並不是他最爲擔心的,便是事情再多他也不過是忙碌一些,累一下罷了,他最擔心的卻是司慕涵的情緒。
自貴王失蹤以後,雖然她並沒有說什麼,但是雪暖汐還是感覺的出來,她的心中有股不安,尤其是她做出將暗衛調出皇宮的決定,更是讓他確定自己的感覺。
除了這份不安之外,雪暖汐偶爾間也會捕捉到司慕涵對於蘇惜之的死似乎存了一絲內疚。
可是他明明知道她心情不好,然而卻無法做些什麼寬她的心,只能在生活上多照顧她,便是一頓小小的午膳,他都親自過問,每一樣菜式都是開胃可口的,也是司慕涵所喜歡的。
今日也是這般。
只是雖然菜式可口,司慕涵卻也用的不多。
雪暖汐只能不停地往她的碗中夾菜,因爲這般她怎麼也會吃多一些的。
“你也吃吧,別老是顧着朕忘了自己。”司慕涵見雪暖汐只顧着給自己佈菜而自己卻一口都不吃。
雪暖汐笑了笑,隨後便低頭吃了幾口膳食,接着便又繼續給司慕涵佈菜。
司慕涵看着他這般行爲,停下了筷子,看着他道:“可是有話想跟朕說?”
雪暖汐一愣。
“有話便說罷。”司慕涵便是再不留心卻也看出了雪暖汐的異樣。
雪暖汐沉默會兒,“涵涵,我知道你心裡想着貴王的事情,可是卻也不能因爲那件事而連膳都用不好,你這些日子瘦了許多。”說罷,又補了一句,“可不是我一個人這般覺得,便是連豫君也是這般說的。”
司慕涵微微一笑,“朕沒事。”
雪暖汐放下了筷子,認真地看着她,“我知道你擔心,可是這般多日子貴王都沒有出現過更沒鬧出什麼事情,說不定她想通了,不再爲難你。”
再說蘇惜之的事情根本便不能怪涵涵的!
“朕真的沒事。”司慕涵正色道,她並沒有將那晚貴王闖到了她的牀前之事說出來,這些擔心她一個人擔心便足夠了。
雪暖汐垂了垂眼簾,“蘇惜之的死其實不能怪你的。”
司慕涵一愣,“阿暖……”
“你別說你沒有覺得內疚。”雪暖汐打斷了她的話,“我明明看出來的。”
司慕涵神色黯淡了下來,“朕也不是內疚,只是當初若是朕沒有跟姨母說不插手他們之間的事情,姨母便不會有了希望,也許後邊的事情便也不會發生,又或許,朕早些時候將這件事告訴姨母,蘇惜之便不會死。”
雪暖汐心道,這不是內疚是什麼?“貴王那般的性子便是她不知道這些事情便是你不同意她也不會放棄蘇惜之的,到時候結果還不是一樣?而且,夜太君說的沒錯,蘇惜之不顧貴王會遷怒於你便這般自盡而死,他便沒有錯嗎?”
司慕涵笑了笑,“朕一直再想,當日蘇惜之將那些事情告訴夜太君,是否便是想借他之口說出來,避免貴王遷怒於朕。”
雪暖汐訝然。
“先帝護佑了蘇惜之三十年,蘇惜之不可能沒有絲毫的感恩的。”司慕涵繼續道,“或許他心中是不想讓貴王知道那些事情,可是到了這一步,卻也瞞不下去了,然而他卻又不想親自說這些事情,也不想讓朕來說,所以他方纔將遺書交給夜太君,或許他便是猜到了夜太君會那般做。”
要將遺書交給她有很多的方法,不必一定要通過夜太君,而若是他那般不想貴王知道當年的事情,便不會爲了讓夜太君幫忙而說出那些事情來。
蘇惜之在先帝身邊那般久,而夜太君是先帝的初侍。
他們在一起生活了三十年,蘇惜之不可能不瞭解夜太君的。
“可是不管事情如何,悲劇卻已經造成了。”
“既然蘇惜之心裡還是想着大周想着你的,那你便不該再爲這件事而煩心。”雪暖汐認真地道,“涵涵,蘇惜之已經死了,貴王也失蹤了,便是你再這般煩心,卻也不可能挽回什麼了。”
他真的不想看到她這般模樣。
司慕涵笑了笑,“朕知道,也許朕這些日子太閒了,所以方纔這般的多愁善感。”
雪暖汐因爲司慕涵的這句話而不禁失笑,“昨日阿塔斯族的使團不是來了嗎?你不忙?”
“一個使團而已。”司慕涵沒有多說,淡淡地道。
雪暖汐也不想多說朝政的事情,便岔開了話題,“那鳳後的孩子呢?今早我問過御醫了,再過十來日孩子便可以出生了,到時候你當了母皇,便不會覺得閒了,以前大姐第一次當母親的時候便也是這般,雖然有下人照顧着,但是大姐卻還是手忙腳亂的。”
他的話說完,神色卻黯淡了下來。
“怎麼了?”司慕涵問道。
雪暖汐看着司慕涵,眼神極爲的內疚,“今早簡御醫給我診脈,我還是未曾懷上孩子。”
“阿暖……”司慕涵語露擔憂,“孩子的事情我們不急。”
雪暖汐垂了垂眼眸,隨後擠出了一絲笑意,“說的很是,這段時間我也忙,身子也累,懷不上也是正常的,等鳳後的孩子滿月之後,我便將管理後宮之權還給他,之後便可以安心地調養身子了,簡御醫說了,一開始我懷不上孩子是因爲太急了,後來便是太累了,只要我安下心來,再好好地調養身子,便可以很快懷上的。”
雖然雪暖汐說的很是樂觀,但是司慕涵還是聽出了他話中的難過。
“阿暖,那孩子沒有回來並不是你的錯。”司慕涵伸手握着他的手,“若真的要說是誰的錯,那便只能是朕的錯。”
雪暖汐一愣,隨即反駁,“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孩子掉了雖說是平王的詭計,然而歸根到底平王是衝着朕而來,因而,失去那個孩子,朕方纔是罪魁禍首。”司慕涵緩緩地道,“便是那孩子真的要生氣,卻也該是氣朕這個母親,而且,自從朕登基以來,做了不少算不得上是光明磊落的事情,那孩子遲遲未回來,或許便是朕該受的天譴。”
“莫要胡說!”雪暖汐立即喝止了她,“什麼天譴?你又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便是真的做了,那也是迫不得已,再說了,你是大周的皇帝,受命於天,怎麼會受天譴?還有我們的那個孩子那般的懂事怎麼會怪你?你不許再這般說!”
司慕涵笑了笑,“好,朕不說,只是往後你也莫要再因爲那孩子而愧疚了。”
雪暖汐心頭有些酸,“我知道,往後我不會在這般了。”
“等鳳後養好了身子後,你便無需這般累,朕相信,我們一定很快會有孩子的。”司慕涵笑道。
雪暖汐也重新展開了笑顏,“嗯,快用膳吧,雖然如今入了夏,可是菜涼了卻也不好,涼菜無所謂,只是這些熱得菜還是趁着還溫食用的好。”
司慕涵點頭,便拿起了筷子繼續用膳。
午膳過後,兩人如同往常一般去了暖閣,坐在了新換上的羅漢牀中喝茶消食。
“今日我向御醫詢問鳳後的情況之時,御醫還跟我說了一件事情。”雪暖汐看着司慕涵說道,本來這件事方纔他便想說出來的,只是擔心她聽了會更加的吃不下膳食,便硬是押後了現在方纔說。
司慕涵見他這般,微微蹙眉,“什麼事情?”
“御醫說鳳後的身子情況不錯,脈象不算是十分穩固。”雪暖汐凝着臉道,“御醫說鳳後這些日子有思慮過重之象,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擔心生產的事情。”
司慕涵眉頭蹙的更緊,“思慮過重?”
“嗯。”雪暖汐點頭,猶豫了會兒,“我聽聞以往男子生孩子的時候,多數都是由母家的父親陪着的,可是鳳後……”
他的話沒有說下去。
司慕涵明白雪暖汐的意思,只是此時她想着的卻是另一件事情,便是前些日子他躲着自己的事情,這些天她沒有心情處理這件事,如今卻不想居然影響到了他的身子,“待會兒朕過去看看。”
雪暖汐凝視着她,“涵涵,我沒有怪你的意思。”
“朕知道。”司慕涵笑道,“這些日子你也累了,午後便休息一會兒,如今後宮也沒什麼大事情,不要這般累着自己。”
雪暖汐點頭道,“我知道。”
自從十一皇子出嫁,康王得了指婚之後,良貴太君和祥貴太君便沒有再來找他麻煩了。
雖然涵涵將暗衛都給調出了後宮讓他的心有些不安,有一段時間他便像是失去了眼睛似的,不過卻也有另一個好處,他不必擔心暗衛會不會做出一些傷害後宮之人的事情,尤其是鳳後和豫君腹中的孩子。
兩人隨後便又聊了會兒,司慕涵便起身離開,往朝和殿而去。
而朝和殿暖閣中,水墨笑卻也是方纔用完了午膳,只是他的胃口卻比司慕涵的還要差,若非是爲了腹中即將出生的孩子,他便是一口也吃不下。
此時他心中的憂慮除了司慕涵所想的那般,卻也是擔心生產的事情。
他從未生過孩子,也未曾親眼見過別人生孩子,便是父親也未曾跟他講過。
當初父親不跟他將估計是想這等時候陪在自己身邊,只是誰也沒想到最後水家會落得那般一個下場。
九兒很擔心自家主子的情況,便是御醫說過主子的身子尚好,可是主子這般狀態難保不會在生孩子的時候出問題。
“主子,方纔翊侍君宮中讓人送來了點心,不如你吃些吧。”
方纔主子根本便沒有吃多少。
水墨笑想了想,最後點頭道:“嗯。”
九兒鬆了口氣,心中慶幸主子還吃得下翊侍君宮中的點心,前些日子翊侍君前來請安的時候帶來了一些點心,那日主子胃口差的根本便沒有吃下什麼,卻似乎對翊侍君的點心極爲的喜歡,一連吃了好幾塊,“奴侍這般去將點心拿來。”
水墨笑也不知道怎麼的,其他的東西都沒胃口,倒是蜀羽之送來的點心吃得下。
九兒方纔走到了暖閣的門口便見司慕涵走進來,他一愣,不想司慕涵未曾通報便這般進來,“奴侍參見陛下……”
他想起了那日司慕涵動了怒的事情。
司慕涵揮手讓他起身,“鳳後呢?”
“鳳後在裡頭。”九兒回道。
司慕涵聞言便起步走進了暖閣。
九兒有些擔心,交代了暖閣外守着的宮侍去取點心,自己便隨後進了暖閣,他擔心主子,畢竟那一日陛下可是動了怒的。
水墨笑沒有想到司慕涵回來,此時他端茶沒喝卻愣住了。
司慕涵見他這般神態,眸子沉了沉,隨即緩步走到了他的面前,在他身旁坐下,“你懷着身子不該還喝茶。”
水墨笑還未從呆愣的狀態中回過神來。
跟進了的九兒立即稟報道:“回陛下,主子喝得不是茶葉,而是蜜水,御醫說這個時候喝蜜水對身子好。”
水墨笑隨即也回過神來,擱下了茶杯。
司慕涵點了點頭,“那便好。”
水墨笑渾身不自在。
九兒心裡着急,連給司慕涵上茶都給忘了。
“九兒,給陛下上茶。”水墨笑壓下心裡的慌意,一字一字地道。
九兒方纔醒悟過來,立即下去上茶。
司慕涵看着水墨笑,卻沒有說話。
水墨笑雙手護着肚子,沒有看向司慕涵,挺直着腰身坐着,也是沒有說話,彷彿她不存在一般。
九兒匆忙上了茶。
另一宮侍端着一盤子點心進來,放在了水墨笑面前。
司慕涵看了看那些點心,有些眼熟。
九兒解釋道:“這是翊侍君宮中遣人送來的點心,這些日子鳳後胃口不好,卻是喜歡翊侍君宮中的點心。”
水墨笑隨即橫了他一眼。
九兒立即垂下了頭。
司慕涵想起來了,上回蜀青送來的點心便是這些,“翊侍君宮中的點心是不錯,你若是喜歡,便讓他們每日送些過來。”
胃口不好?
怎麼便胃口不好了?
如今方纔入夏,也還未到熱得吃不下東西的時候。
是因爲御醫所說的憂思過度?
“陛下不心疼?”水墨笑的這話中有着明顯的嘲諷。
司慕涵看了看他,“不過是些點心罷了,朕有何心疼的。”
“陛下不覺得臣侍這般是存心折騰你的翊侍君?”水墨笑繼續道。
九兒嚇得渾身冰冷,主子到底怎麼了?
司慕涵看着他,隨後便揮手讓九兒退下。
九兒猶豫地看了一眼水墨笑。
司慕涵眯了眯眼。
水墨笑挑釁道:“陛下讓你出去便出去,還怕陛下吃了本宮不成?”
九兒差點沒被嚇破膽子,跪下了磕了個頭便退出了暖閣。
“陛下想如何爲你的翊侍君討回公道?”水墨笑冷冷地道。
司慕涵卻沒有動怒,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隨後緩緩道:“你到底對朕有何不滿?”
水墨笑一愣,隨後譏笑道:“臣侍如何敢對陛下心懷不滿!”
“先前你見了朕便躲,再便是青天白日地關了宮門。”司慕涵盯着他,“朕不是傻子。”
“陛下自然不是傻子!”水墨笑回擊道,傻子都比她有感情!
司慕涵繼續道:“可是因爲先前朕不顧你的心意硬是要冊封官錦一事?”
水墨笑移開了視線,卻不說話。
“這件事官錦已經拒絕了。”司慕涵極可能地溫和道,“你沒有必要再爲了這般小事而不依不饒的。”
“不依不饒?”水墨笑眼底閃過了一抹淒厲的苦澀,什麼時候他水墨笑成了這般不依不饒的人?什麼時候他從那個果斷冷靜的男子變成了她眼中這般無理取鬧不依不饒?“沒錯,我便是不依不饒,陛下打算如何處置我?”
司慕涵蹙起了眉頭,“御醫說你憂思過重,雖不至於傷及你的身子,但是卻還是有了影響,再過是十來日孩子便要出世了,你非要因爲這些小事而累及自身嗎?便是你不在乎你自己的身子,你也該在乎腹中的孩子!”
“孩子?”水墨笑聲音淒厲,“我的孩子你在乎嗎?!”
司慕涵不明白他爲何這般反應,“這是朕的孩子。”
“是你的孩子又如何?”水墨笑譏笑,“你又不是隻有這般一個孩子,你的豫君過兩個月便也要給你生孩子了,還有你的皇貴君,他們生得孩子方纔是你想要的,我的這個孩子不過是一個害死了你母親的男子所生,你會在乎嗎?你如今這般關注這個孩子不過是不想被別人非議冷血連自個兒的孩子都漠不關心罷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司慕涵沉聲道,她來不是跟他起衝突的,可是他卻在說些什麼?
水墨笑冷笑:“我在說什麼?我在說實話!便是我平安生下了這個孩子,那又如何?不過是一個不得母親在乎的孩子罷了!即便是個皇女,將來也得不到一個好下場,若是個皇子怕會更慘!便是嫡出又如何?最後不也是淪爲你手中的棋子!”
司慕涵猛然站起,“水墨笑,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有說錯嗎?你連自個兒的生父都可以不理會都可以當做他死了,又如何會在乎一個你根本便不期待的孩子!”水墨笑厲聲道,仿若要將這段時間擠壓下來的憤怒給發泄了出來一般。
在先帝一年大祭後第三日,永熙帝下旨將先帝去世了的君侍一一追封或追加封號,便是連平王和寧王的生父也得了追封,而最讓大家注意的便是永熙帝對生父程氏的追封。
帝之生父程氏,因誕育帝,有功於社稷,追封爲皇貴君,諡號敦敬。
司慕涵一愣。
水墨笑呼吸變得急促,可是卻始終不願意停下來,“他是你的生父,可是你卻居然當着天下人的面說他死了!司慕涵,你到底有沒有心!”
司慕涵凝視着他好半晌,“這些日子你這般便是因爲這件事?”
“你以爲你不說便可以欺瞞所有人嗎?你以爲你將那流言推給了王洵你便可以抹殺你生父還活着的事實嗎?你以爲你不承認你不說便誰也不知道嗎?”水墨笑一字一字地道,“你不是傻子,可是你卻將所有人當成了傻子!”
司慕涵知曉了水墨笑這般折騰的緣由,方纔的怒意也消去了,坐了下來,“你如何認爲朕這般做便是不顧生父?”
“難不成你這般做是爲了他好?”水墨笑譏諷,這世上有哪一個女兒會在父親活的好好的時候卻說他死了?!
司慕涵沉吟了會兒,“朕的生父程氏,當年曾被先帝廢黜,也是先帝對外宣稱他難產而死,可是最後他卻還活着,以你的心思也該猜到了當年的事情另有隱情。一個人死了,那很多事情便也就蓋棺定論了,也不會有人再去針對一個死人,可是若是這個人還活着,而且還是死而復生的,那所有人的眼睛便會盯着他,甚至會使勁了心思去弄清楚這裡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越是站在高位,便越是又惹人注意,朕是可以用權勢壓下這一切,可是卻壓不住人心裡頭的好奇,他若是回來,最終喚來的不是頤養天年的尊榮,而是可以壓垮他的蜚短流長。”
這些話她本不想跟他說,可是若是不說清楚,他便會一直這般糾纏着不放。
水墨笑神色一愣。
“朕是可以將他接回宮來,更是可以給他身爲朕生父的尊榮,可是朕卻也清楚,他想要的並不是這些。”司慕涵緩緩地道,“朕更不想,讓他在餘後的人生中在這等蜚短流長當中度過,更不想讓他在史書當中留下一個不清不楚的名聲。如今他被追封了,那他的一切便也定了,他在後人的眼中便只會是生養了永熙帝,有功於社稷的敦敬皇貴君,百姓想到他只會想到,他便是生了永熙帝的男子,而不是有着許多不清不楚傳聞的先帝君侍。”
水墨笑盯着司慕涵,卻沒有說話。
“你方纔懷上這個孩子的時候朕是說過不在乎之類的話,可是你也得想想當時朕的心情。”司慕涵繼續道。
水墨笑深吸了幾口氣,“你會如何對待我的孩子。”
“這是朕的孩子,該如何對待朕便如何對待。”司慕涵沉眸道,“朕無法向你保證朕能夠完全不偏心地對待每一個孩子,因爲朕是人,難免會有所偏愛,只是朕卻可以告訴你,朕的孩子該得的,你腹中的孩子都不缺。”
水墨笑咬了咬牙,“若我生了一個皇女呢?”
“皇女該得的,她都會擁有。”司慕涵正色道。
“便是角逐皇位的資格?”水墨笑盯着她,語氣帶着挑釁。
司慕涵眯了眯眼,卻還是答道:“朕的皇位,有能者居之。”
“便是我的孩子也可以?”水墨笑聲音有些顫抖,因爲緊張也因爲震驚。
司慕涵笑了笑,“你要她有這個本事。”
“便是她有一個害死先帝的父親,還有一個謀逆的外祖母?”水墨笑握緊了拳頭,一字一字地道。
司慕涵似笑非笑,“鳳後不覺得這或許會成爲她的優勢嗎?”
“你——”水墨笑氣結,卻無法反駁,她說的沒錯,歷代挑選繼承皇位之人最忌諱的便是外戚勢力過大,水家如今這般情況,根本不會有外戚威脅,可是這般卻也讓他的女兒將來角逐皇位之時少了不少的支持,“你便不怕我將來教她謀反奪了你的皇位?”
司慕涵冷笑一聲,“只要你們有這個本事。”
水墨笑便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心中什麼滋味都有,“若是我生了皇子呢?”
司慕涵斂去了神色中的冷意,“朕的嫡皇長子,你說他會如何?”
水墨笑自然知道,嫡出的便是皇子卻也是尊貴,“你不會讓他去和親?”
“大周自立朝以來從未出現過皇子和親的例子,朕也不打算在朕這裡破例。”司慕涵認真地道。
水墨笑的心終於安了下來,他並沒有懷疑司慕涵所說的是謊言,因爲此時她根本便不需要欺瞞他,他看了一眼司慕涵,隨即卻又不自在起來,傷神糾結了這般長的時間最後卻發現,自己這般做根本便沒有任何的必要,不過是無謂的擔心,這種滋味絕對不好受!他自詡聰明,可是如今怎麼便成了這般愚笨?
司慕涵將他的所有反應看在了眼中,雖然不太清楚此時他心中想些什麼,但是隻要他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那便無礙,至於他會不會教出一個弒君奪位的皇女來,那便是往後的事情了,她無需在這個時候憂心,再說了,這孩子也尚且不知道是皇女還是皇子,先前她本是想問問御醫這個孩子是皇女還是皇子,只是後來想想,卻還是放棄了,到底都是她的孩子,“日後生產的事情可準備好了?”
水墨笑一愣,不想司慕涵會過問這些事情,“內務府都備好了。”
“那便好。”司慕涵低頭喝了口茶,“朕是女子,不懂這等事情,你多用些心。”
水墨笑聞言,忽然間覺得自己的臉頰有些發燙,雙手握的更緊,便在他不知道如何應對之時,九兒進來爲他解了圍。
“啓稟鳳後,莊銘歆大人的正夫於殿外求見。”九兒說道。
水墨笑聞言,隨即看向司慕涵。
司慕涵有些驚訝,看向水墨笑,“莊銘歆的正夫?”
水墨笑吸了口氣,“是臣侍召他進宮的。” щшш● ttκǎ n● c○
司慕涵眯了眯眼。
“怎麼?陛下不必擔心,臣侍尚且不知道腹中的孩子是否便是個皇女,不會這般急着結交外臣的,便是臣侍要結交外臣,卻也不會選擇莊大人!”水墨笑意味不明地道,“臣侍的父親不在身邊,沒人告訴本宮生孩子會如何,而莊家正夫卻是生過孩子的,傳聞他的身子一向孱弱,然而卻能平安生下孩子,本宮不過是想向他請教一番罷了,若是陛下不放心,可以與臣侍一同去見他。”
司慕涵沉吟會兒,“朕沒有別的意思,你若是擔心,朕便讓明貴太君過來陪着你。”
“不必了,只要陛下方纔所說的話都是當真,那臣侍便是拼了命也會好好地生下這個孩子!”水墨笑語氣強硬地道。
司慕涵蹙了蹙眉,卻也沒有說什麼,“既然如此,你便和莊家正夫好好聊聊吧,朕還有事,便先回交泰殿了。”
“恕臣侍無法恭送。”水墨笑沒有起身的意思。
司慕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隨即起身離開。
九兒幾乎被自家主子方纔的一番言行給嚇軟了退,“主子……”
水墨笑一眼橫了過去。
九兒立即閉嘴,“主子可要在這裡見莊家正夫?”
“嗯。”水墨笑應了一聲,隨後便低下了頭捻起了一塊點心吃了起來,不知爲何,此時他居然有了飢餓感,已經許久,他未曾感覺到了餓了。
半晌過後,九兒領着莊家正夫進來。
“見過鳳後。”莊家正夫戰戰兢兢地行禮。
水墨笑揮手給讓他起來隨後賜了坐,“莊正夫可是給本宮帶來了好消息?”召莊家正夫進宮便是告訴莊銘歆,他給她的時間到了。
莊家正夫擡頭怯怯地看了一眼水墨笑,隨後又吸了口氣,壓下了心中的不安,隨後方纔說道:“妻主說想親自見一見鳳後。”
水墨笑眯了眼睛。
莊家正夫心漏跳了一下,但還是堅持道:“兩日後,陛下會在悅音殿設宴接待阿塔斯族的使節,屆時妻主也會出席,鳳後若是方便,可到悅音殿旁的頤安園中等候,妻主會尋機前去與鳳後想見。”
水墨笑沉思會兒,“本宮知道了,只是本宮希望見面之時莊大人可以給本宮一個滿意的答覆。”
“謝鳳後。”莊家正夫說道,隨後便起身要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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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水墨笑阻止了他。
莊家正夫臉色一白,“鳳後……鳳後還有和吩咐?”
“本宮即將生產,聽聞莊正夫生產當日雖然難產,然而卻平安誕下了女兒,本宮想向莊正夫討教一番。”水墨笑正色道,方纔他那般說不過是找個藉口讓司慕涵釋疑而已,不過如今倒是真的想聽聽。
莊家正夫鬆了口氣,“是,不知鳳後想知道什麼。”
水墨笑動了動身子,換了一個比較舒適的姿勢,隨後便就自己心中擔心的和疑惑的一一像莊家正夫請教,而莊家正夫也是認真仔細地解答了水墨笑的問題。
兩人一直聊了一個多時辰方纔停了下來。
莊家正夫臨走之時提出想去流雲殿看看蒙斯醉,水墨笑因方纔的一番談話而安了不少的心,便也同意了他的要求,讓人送他去流雲殿。
而流雲殿中,蒙家正夫是早便得知了鳳後召見莊家正夫一事,心裡正尋思着鳳後的用意,在見了莊家正夫過來給豫君請安,便先一步將他拉到了自己的住所內逼問莊家正夫鳳後意欲何爲。
莊家正夫雖然忌憚嫡父,然而卻還是沒有將自家妻主交代自己的事情說出來,直說鳳後向他請教生產之事。
然而蒙家主夫見莊家正夫這般閃爍其詞,便知道他還有所隱瞞,可是偏偏莊家正夫去要死了說再無其他的事情,蒙家主夫卻也不能真的對他如何,便只好作罷,心中尋思着找個機會警告莊銘歆一番。
隨後莊家正夫見過了蒙斯醉,卻因爲先前蒙家主夫的一番逼問而極爲的不安,沒說幾句話便告辭了。
蒙斯醉自然是看出了莊家正夫的異樣,後又得知父親曾經和莊家正夫單獨呆了一陣子,便知曉發生什麼事情了,蒙家當中庶出的不管是女兒還是兒子,對父親都存着一絲畏懼,尤其是莊家正夫。
只是莊家正夫如今的身份畢竟不一樣,蒙斯醉還是跟自家父親提了兩句。
蒙家主夫不想兒子擔心,便一一應了下來,也不將心中擔心的事情說出去。
他擔心莊銘歆會和鳳後暗中勾結。
因爲前不久他問過了御醫兒子腹中的是皇女還是皇子,雖然御醫沒有明說,可是他卻還是從對方的態度當中看出了,兒子腹中的孩子怕是個皇子。
他沒有也不能去打聽鳳後懷的是皇女還是皇子。
若是皇女,那便是嫡皇女,是將來皇位最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莊家雖然和蒙家交好,但是若是和鳳後聯合可以給莊家帶來好處,莊家也定然不會在乎和蒙家的關係!
蒙家主夫如今最希望的便是鳳後腹中的也是一個皇子!
否則將來兒子的處境會更是堪憂。
……
午後雖然有些熱,然而卻是陽光明媚,對於久未曾出來走走的官錦來說,這些熱算不得什麼。
此時官錦正和薛齊在御花園中散着步。
官錦雖然病好了,然而心中的憂慮卻是一日深過一日,甚至自從得知了阿塔斯族使團進了京城之後,他便再也不能好好入眠。
而薛齊的心情也不太好,如今先帝一年大祭都已經過去了快一個月了,可是永熙帝卻遲遲未曾提冊封一事,他還是這般身份未明地住在宮中,這幾日,他甚至可以從宮侍的臉上看出了他們對他的嘲諷。
薛齊真的怕永熙帝最後會改變主意。
若是這般,他便只有死路一條!
雖然入夏,但是御花園中的花還是看的燦爛。
只是兩人都沒有心情欣賞這些美景。
忽然間,一個宮侍從旁邊的花叢當中衝了出來,直直地撞上了官錦,而那宮侍手中那拿着一個澆花的水桶,這般一撞,桶中的水便都灑在了官錦的身上。
“錦哥哥?”薛齊嚇了一跳。
官錦卻也是被驚了驚。
那宮侍連忙跪下,“奴侍該死奴侍該死!”
官錦低頭看了看自己溼透了的衣裳,並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動怒,只是自個兒動手清理。
薛齊見官錦沒傷着也鬆了口氣,只是卻不滿那宮侍,不過也沒有開口斥責,因爲他沒有資格。
倒是片刻之後在一旁忙着修剪花草的另一個宮侍過來,一把便給了那宮侍一個耳光,隨後便想官錦和薛齊請罪,“官公子恕罪,薛公子恕罪,此宮侍方纔進宮,做事毛毛躁躁的。”
官錦擡頭正想說沒事,卻被那撞了他的宮侍先一步開了口。
那宮侍哭聲道:“官公子恕罪,奴侍新進宮不懂事,官公子恕罪,奴侍往後再也不會,請官公子饒命,奴侍方纔進宮,是臨淮城人,出身低下,不懂規矩,請官公子饒命!奴侍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官錦的心因爲那宮侍的一句話而顫抖了起來,他盯着那宮侍道:“你是臨淮城人?”
“是,奴侍自幼便在偏遠地方長大,手腳笨拙,方纔冒犯主子,請官公子饒命。”那宮侍一遍磕頭一遍道。
官錦忽然感到一陣寒意從腳底升起,他笑了笑,道:“我也在臨淮城中住了許多年,說起來你也是我的同鄉。”
那宮侍停止了磕頭,卻沒有擡起頭,像是還在害怕一般。
“既然他是我的同鄉,那這件事便算了吧。”官錦微笑地對那管事的宮侍說道。
那管事的宮侍連忙謝官錦,又讓那宮侍謝官錦。
那宮侍連忙開口謝恩。
“我離開臨淮城也許久了,如今難得在宮中也見到臨淮城來的宮侍。”官錦笑着道,但是笑意卻未達眼底,“我身邊缺一個近身伺候的宮侍,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到我這裡當差。”
薛齊和那管事的宮侍都訝然不已。
那宮侍也像是呆了一下,隨後卻一個勁地磕頭謝恩。
官錦笑道:“那便好。”隨後便讓那宮侍隨他回宮更衣。
薛齊卻將官錦拉到了一旁小聲道,“錦哥哥,這不合規矩的,我們還沒有被冊封,便是冊封了,身邊的宮侍都是定數的,若是要添宮侍便需要想掌管後宮之人請示,你便是想要這個宮侍,也該先想皇貴君請示,不該這般直接領回宮中的!”
如今他們的身份尷尬的很,可不能再鬧出什麼出格的事情。
只是官錦卻堅持道:“我稍後便會回皇貴君的,若是皇貴君怪罪,我也一力承擔。”說罷,便讓那宮侍起身隨自己回清思殿。
薛齊焦急卻無奈。
……
聽雨殿
蜀羽之一個下午都安靜地呆在暖閣當中縫製孩子的衣裳。
蜀青端了一杯茶進來,心疼地勸道:“公子歇歇吧。”
本來前日公子便已經將所有的衣裳都做好了,而且還親自送去給了鳳後和豫君,只是鳳後見了他所縫製的那些衣裳後便說他家鄉有個習俗,在孩子出生之前要給孩子備好四季衣裳,每季六套,而公子所做的衣裳基本上都是夏季的,因爲鳳後生產之時便是在夏季,公子便只好重新趕製鳳後所說的四季衣裳。
御醫說了,最多十來日鳳後便要生產了,那公子便是要在這段時間內將四季衣裳給做好。
蜀羽之放下手中的做了一般的衣裳,端起了茶杯喝了口。
“鳳後這也不知道是不是存心折騰公子。”蜀青抱怨道。
蜀羽之笑了笑,“鳳後不是那般的人。”便是折騰也不會拿自己的孩子說事,再說了,這些日子鳳後對他還算是和善的。
“豫君便沒有鳳後這般多事!”蜀青還是不滿。
蜀羽之沒有說什麼,他知道奶爹心疼他,“這四季衣裳也做得差不多了,奶爹無需擔心,而且,我的身子也好了不少,找些事情做做也是好的,這些話也不要再說了,被人聽了便不好,還有,鳳後最近胃口不太好,前日說喜歡我做的那款點心,這些日自你午膳和晚膳過後都送些過去,鳳後懷着身子,吃食要萬般小心,你記得要親自送去。”
蜀青嘆息一聲,“奴侍遵命。”雖然他是心疼公子也是不滿鳳後,不過也無法否認這些日子公子的心情好了不少。
……
五月三十日晚,永熙帝在悅音殿中設宴款待阿塔斯族使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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