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 恨之入骨
官錦無比驚恐地看着忽然間出現在這裡的水墨笑和蒙斯醉,腦海一片空白,連逃離的想法都沒有來,只是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直直地盯着兩人。
那出家人打扮的女子見了有人忽然間闖進來也露出了驚愕的神情,然後她卻沒有如同官錦那般傻愣地站着而是第一時間逃走,她倏然轉身,一躍跳進了那炕牀。
水墨笑大驚,立即走進禪房,厲喝道:“來人,快追!”
外面的侍衛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硬是呆愣了一下子方纔回過神來衝進了禪房,然後卻已經晚了,那密道口已經關上了。
衝上前的侍衛立即拔出武器敲打着那炕牀,可是作用卻是不大。
水墨笑氣的臉色發青,他倏然轉過視線,目光猙獰地盯着官錦,然後上前,對着他猛然揮出了一個耳光,怒斥道:“密道的機關在哪裡!?”
蒙斯醉也是心驚不已,立即衝到了那炕牀便開始尋找着密道的開關,但是卻沒有收穫,他的手是顫抖的,因爲護國寺居然有密道。
官錦因爲這一巴掌整個人跌倒在地,而臉上火辣辣的疼痛感也同時將他從那無盡的恐懼當中拉了回來,他要自救,對自救!官錦咬了一下下脣,幾乎咬出了血,然後,便連忙撐起身子跪在了水墨笑的腳邊,神情心驚不已地道:“……方纔……方纔那人要殺我……”
方纔他們說話都是壓低了聲音的,外面的人也未必聽得到,所以,他說那人是刺客來殺他,是一個很好的藉口,他也不管水墨笑信不信,只要找到了藉口,他便能夠有脫身的機會!
水墨笑心中怒火更勝,彎下腰一把扯住了官錦的衣領厲喝道:“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想說謊?!官氏,你真的將所有人都當成傻子了嗎?本宮告訴你,你最好立即告訴本宮那的開關在哪裡,還有,那密道出口在哪裡!”
都被當場逮住了,他居然還這般睜着眼睛說瞎話?
那日他燒觀星殿的寢室他沒有跟他計較,他便真的當他是傻子了不成?!
“鳳後……臣侍不知道您在說什麼?臣侍沒有說謊,方纔那女子忽然間從那炕牀裡跳出來要殺臣侍,臣侍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幸好鳳後即使進來,否則臣侍便再也見不到執兒他們了……”官錦是咬死了自己的說辭。
水墨笑冷笑一聲,扔下了他,然後對着那些侍衛喝道:“如何?!”
一侍衛臉色難看回道:“鳳後,這密道的開關應該是從密道當中開啓的……”
此時除了水墨笑和蒙斯醉之外,沒有人知道眼前的事情究竟是怎麼回事。
不過雖然不知道,但是心裡卻不禁猜測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官侍君與人私通,而鳳後和豫賢貴君帶人抓姦。
得出了這個答案,衆人心裡不禁生出了寒意,目睹了這等皇家隱秘,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命見明日的太陽。
水墨笑看向官錦,心裡恨不得立即便將他千刀萬剮了,“把這炕牀給本宮給砸了,一定要給本宮將那人給抓回來!”
“鳳後……”蒙斯醉上前,憤怒地掃了一眼跌坐在地上的官錦,小聲道:“若是事情鬧大了,陛下……”
水墨笑一咬牙,“顧不得這般多了,到時候找個藉口給兜住了就是,不能讓那人給逃了,否則後患無窮!”
他預想過很多種官氏與阿塔斯探子接觸的情況,但是卻怎麼也想不到居然會是這一種。
她們居然在護國寺中挖了密道?
那護國寺中到底有多少她們的人?
還是整個護國寺都被她們控制住了?
水墨笑清楚若是這般追下去定然會弄出很大的動靜,從而引起司慕涵的懷疑,可是若是不追查下去,那後患無窮傷害到的也是大周的江山!
這件事他做的太過於急了,若是再多幾日時間籌備,便不會像如今這樣進退兩難!
蒙斯醉聞言,沒有再反對,只是心裡已經開始思考着用什麼樣的藉口來掩飾今日的事情。
“來人,去將護國寺的主持給本宮找來,本宮倒是想問問,爲何堂堂護國寺內居然會有密道,她們想造反嗎?”水墨笑一臉鐵青地喝道。
一侍衛領了命令,正欲前去之時,禪房外的院子忽然間涌進了一羣人。
一羣侍衛。
水墨笑看清那羣侍衛身上的制服,臉色大變,那是御前侍衛!
蒙斯醉的臉色也瞬間變得很難看。
禪房內那幾個正在砸炕牀的侍衛也頓了頓手。
水墨笑深吸了一口氣,目光極爲狠戾地看了一眼官錦,然後起步走出了禪房,“這是怎麼回事?!”
其中一個侍衛上前,正是御前副侍衛長,自從蘇瞳死了之後,永熙帝一直未曾再提任御前侍衛長,而御前侍衛長的一切公務便交由如今的副侍衛長負責,“回鳳後,臣奉陛下之命前來。”
水墨笑心裡抱着的最後一絲希望落空了,難道他始終還是未曾能夠避開她的眼線嗎?“陛下讓你來做什麼?”
“陛下接到密報,護國寺內出現了奸細,讓臣等前來護送鳳後、豫賢貴君以及官侍君回宮。”那副侍衛長回道,“鳳後不必擔心,陛下已經下令順天府尹帶着城防軍將護國寺給團團圍住,定然會將那奸細給抓住,還請鳳後先隨臣回宮,免得陛下擔心。”
水墨笑還未來得及說話,地上的官錦便爬了起來,神色悲悽腳步踉蹌地走到了水墨笑的面前,“鳳後,臣侍真的沒有說謊,陛下也是知道了護國寺有奸細,方纔派人來的,鳳後,今日出宮祈福的人是臣侍,那奸細一定是來殺臣侍的,幸好鳳後及時趕到……幸好……”
水墨笑幾乎把牙給咬碎了方纔止住當場了結了官錦的衝動,因憤怒而僵硬無比的面容擠出了一抹笑意,極爲冰冷的笑意,一字一字地重重地道:“你說的沒錯,幸好本宮趕到了——”
他說完,眼角忽然間瞥見了官錦身邊的隨身宮侍驚慌失措的蒼白臉兒,忽然間想出了一個可以將這件事在司慕涵面前給遮掩了過去但是也能夠同時除掉官錦甚至還能讓二皇以後翻不出任何風浪來!
“不放心,這件事本宮定然會查個一清二楚!”
官錦自然聽出了水墨笑話中的憤恨,不過這時候他已經沒有其他的退路了,即使被他懷疑,他也不能承認,而且,他們也不過是撞見他和那女子見面罷了,除了這個他根本沒有其他的證據,大不了他再一次被陛下冷落十年,只要執兒還在,他便還有翻身的機會!他不是那些沒有生育後嗣的男子,他爲大周爲皇家生了兩個孩子,而且還有一個是皇女!
他打定了主意,狂亂的心跳開始漸漸地回落,意識也開始清晰起來,昨日請安時候的事情再一次在他的腦海當中閃現。
蜀氏莫名其妙的怒目相對……
水氏忽然間提出讓他來護國寺……
還有那個宮侍所說的了雪氏可能沒有死的消息……
官錦猛然驚覺他居然走進了水墨笑等人設下的陷阱,而且還是一個早便已經露出了馬腳的陷阱,什麼時候,他居然變得這般的不警覺?
他的心跳再一次快了起來,一股寒氣爬上了他的背脊。
水氏爲何要設下這般一個陷阱?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是不是因爲那晚上他在觀星殿的寢殿內放火的事情?
難道他在陛下燒燬寢殿的時候找到了雪氏收起的那兩份供狀?!
可是若是他真的找到了,那爲何到了今日方纔動手?
他若是看了那兩份供狀,該是會第一時間將供狀交給陛下放纔對?即使不交出去,他也不會這般長時間沒有動靜!
水氏應該是沒有找到的,一定是!
可是他爲何要設陷阱害他?
是他發現了護國寺的不妥?
還是自己哪一點做錯了?
還是……昨天他忽然間改口說要出來引起了他的懷疑?
還有雪氏可能沒有死的那個消息,是他故意編造出來的?他派人去觀星殿那邊打聽過,回來的人說這個消息是真的……
等等!他怎麼忘了,他宮裡面的人都是水氏當日一手安排過的,而且,如今他在後宮已經是實權的鳳後……若是他真的要編造出這個謊言騙他,自然不會讓他查出什麼……
官錦又細想了一下當時的情景,最後確定了,那宮侍所謂的消息定然是水墨笑編造出來的,爲的就是讓他出宮!
用雪氏的消息引他出宮……
官錦心裡肯定,即使水墨笑沒有得到那兩份供狀,但是也一定是從什麼地方中得知了什麼,從而懷疑他,方纔設下這個陷阱來害他!
如今他最擔心的倒不是那兩份供狀,那兩份供狀若是他應對的好的話,也未必真的會沒命,即使他沒了命,執兒也應該可以保存下來,他最擔心的就是,方纔逃走的那女子會被抓住,從而將他一手導致雪暖汐的死這件事說出來!
若是這件事被她發現了,她不僅不會放過他,也不會放過執兒的!
水墨笑雖然萬般不願但是卻不得不先行放過官錦,在侍衛的護送之下離開了護國寺回宮。
而正當他們方纔離開後不久,司予執卻騎着快馬神色驚惶地趕到了護國寺,而因爲她來的時候走的是捷徑,所以沒有遇上水墨笑等人回宮的隊伍,不過卻是遇上了正在對護國寺進行搜查的順天府尹柳燁。
“二殿下怎麼來了?”柳燁對於司予執的出現很是驚訝,因爲今日並不是皇女休沐的日子。
“我父君呢?他在哪裡?!父後和蒙父君,他們都在那裡?!”司予執下了馬,拉着柳燁劈頭便問道,神情極爲的焦急,彷彿發生了什麼要命的事情似的。
司予執是從上書房中跑出來的,甚至爲了出宮,還闖了宮門,而她之所以這般焦急的不管不顧便是因爲在半個時辰之前,從司以晏口中聽見了一些話。
自從上回司以琝病好了之後,便一直粘着司予述,即使她去上課他也緊跟着,像是擔心自己離遠了司予述便會如同雪暖汐一般,就這樣不見了。
司予述知道自己弟弟的恐懼,也一直帶着他。
司以晏和司以佑雖然沒有繼續跟着司以琝,但是每日都會去看他,司以晏更是會在上書房小息的時候送去一些點心給司以琝和司予述。
而今日,司以晏送點心去的時候,在大家的面前說了水墨笑和蒙斯醉匆匆忙忙出宮的事情,而且還是去護國寺。
其他人聽了倒也沒有多大的反應,只是想着只是可能是去上香而已,畢竟最近宮裡面發生了這般多不愉快的事情。
可是司予執卻恐懼不已,然後便跑了出來。
柳燁聽了司予執的話,隨即便以爲她是聽到了什麼消息,所以擔心方纔跑出來,便安撫道:“二殿下彆着急,方纔陛下已經派侍衛來護送鳳後、豫賢貴君和官侍君回宮去了。”
司予執聽了這話,轉身便爬上了馬,正想策馬而去的時候,卻遽然看向柳燁,“柳大人,這裡到底做什麼?!”
她方纔發現,整個護國寺都被官兵給圍起來了。
柳燁回道:“下官接到了陛下的旨意說護國寺有別國奸細,下官正在搜查,不過二殿下不必擔心,鳳後等人都安然無……”
司予執不等柳燁說完,調轉馬頭便往皇宮的方向奔去。
看着眼前的陣勢,她便知道自己沒有猜錯,真的出事情了!父君所做的事情一定是被父後他們發現了,所以父後方纔會在父君出宮之後和蒙父君趕來!
若是真的是來祈福,爲何不直接和父君一起來,而是在父君出發之後方纔跟來?
父後是鳳後,只有別人跟他的份,他根本不會坐着等降低身份的事情的!
可是父後做了,而父君之所以出宮,是父後允許的!
父君來護國寺從來都不是單單爲了祈福,他必定是來見那阿塔斯的細作!
如今父君被母皇派來的人帶回了宮,母皇定然不會放過他的!
若是僅僅那兩份供狀,母皇也許還會念在父君爲皇家生了兩個孩子而放過了父君,可是雪父君的死……母皇一定不會放過父君的!
她就知道,這個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即使那兩份供狀被毀了,即使雪父君死了,這些事情,父君做過的錯事也會暴露出來。
雪父君,是你在天有靈嗎?
是你讓父後他們發現這些事情嗎?
是你在報仇嗎?
兒臣早便知道會有這般一日了,兒臣也知道,父君所作所爲是罪惡滔天,可是雪父君,他始終是兒臣的親生父君,兒臣做不到大義滅親,兒臣也做不到什麼也不管!
雪父君,兒臣不想求你原諒父君,可是能不能讓兒臣幫父君擔下這些罪惡?
兒臣不想看着父君死在母皇的手裡!
司予執策馬狂奔着,眼眶內滑落的淚水被迎面而來的風打的七零八落了。
母皇,你等等而兒臣……
母皇,兒臣求你——
……
皇宮
水墨笑等人一進了皇宮之後,便見內務府總管章善前來迎接,“見過鳳後,陛下有旨,請官侍君前去太廟。”
水墨笑聽了這道旨意,心中倏然一凜,“陛下爲何要讓官氏去太廟?這個時辰陛下不是應該在御書房嗎?”
雖然是詢問,但是他的心裡已經是多多少少有了答案了的。
陛下知道了!
“臣不知。”章善回道,然後又對官錦道:“請官侍君隨臣前去見陛下。”
官錦雙手死死地握着,指甲幾乎已經戳破了皮肉,但是他還是咬緊了牙關保持着面上平靜,“章總管稍等,本宮先回聆風殿換一身衣裳……”
“不必了。”章善卻道,“陛下的旨意是讓臣在這裡等官侍君,待官侍君一回宮便立即領官侍君而去。”
官錦聞言臉色有些發白,“既然如此,那本宮便先隨章總管去見陛下吧。”
“官侍君請。”章善恭敬地請官錦上旁邊早已經備好的輦轎。
官錦緊緊地盯着那輦轎,眼中極深的恐懼,便像是那不是輦轎而是棺木似的。
“官侍君請。”章善催促道,“陛下在等着官侍君。”
官錦即使再不願意但是還是踏着僵硬的腳步上了輦轎。
水墨笑咬了咬牙正想開口也跟着一同去,但是卻不想章善搶先一步。
“鳳後奔波了一早上想必也累了,臣這便讓人送鳳後回朝和殿休息。”章善低着頭道,不等水墨笑迴應,她又轉而對蒙斯醉道:“豫賢貴君的輦轎,臣也一同備好了,侍衛宮侍等會護送您迴流雲殿休息的。”
水墨笑臉色一僵,“本宮有事要與陛下相商!”
“鳳後,這是陛下的旨意。”章善的語氣硬了幾分,“陛下憐惜鳳後連日來的操勞忙碌,想讓鳳後好好休息一日,豫賢貴君也是如此。”
蒙斯醉面容一白,心也顫抖了起來。
“臣還需送官侍君去見陛下,先告退。”章善說了這話,便行禮離開。
蒙斯醉倏然握住了水墨笑的手臂,蒼白之色爬上了面容,聲音顫抖地道:“鳳後,陛下知道了!”如果真的只是如同那侍衛所說的只是收到了密報,她不可能一回來便讓人將官氏帶去太廟,而且還變相地軟禁他們,她一定是是知道了所有的一切,所以方纔會如此的!“鳳後,我們該怎麼辦?陛下會不會真的……”
她會不會和官氏同歸於盡?
去太廟……
她爲何要去太廟?
若只是單純地要審問官氏要殺官氏,在御書房便可以的,爲何要去太廟?!
“不會的!”水墨笑厲喝道,可是語氣卻很虛,“太廟是不能見血的,陛下不可能在太廟動手,也不可能在太廟做傻事的……她應該是想先審一審官氏確定一下而已……我們先別急,先冷靜下來,看看該如何應對……”
她會對他們動怒這是他早便預想到的,所以他並不擔心她會對他們如何。
他擔心的始終還是她無法接受這件事。
她究竟是怎麼知道了這件事的?!
蒙斯醉急促地吸了幾口氣,“對,冷靜,先冷靜,我立即去叫大師,讓他去太廟,還有四皇女和三皇子,陛下即便不聽我們的勸也會聽他們的,我這便去!”
“那這件事便交給你了,本宮先去太廟看看!”水墨笑凝着面容道,“不過先不要將情況告訴四皇女和三皇子,免得亂上加亂,大師那邊卻是要先說清楚……這樣,本宮讓人去上書房接兩個孩子,你去朝和殿接大師!”
蒙斯醉點頭,隨後便上了旁邊爲他備好的輦轎,往朝和殿而去。
水墨笑隨即吩咐了旁邊的隨行宮侍領着他的命令去接四皇女和三皇子,之後也上了自己的輦轎,“去太廟!”
“鳳後……章總管吩咐……”宮侍卻猶豫。
水墨笑目光冰寒地剮了他一眼,“本宮是後宮之主還是她章善是後宮之主?給本宮去太廟,誰若是不從,本宮便立即讓他人頭落地!今日即使陛下在這裡,也攔不住本宮,快——”
宮侍等被水墨笑這般一喝給鎮住了,隨即擡起了輦轎往太廟方向而去。
隨着離太廟越來越近,官錦心裡頭的寒意便也發的深,她將他召去太廟究竟所謂何事?難道是信了水氏他們的話?那兩份供狀已經沒了,他們根本沒有其他的證據,即使她信了,也沒有證據證明是他做的……即使又那兩份供狀,也無法證明他與雪氏的死有關係,他沒有什麼好驚慌的,沒有!
官錦不斷地在心裡自我催眠,可是卻始終無法真正的安下心了。
他怎麼會讓自己走到了這般一步?
這麼多年,那般多的危機他都能夠一一化解,可是今日,爲何他卻這般的心慌這般的不知所措,即使已經找到了對策,卻還是這樣不安?
都是水氏這個賤人!
官錦心裡頭生出了一股極深的恨意。
好不容易除掉了一個雪氏,如今他又來跟他做對!
若是他能夠熬過這一關,他絕對不會放過他!
他能夠讓雪氏屍骨無存也一定能夠讓他水氏死的很慘!
還有蒙氏、蜀氏,他們都來害他,那他便也不會放過他!
官錦的腦海可以說已經是出於瘋魔的狀態了,即使他的思緒還是清晰的,但是所想的都已經是走了極端,無法回頭。
很快,太廟到了。
……
宮門
司予執策馬飛奔趕回了皇宮,一進宮門便揪着守門的侍衛問道,“父後他們可是已經回來了?!”
“是……”那侍衛回道。
司予執面目有些猙獰,繼續問:“母皇是不是派人來接了他們?”
“是。”
“母皇讓人接了他們去哪裡?!”
“陛下傳話,傳了官侍君去太廟,而鳳後和豫賢貴君則是回後宮……”
司予執聽到這個消息,心裡更是恐懼不已,母皇將父君帶到了太廟,母皇將父君帶到了太廟,母皇是要在太廟少了父君爲雪父君報仇嗎?
……
太廟
“請官侍君下轎。”章善恭敬地道。
官錦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站起,走下了轎輦。
章善隨後引着官錦往大殿的方向走去。
大殿的殿門緊閉着。
外面守着兩個侍衛。
“陛下,官侍君到了。”章善在外面高聲通報道。
裡面沒有傳來回答。
章善等待了會兒,便對着兩個守門的侍衛點頭,侍衛轉身,緩緩地打開了大殿的那兩扇大門。
官錦站在了兩扇門的中間,隨着大門的緩緩打開,映入眼簾的便是立即背對着大門站着的人,雖然只是背部,但是他卻可以一眼便認出了她了。
他的妻主。
官錦的心在這一刻忽然間涌出了一股極爲難受的蒼涼。
“官侍君請。”章善開口道。
官錦沒有立即應聲,而是呆呆地看着裡面的人好一會兒,在章善第二次催促之後,他方纔緩緩踏出了腳步,當他踏進了大殿之後,那兩扇大門便再一次被緊閉了起來。
大殿內的各扇窗戶都是緊閉着的,隨着大門的關上,整個大殿頓時陷入了一片陰暗當中,一股陰森之氣也隨着香燭燃燒的氣氛緩緩在大殿之內蔓延。
官錦咬了咬牙關,然後行禮道:“臣侍見過陛下。”
司慕涵依然是背對着他,今日她身上穿着着的並不是帝王的朝服,也不是尋常的服飾,若是她甚少穿着的白衣。
一身白衣。
而此時,她除了站着之外,還在做另一件事。
她手裡拿着一把劍在緩緩地擦拭着。
司慕涵沒有迴應官錦的行禮,依然專注地擦拭着手中的劍,仿若沒有官錦是透明瞭一般
官錦看着那泛着亮光的劍刃,心裡的寒氣又重了一份,不好的預感更是重,他要先發制人!將眸光從那把劍上面收回,然後上前幾步,噗通一聲跪在了司慕涵的面前,隨即便將哭訴道:“陛下……臣侍方纔差一點便見不到陛下了……還好陛下先一步派人來救下臣侍……否則臣侍如今已經是死人一個了,陛下,是阿塔斯探子的餘孽,她們一直藏匿在護國寺中等着機會刺殺皇家之人,陛下,她們知道皇家的人都喜歡去護國寺上香的,她們早便已經蓄謀已久的!陛下,你一定要將她們一網打盡……”
司慕涵停下了手中的活計轉過身來,她的臉色很平靜,周身的氣韻也是沉靜無比,若不是那雙眼睛,官錦真的會安下心來的。
那雙眼睛幽深陰暗的幾乎要將一切都給吞噬進去。
官錦渾身一個激靈,口中的哭訴也已經停止了,仰着頭,便是這般怔怔地看着司慕涵,嘴脣抖動,溢出了一聲低喃:“陛下……”
司慕涵沒有大發雷霆,也沒有立即拿着手中的劍將他砍成了兩半,而是就這樣用着這樣一雙眼睛盯着他,彷彿要直接從他的身體內部摧毀他的靈魂,讓他魂飛魄散。
官錦只覺一陣陣陰森之氣往自己撲面而來,就如同自己已經站在了鬼門關外一般。
“不演了?”司慕涵緩緩地溢出了這一句話,嘴邊竟然泛起了一絲輕笑。
官錦的身子猛然往後仰去,呼吸因爲恐懼而變得極爲的沉重。
司慕涵嘴邊的笑漸漸地擴大,低着頭看着手中的古劍,“你知道這把古劍我是怎麼得來的嗎?”她的話很輕緩很溫和,便如同面對的是一個知己好友一般,然而官錦卻沒有這樣的感覺,他只是覺得一股詭異和強大的力量正在撕扯着他的靈魂,司慕涵也沒有等官錦的會兒,而是徑自繼續緩緩說着,“這把古劍是阿暖送給我的成年禮物,當時他說他是拖了他二姐找了許久方纔找到,本來是想在我生辰當日送給我的,可是當時他沒能夠陪着我一同過生辰,所以便沒有送成,後來,他便三更半夜地偷進了我的書房,將這般劍送給了我,當時我還與他開玩笑說,這把劍很值錢,待那一日,我的日子過不下去了,便拿去當了他,將他氣的火冒三丈……”
“你想怎麼樣!?”官錦幾乎拼了半條命方纔擠出了這一句問話。
司慕涵還是笑着,沒有讓人感覺到如沐春風,也沒有讓人感覺到了絲毫溫暖,她的笑容當中只有冰冷與癲狂,深入骨子裡的冰冷與癲狂,她雖然看着他,但是卻沒有回答官錦的問題,“你知道嗎?我一開始其實並不喜歡阿暖,我怕他,厭惡他,甚至只要一聽到他的名字,我便會想逃,想遠遠地躲開,我真的很厭惡他,可是啊,我並不知道,當一個人過於的厭惡一個人,厭惡到了骨子裡,這是便是在這樣一日一日的厭棄當中,他一點一點地刻在了我的心上,刻在了我的生命當中,最後,我再也離不開他了。”她蹙起了眉,俯下了身子,“我再也離不開他了,你知道嗎?”
官錦狠狠喘息幾下,“陛下……臣侍不知道你想說什麼……”
他不能失去理智,不可以!
他不能就這樣屈服於命運!
他不怕死,可是他還有兩個孩子!
不管是執兒還是兒子都需要他的照顧!
沒有了他,他們不可能在皇宮當中活下去的。
“不知道?”司慕涵輕笑兩聲,“你……真的不知道嗎?”
她的話,像是一條條堅韌的白綾一般正緩緩地纏繞上他的脖子,然後,緩緩地拉緊,讓他在極度的驚恐一點一點地失去清鮮的空氣。
“陛下——”官錦猛然間撐起了身子,如同頻臨着死亡的野獸正在做最後的掙扎似的,他伸手拉着她的手,“陛下,是不是鳳後在你面前說了什麼?是不是?陛下,您不要聽鳳後的話,臣侍之前得罪了鳳後,所以鳳後方纔會這般設計陷害臣侍的,陛下,臣侍今日出宮也是鳳後要求的……鳳後甚至爲了引臣侍出宮讓人編造了皇貴君還活着的消息,陛下,鳳後他爲了除掉臣侍,居然連皇貴君也利用,陛下,你要信臣侍,要……”
司慕涵猛然揮開了水墨笑然後從懷中取出了一疊紙張朝着官錦兜頭砸了下去。
那一張張紙張並不重,可是,卻將官錦的心給砸得血琳琳。
即使他不去一張一張查看,也知道那是什麼。
是他親手所寫的供狀。
官錦整個人癱坐在地上,面如死灰,他擡頭看着司慕涵,“陛下如何會有這些供狀?皇貴君給陛下的?陛下將皇貴君說成了天上的神仙,可是他也不過是一個卑鄙無恥的小人罷了!”
他站起了身來,彷彿什麼也不在乎了。
“怎麼?陛下覺得臣侍說錯了?當初,皇貴君口口聲聲說只要臣侍能夠安安分分,只要執兒能夠永遠不染指大周的江山,他便永遠不會將這些東西交出來!如今這些東西卻到了陛下的手中,皇貴君難道不是出爾反爾言而無信嗎?他不卑鄙不無恥嗎?”官錦譏笑出聲,身子也隨着譏笑而搖晃了起來,“既然陛下都已經看過了這些東西,臣侍也不再欺瞞陛下了,沒錯,臣侍身上的確是留着一般阿塔斯族的血,臣侍的父親是阿塔斯的皇子!臣侍也的確是做了許多事情,不過臣侍並不覺得臣侍這樣做便錯了,臣侍不過是想活下去罷了,而且,臣侍也並不覺得臣侍做了什麼多麼不可原諒的事情!
臣侍當年殺了顧若青,可是卻爲陛下您剷除了一個大障礙,臣侍逼死官文舒,陛下也未曾因爲這樣而損失什麼,而且,當年若不是臣侍將那幾本賬簿交給陛下,陛下便不能一舉剷除平王,也不能砍斷了寧王的一隻手臂,最終能夠奪得皇位!可是臣侍從來沒有居功,也從來沒有向陛下討過任何的恩情。
臣侍在和安皇貴君面前說了先帝大皇子的事情,雖然讓陛下和和安皇貴君生了間隙,可是卻也不足以治死罪,鳳後水氏還間接害死了先帝,陛下不也一樣這般敬重他嗎?臣侍雖然及不上鳳後血統純正,但是臣侍的命,也不會比他卑微多少!
還有那蜀氏的奶爹,沒錯,他死的事情我是在場,不過,動手殺他的人可不是臣侍,陷害鳳後一事,也並非臣侍一手策劃的,即使臣侍真的親手殺了蜀青,他蜀青也不過是一個卑賤的宮侍罷了,陛下要臣侍這個皇女生父爲一個卑賤的宮侍償命嗎?”
他笑了笑,無視司慕涵已經凝結成冰的眸光,也無視她那握着古劍已經是泛出了青筋的手,“至於後來阻攔鳳後從南苑回宮,間接累了榮君慘事,臣侍是做了,可是,臣侍卻並不認爲是錯的,榮君一旦回宮,臣侍和臣侍的女兒便不會再有立足之地,而事實上,也是這樣的,陛下爲了一個宮侍出身的榮君,爲了一個你甚至記不住究竟長了什麼模樣的男子將臣侍冷落了十年,若不是後來執兒救了皇貴君的兒子,陛下是打算就這般讓臣侍在後宮當中受一輩子的空房孤獨終老吧?
陛下是信了供狀上所寫的臣侍是爲了報仇所以接近陛下吧,陛下若是爲此而殺了臣侍,臣侍也無話可說,只是,陛下不妨捫心自問,這般多年,臣侍可曾傷害過陛下半分?臣侍沒有!臣侍還替陛下生了兩個孩子,即使他們血統不純,但是卻也是皇家的血脈,安王能夠爲皇家所接納,那臣侍的孩子爲何不可以?臣侍的孩子甚至比安王的血統更加的純正!臣侍是有死地仇人,但是卻不是陛下,而是阿塔斯!陛下覺得臣侍惡毒,覺得臣侍可怕,可是陛下可知道臣侍爲何會便成如今這般性子?那是因爲臣侍的而父親遭受了阿塔斯人的極度凌辱,陛下你可曾知道一個年幼的男子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父親被一羣女子凌辱的滋味嗎?那種滋味就像是被百蟲啃咬全身一樣……
陛下你知道嗎?自那以後,臣侍過的便是仇恨的日子,父親日日鞭笞,爲的就是讓臣侍能夠永遠不要忘記那份仇恨,臣侍利用顧若青殺了阿塔斯的前任族長,後又殺了顧若青,再逼死了官文舒,臣侍終於爲父親報仇了……可是報仇了之後,臣侍忽然間發現不知道該如何活下去了,沒有仇恨,臣侍便也像是不必要存在這個世上一般,所以臣侍給自己找了一個新的仇人,那就是大周皇帝,可是這也不過是臣侍找一個活下去的藉口罷了……臣侍是想讓執兒登上太女之位,這不僅僅一個父親的私心,更是爲了將來能夠徹底地將所有阿塔斯的人都給殺盡!臣侍本是沒想與她們繼續糾纏下去的,可是她們卻不放過臣侍,一而再再而三地威脅臣侍,甚至拿臣侍的身份逼迫臣侍盜取大周機密……陛下,臣侍若是真的想想大週報仇,豈會這般多年從未泄露過大周的一絲機密——
臣侍最幸福的日子便是在陛下身邊,臣侍最想的便是在雷雨夜中陛下能夠陪在臣侍身邊,讓臣侍永遠不用再經受那般噩夢之苦,臣侍是做了很多讓別人無法原諒的事情,可是陛下,臣侍願意改,只要陛下給臣侍一個機會,臣侍都可以改!”
“機會?”司慕涵那蒙着冰霜的面容擠出了一絲笑,卻是極爲的難看,“好啊。”
官錦眼眸一睜,心裡生出了一絲希冀,他豁出去說了這般多,爲的就是以情動人,永熙帝重情,這是他唯一一個可以尋到的生機。
“你若是能夠給朕一個機會,那朕便也給你一個機會。”司慕涵的話一字一字地從脣瓣吐出,“讓朕的阿暖回來,只要你能夠讓朕的阿暖回來,這些紙上所寫的一切,朕都可以不計較,朕都可以當做什麼事情也沒發生,朕甚至可以給你你剛剛所說的生活,只要你也給朕一個機會,把朕的阿暖還給朕!”
“皇貴君死是因爲秦家行刺,與臣侍何干?”官錦脫口而出,幸運之神沒有再降臨,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她懷疑雪氏的死與他有關係。
司慕涵沒有很大的情緒反應,彷彿此時任何事情任何話語都已經無法激起她內心的波瀾了,她緩緩伸出了手,覆上了官錦的臉龐。
官錦心裡又生出了那熟悉而可怕的揪動,即使他知道此時此刻,她這般親密的行爲都從未帶着一絲一毫的溫情,可是,他卻還是這般的自甘墮落了。
兩行淚,不自覺地從他的臉龐上滑落。
浸溼了她的手掌。
“當日阿暖第一次見到這張臉,他便已經告訴過朕,你會害死他的,可是當時朕沒有信,即使後來,你一次有一次的出問題,一次有一次的異常,可是朕都一直沒有放在心上,甚至到了去年在南苑,朕已經完全確定了你有問題,可是朕還是沒有往下查,官氏你告訴朕,爲何你能夠一次有一次的讓朕這般放任於你?是因爲你這張臉或蠱惑人,還是朕嚇了?”司慕涵笑了,笑的極爲的瘮人。
官錦幾乎可以感覺到她的手上的力度一點一點地加深,似乎想將他的整張臉皮都給扒下來一般,“陛下既然已經認定了臣侍與皇貴君的死有關,臣侍也無話可說,若是臣侍一死能夠讓陛下心裡好過一些的話,那陛下便殺了臣侍吧,以臣侍之死可以平陛下心中之痛,臣侍倍感榮幸!”
“你說的沒錯,阿暖的死,與你沒有關係,與任何人都沒有關係。”司慕涵的手從他的臉龐上滑落,然後低着頭,看着手上的古劍,笑着,寒入了骨子裡,“是朕的錯,這一切都是朕一手造成的,是朕害死了朕的阿暖……”
司慕涵擡起頭,臉上的還是那樣瘮人的笑容,“官氏,你知道嗎?朕這一輩子做的最後悔的一件事便是當日在弱水三千樓救了你!”
官錦心中猛然一痛,身體裡面彷彿什麼東西被司慕涵這句話給徹底擊碎了,腳步踉蹌地後退了幾步,然後摔倒在地,眼中的淚水流的更慌,也正是在這一刻,他方纔驚覺,當日,弱水三千樓的出手相救,他真的感激在心,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暖,那時候的他,沒想過利用她,真的沒有,那個晚上,從安王口中得知她的費盡心思,她便在他的心裡,只是後來,太多太多的事情,太多太多的念想,將這最簡單的給壓在了心底的最深處,這般多年,那爲數不多的纏綿,兩次痛不欲生的爲她誕育後嗣,她卻從來不放在心上,如今,連最初的那一瞬間的單純,她都要毀去,而這一切,都只是爲了雪氏,爲了那個根本就是一無是處的雪氏——
朕這一輩子做的最後悔的一件事便是當日在弱水三千樓救了你!
這一句話將他生命當中僅剩不多的乾淨純真給徹底地毀去!
連同他這十多年來的一切一切!
“你說的沒錯!”他的面容瞬間狠戾起來,仰着頭看着司慕涵,淒厲地喝道:“雪氏的死是我一手策劃的,我就是要他死,就是要他從這個世上消失——”
官錦完全喪失了一切的理智,將方纔的所有計劃所有籌謀如數自行毀去。
他只是知道,這一刻,他恨這個女人!
恨之入骨。
司慕涵雙眸迸出了一道寒光,手中的古劍猛然揚起——
卻也在同時,緊閉的大門猛然被人從外邊推開。
司予執看見了看着司慕涵揮起了劍,猛然衝上前。
司慕涵手中的劍沒有一絲停滯地刺向了官錦。
“母皇不要——”
劍沒入了血肉。
官錦睜大了眼睛,看着擋在了自己面前的女兒,看着那穿透了女兒胸口的劍刃,嘴倏然長大,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啊——”
叫聲幾乎撕裂了他的聲帶,幾乎震碎了屋頂上的瓦片。
司慕涵眼珠幾乎從眼眶當中瞪出來,手鬆開了箭靶,一陣腥甜涌上了喉嚨,然後猛然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