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之斯又捱了一拳,不過總算也是從震驚以及喜悅當中回過神來了,撐着身子站了起來,顧不得擡手
抹去嘴角邊滲出的一絲血絲,便開口解釋,“大殿下,你誤會了!”
“誤會?你知不知道如今大皇兄有多傷心?!”司予赫又想上前動手,不過這回司予昀也回過神來了,立即上前阻止。
“大皇姐,你先別衝動!說不定真的只是一個誤會而已!”司予昀一邊對司予赫說着,眼睛卻盯着莊之斯,“莊表姐,你跟大皇姐解釋清楚!”
莊表姐怎麼可能會喜歡上大皇兄?
怎麼可能?
若是真的……
那將來她的處境不是更加堪虞?!
不可能!
一定是大皇姐弄錯了的!
莊之斯深吸了口氣,讓自己的神智更加的清醒一些,“大殿下,我從未誘騙過大皇子!”她的話頓了頓,神情極爲的認真,語氣也帶上了焦急與決然,“我對大皇子的心是真的,從未有過一絲的虛假!”
司予赫盯着她,並不是很相信,不過掙扎着想推開司予昀的動作卻停了下來了。
司予昀聞言,心猛然沉入了谷底,拉着司予赫的手也同時鬆開了垂落在了身旁,然後,緩緩地握成了拳頭。
“本殿知道你很聰明,也很有心機,但是本殿從來都沒有覺得你有什麼不對,便是父後說了你接近大皇兄是有目的的,本殿也還是覺得你並不是那等卑鄙無恥之人!”司予赫言語還是憤怒,雖然沒有先前的激動,但是卻也沒有輕易地便相信了莊之斯,“你可以利用本殿,甚至可以算計本殿,本殿身爲女子,沒本事防着別人算計了那是本殿活該,可是本殿絕對不允許任何人算計到本殿的大皇兄身上!”
莊之斯沉吟會兒,正色道:“沒錯,我接近大皇子是有目的。”
司予赫面色瞬間猙獰起來。
莊之斯沒等司予赫發作便接着道:“我要他成爲我的夫!這些年,我千方百計地走入他的視線,想盡了法子想要進入他的心,只是因爲我喜歡他!我要他成爲我的夫,一輩子與我相攜到老!大殿下,我知道我的這些方法或許有些卑鄙,但是,我從未想過要傷害他!”
司予赫愣了一下,臉上的猙獰消散了一些,但是還是滿臉的怒火,“既然你喜歡他,爲何不直接跟他說?!你若是真的喜歡大皇兄,便不該這般折騰他!大皇兄性子單純,他根本不懂揣測人心,你若是真心喜歡他,應該直接跟他說!你知不知道你這般不清不楚的行爲,將大皇兄折騰的多慘!他喜歡上了你,但是卻不知道你喜不喜歡他,想着親自去問問你,可是卻又沒有勇氣,甚至還想歪了一邊,認爲你根本不喜歡他,只是他自己自作多情,他覺得自己不要臉!”說着說着,怒火又涌上了心頭,再一次上前揪着莊之斯的衣領,繼續吼道:“我從未見過大皇兄這般傷心過!莊之斯,你真的很該死!”
莊之斯臉色變得極爲的難看,“我沒想過傷害他……我不跟他說……只是我也無法確定他究竟會不會接受我……若是他心裡根本沒有我,我若是說了,只會給他造成負擔……”
“你不是說了你在大皇兄身上花了許多的心思的嗎?”司予赫還是無法接受這個說辭,但是語氣卻也緩了一些,“你既然這般喜歡大皇兄,難道你不知道他的性子單純嗎?你這般用盡心思,大皇兄還會不喜歡你,不對你動心?!”
莊之斯慘淡一笑,“大殿下,這世上最難算計的便是最爲單純的人心。”
司予赫又是一愣,似乎不太明白她這話的意思,沉默會兒,盯着莊之斯一字一字地問道:“你真的喜歡大皇兄?!”
“是!”莊之斯堅定近乎決然地道。
司予赫鬆開了手,臉色稍霽,語氣卻還是沒有放鬆,咬着牙道:“可是父後卻認爲,你接近大皇兄,便是爲了穩固你在莊家的地位!”
莊之斯並不意外,別說是鳳後,便是母親知道了這件事,也會這般認爲,“我會想盡一切辦法穩固我在莊家的地位,但是,這一切卻是爲了擁有一個足以配上他的身份,大殿下,我不敢說出自己的心意,除了無法確定大皇子的心之外,便是知曉自己還配不上他!”
“那你若是一輩子都配不上大皇兄,便打算一輩子不跟大皇兄說了?!”司予赫冷笑,“大皇兄明年便十六了,早便到了出嫁的年紀,你這般一日託一日的,便不擔心大皇兄直接嫁給了別人!”
“我不會讓他嫁給其他人!”莊之斯的眼底閃過了一抹陰暗。
司予赫心頭微驚。
莊之斯似乎覺察到了自己的失態,立即收斂了情緒,焦急問道:“大皇子如今怎麼了?”
“能如何?”司予赫餘怒未消,“父後已然知道了這件事了,他不同意大皇兄嫁給你,而大皇兄也覺得自己自作多情,覺得自己不要臉,再加之他覺得自己欺瞞了父後,十分的不孝,更是難過,從事發開始到了現在,大皇兄都未曾出過門,人更是憔悴了許多,大皇兄從未試過這般樣子!”
莊之斯雙手緊緊地握着,“我沒想過傷害他……”話落,她猛然擡起了頭,伸手握着司予赫的手臂,“這種情況已經很久了?爲什麼你現在方纔告訴我這件事?!爲什麼這幾日在上書房中,你都一字未提!”
她想起了這幾日,大皇女對她的態度總是冷淡異常。
只是因爲她心裡也有事情,所以一時間沒有多想。
司予赫一把甩開了她的手,“如今你倒是怪起我來了?!你讓我如何跟你說?宮裡面到處都是人,若是這件事傳出去大皇兄將來如何見人!”
莊之斯臉色一僵,“我並非怪大殿下……”說罷,又再次伸手抓着她的手臂,面容懇求,“大殿下,求你帶我去見他!”
“不可能!”司予赫沒有回答,司予昀便搶先一步開口。
莊之斯目光微冷地看向了她。
司予昀面無表情,“大皇兄在後宮,後宮是不允許女子隨便進出的,況且,莊表姐已經成年,除非母皇或者父後特許,否則大皇姐若是帶你進後宮,那便是死罪!”
司予赫神色微變。
莊之斯也微微一愣,想來她也是忘了這一條。
“而且,我並不覺得莊表姐如今去見大皇兄會是件好事。”司予昀繼續道,隨後看向司予赫,面容上多了一抹嚴肅,“大皇姐方纔也說了父後不同意,這些年大皇姐想來也是知道,父後不同意的事情,他會想盡一切辦法阻止,大皇兄是父後唯一的孩子,父後不可能輕易改變主意,若是鬧了起來,恐怕父後會連母皇也不會顧及。”
莊之斯的臉色更是難看了。
司予赫的神色也開始有些緊張起來,“三皇妹,那你說該如何是好?”
“依我之見,這件事還需緩着來。”司予昀繼續道,“既然莊表姐和大皇兄是兩情相悅,只要讓父後安心,覺得莊表姐可以給大皇兄帶來幸福,那父後未必不可能改變主意,父後這般決然反對這件事,也是因爲愛護大皇兄。”
司予赫和莊之斯都沉默了下來。
司予昀繼續道:“況且,兩人的婚事關係到的不僅僅是兩個人,而是兩個家族,誠然,若是父後同意這門婚事,母皇下旨,莊家不可能不欣然接受,可是,若是莊家做不到從心底裡接受這門婚事,那即便莊家不敢對大皇兄如何,大皇兄往後的生活始終還是不完滿的,莊表姐,你可曾將這件事告訴莊大人?莊大人可贊同?”
莊之斯臉色又是一變。
“若是莊大人同意,那便只需要說服父後便可以,而且,莊表姐還可以讓莊大人向母皇提親,母皇這些年十分看重莊大人,應該會有些效果的,父後態度雖然堅決,但是,只要我們一步一步緩着來,再由母皇從中相勸,我相信父後最終也會同意的。”司予昀微笑道,“在父後心中,只要大皇兄幸福,他沒有什麼是不可以退讓的。”
司予赫沉思會兒,又想起了之前水墨笑對他說過的那些顧慮,隨後點頭,對莊之斯道:“阿斯,三皇妹說的沒錯,這件事急不來。”
她雖然也希望大皇兄和阿斯有情人終成眷屬,然而,父後的顧慮也不是沒有道理。
莊之斯沉吟會兒,“我知道了。”
司予赫見狀,也終於可以鬆了口氣,然後想起了一件事,看向司予昀問道:“三皇妹怎麼會在這裡?”
司予昀將自己的來意說了一遍,神色平靜,沒有多餘不該有的情緒反應。
司予赫應了一聲,隨後便正色道:“三皇妹,這件事還請你先保密,雖然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但是傳出去了,總是對大皇兄的聲譽不好,而且,這也是父後的意思。”
“大皇姐放心。”司予昀點頭保證,“我定然守口如瓶。”
司予赫點頭道謝。
司予昀隨後便道:“既然大皇姐和莊表姐已經沒事了,那我便先走了,我還得去給父君張羅美食。”頓了頓,又勸莊之斯先處理一些臉上的傷,方纔離開。
司予昀走了之後,司予赫便叫來了侍衛,讓侍衛取買一些傷藥來。
那隨從見着自己的主子被打得鼻青臉腫的,驚慌不已,求着莊之斯先回府請大夫療傷。
司予赫聞言,也是贊同那隨從,便和莊之斯一同回了莊府。
回到莊府之後,隨從便讓人趕緊請了大夫。
大夫看過了之後,說是皮外傷,擦些藥,再服一劑消腫去淤的藥很快便會好的。
司予赫聞言,提起的心方纔放下,雖然她並不後悔打了她,但是如今確定了她是真的喜歡大皇兄,若是她有什麼不好,那最後受苦的還是大皇兄。
送走了大夫之後,司予赫便示意莊之斯讓身邊的下人出去。
莊之斯吩咐下人不得聲張此事讓莊家正夫知道,便讓她們退下。
待下人都退下了之後,司予赫方纔開口,“阿斯,你也別怪我這般衝動打你,父後對我恩重如山,這些年,大皇兄對我也是極好,從來沒有因爲我不是父後親生的而對我有絲毫的生分,所以這幾拳,便當是你讓大皇兄傷心了的代價,而且,往後你若是再讓大皇兄傷心,我也一樣不會放過你!”
莊之斯點頭,“我知道!”
“大皇兄性子軟又單純,我這個做皇妹的只能更加的小心保護他。”司予赫繼續道,“阿斯,我相信你是真心喜歡大皇兄,所以這些話我還是得先跟你說說。”
她沉吟會兒,便將先前水墨笑的跟她說過的隱憂一一說了出來。
莊之斯聞言,握了握拳頭,“我明白鳳後的憂慮,大殿下,我知道如今我的力量很薄弱,但是我發誓,我會盡一切力量來護佑他周全。”
司予赫看了看她,“大皇兄說他容不下未來妻主納側室。”
莊之斯微微一愣。
司予赫看了她的反應,苦笑道,“我也沒想到大皇兄會有這個想法,只是,若是這是他的心願,我也會想盡法子幫他達成,父後也是一樣,所以阿斯,你若是不能做到,那便不要繼續,大皇兄已經答應了父後會漸漸放下對你的……”
“我沒想過納側室。”莊之斯打斷了司予赫的話。
司予赫一愣,看了她會兒,“阿斯,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即便是尋常百姓家的女子也未必會做到,更何況你是莊家的繼承人。”
“大殿下,我不是一時衝動。”莊之斯搖頭,神色也是慎重認真,“這個決定是我自幼便定下了的。”
司予赫訝然。
“大殿下也應該聽說過了我幼時的情況。”莊之斯緩緩地道,“當年我和我的父親被逼到了絕境,便是因爲母親的那些側室,祖父任由着黃氏下毒毒害我,便是因爲母親還有庶女,大殿下我不瞞你,我恨那些側室,恨那些庶女,甚至恨母親製造了這般多危險於我和父親。”
司予赫心頭微顫。
“大殿下,人人都說帝皇家薄情。”莊之斯笑了笑,卻有些不屬於她這般年紀的蒼涼,“可是我曾經不止一次羨慕大殿下,大殿下雖然沒有生父,但是鳳後卻真心愛護你,而陛下……雖然陛下也沒能全心全意教養你,但是她至少做到了讓你平安長大,在你沒有自保能力的時候爲你遮風擋雨……而我的母親……卻是曾經眼睜睜地看着我死去,即使到了後來……卻還是不肯還我公道,甚至到了最後願意肯定我繼承人的身份,也是因爲豫賢貴君加恩於父親,因爲陛下下旨讓我給大殿下當伴讀……母親的心裡,有的只是莊家的榮華!”
“阿斯……”司予赫神色有些動容,這些年莊家的事情她多多少少也是聽說了一些,但是卻從未聽莊之斯親口說出。
莊之斯吸了口氣,然後,認真地一字一字地道:“所以,我不會再讓我的孩子承受我所經受過的痛苦!更不會讓我相伴一生的人遭受父親那般的折磨!”
司予赫想說些什麼,但是最後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大殿下不相信我的話?”莊之斯苦笑。
司予赫搖頭,“不,我相信。”頓了頓,又道,“只是阿斯,大皇兄……他不但容不得你納側室……他甚至連你的初侍也容不得……這一回,父後之所以發現大皇兄的心思,便是因爲大皇兄從二皇兄那邊得知了你要納初侍的消息而勃然大怒……”
若是她沒有記錯,阿斯已然過了十六歲的生辰。
也便是說,她已然納了初侍。
回宮這段時間,她因爲大皇兄的事情還有那個和雪父君極爲相似的男子一事,而且,阿斯也未曾請假不去上書房,阿風也未曾接到莊家的宴席的請柬,她便將這件事給忘在了一邊。
莊之斯又是一愣,隨後,輕輕一笑,“我知道了。”
司予赫見了她的反應有些疑惑,“阿斯,你的成年生辰已經過了。”難不成她沒納初侍嗎?
“生辰的前一日,父親爲我準備好的初侍被殺了。”莊之斯雖然是笑着說話,然而,司予赫卻感覺到了陣陣寒意。
“這是什麼意思?”司予赫問道。
莊之斯繼續道:“兇手是祖父送來原本要給我做初侍的男子。”
司予赫睜大了眼睛。
“所以我說,我真的很羨慕大殿下。”莊之斯依然笑着,緩緩說道:“也許將來大殿下也一樣會捲入皇權爭鬥當中,但是,你的回憶當中還有一段乾淨純真的,而我……我配不上大皇子,不僅僅是出身,還有這般陰暗的生活!不過大殿下放心,經過這一次之後,母親和祖母應該不會繼續坐視不理,莊家繼承人的成人之禮從來都是極爲重要,若非我是大殿下的伴讀,本該是回祖籍那邊行成年之禮,如今爲我準備的初侍被人殘忍殺害,生辰當日的宴席也被迫取消,因爲這件事,所有人都覺得我莊之斯的地位不穩,所以方纔連一個像樣的成年儀式都沒有,我是莊家開了宗祠承認的繼承人,而我的地位不穩,那便是莊家內部不安。對世家而言,內部不安,往往便是衰落的徵兆,母親和祖母若是不給出一個交代,族老那邊也不會輕易作罷。”
“阿斯……”司予赫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雖然我不知道祖母會如何處置祖父,但是有一點我卻可以保證,往後的莊家,不會再有這般多紛爭。”莊之斯斂去了笑意正色道,“大皇子即便下嫁於我,也可以一日既往地過着單純的生活。”
司予赫看着莊之斯半晌,最後道:“阿斯,我相信你!”
“謝謝。”莊之斯重展笑容,緩緩說道,彷彿如釋重負。
司予赫沒有再詢問莊之斯是否會重新納初侍的事情,既然她還是始終堅持可以給大皇兄平靜單純的生活,那便是接受了大皇兄近乎物理的要求,作爲朋友,她該相信她,“父後若是知道你這般想法,也許真的會沒那般反對。”
莊之斯笑了笑,彷彿臉上那傷根本不存在一般,“請大殿下好好安撫大皇子,等有機會,我必定親自向大皇子請罪。”
司予赫點頭。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司予赫便起身告辭。
莊之斯想起身將她送到了院子的門口,便在司予赫的強烈要求之下沒有繼續送,她站在院子的門口看着司予赫遠去的背影,幽幽地低喃了一句,“對不起……”
有些事,她說了慌,辜負了她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