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笑一回到了正殿便看見兒子站在了殿門口中淚眼汪汪地看着他,見了兒子這般神情,更是如此他不是不心疼,尤其是想到今晚上出事的人可能不是二皇子是他之後,可是心方纔一軟,方纔他的那般行爲便從他的腦海中涌現出來,怒意也便跟着上涌。
“父後……”司以晏哄着眼睛低喚道。
水墨笑盯着他,一臉的冷漠,“你放心,莊之斯還沒死!”
這是他第一次用這般態度跟捧在手心裡寵了十多年的兒子說話。
司以晏臉色一白。
水墨笑移開了視線,然後起步往寢殿走去。
“父後……”司以晏哭了出來,上前拉着父親的手臂。
水墨笑心頭一痛,可還是揚手甩開了兒子的手,“本宮累了,明天一大早還得去太廟行祭拜之禮,你不要顏面,本宮不能丟了皇家的臉面!”
司以晏的臉色更是難看。
水墨笑狠下了心腸,起步繼續往寢殿走去。
“啊……”司以晏跌坐在地上,大聲哭了出來,父後從來沒有這般對過他的,從來沒有……便是父後當日發現了他和阿斯的事情都未曾這般冷漠對待過他……
他情願父後罵他打他罰他,也不願父後這般對他!
他知道他不孝,他說話不算數,他不要臉,他知道的!
可是他真的不是想傷害父後的!
真的不是——
“父後——”
司以晏對着水墨笑離去的方向哭喊着,但是卻沒有得到迴應。
司予赫從悅音殿回來,便是見到了這般情形,“大皇兄,你這是怎麼了?!”
司以晏拉着司予赫,哭訴道:“大皇妹怎麼辦,父後不理我了……他連罵都不罵我了……大皇妹,父後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我不是故意忤逆父後的……我沒有想讓父後傷心的……大皇妹,我怎麼辦?父後他不要我了——”
“不會的!”司予赫連忙安撫道,“不會的,你是父後唯一的親生兒子,父後怎麼會不要你?不會的!父後只是生氣罷了,等他氣消了,便會原諒你的!”
“不是!”司以晏哭的很是悽慘,“父後以前便是生氣也不會這樣的,不是這樣的……父後他是不要我了……大皇妹,我真的不是想要這般的……”
說着說着,便抱着司予赫繼續大哭起來。
司予赫不知道如何安撫纔好,只能輕輕地拍着他的背,讓他痛快哭一場。
司以晏心裡難受,司予赫心裡更是不好受。
今晚上的事情說到底是她弄出來的,若不是她想讓大皇兄和阿斯見面的話,今晚上的所有事情便不會發生了!
雪凝和二皇兄不會發生那樣的事情。
大皇兄也不會和父後鬧成這個樣子!
司予赫,你真的蠢,真的愚蠢之極!
水墨笑回了寢殿,卻沒有真的休息,發生了這般事情,他如何能夠休息的了?明明是除夕,可是,這個除夕過的比當年雪暖汐方纔失蹤了的那個除夕更加的糟糕!
他坐在了暖塌上面,端起了熱茶想喝卻又喝不下。
寢殿因爲新春而重新裝潢過,每樣物件都散發出新春的喜氣,可是這些物件的主人,卻只有一臉的陰鬱。
水墨笑忽然間想起了一件事,連忙擱下了茶杯,喚來宮侍問道:“四皇女呢?可回來了?”他離開雪梅樓的時候,她已經不再樓下,應該已經是回來了的!
那宮侍聞言卻沒能給出答案,“奴侍這便讓人去看看。”
“快去!”水墨笑點頭,隨後又不禁補了一句,“去讓人看着大皇子,時候不早了,他也該睡了,明日的太廟祭拜,二皇子應該不能去了,若是大皇子再不去,那又會有許多是非了!”
“是。”那宮侍領命。
水墨笑又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已經涼了的茶,隨後又擱下,站起身來來回走着,卻始終平不下內心的焦慮,如今他是情願去面對趙氏,也不願意面對這些事情。
過了好半晌,那前去打探的宮侍進來稟報,“回鳳後,四殿下住處的宮侍說,四殿下沒有回來。”
“什麼!?”水墨笑大驚道,沒有回來?她去了哪裡?!
那宮侍見了主子這般模樣,便道:“鳳後,可要奴侍派人去找?!”
“那還不快派人去!”水墨笑怒道。
那宮侍連忙領命退下。
水墨笑更是無法安穩地坐下了,四皇女沒回來?拿去了哪裡?還在頤安園?還是去了內務府?還是直接去了流雲殿?水墨笑想了好半晌,終究還是無法呆在宮中等候,喚來了宮侍,備了轎輦,又往頤安園而去了。
而便在水墨笑去了頤安園的同時,司予述出現在了流雲殿中。
她是在頤安園內呆了許久,甚至爲了避免水墨笑派人如同送司以晏回朝和殿一般送她回去,便躲在了一旁,她想等雪凝被送下來的時候看看她,也問問她這究竟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是她等了許久,即便是等到了簡御醫回頭,都無法看見雪凝被送了回下來,若非她攔住了簡御醫,半脅迫半哀求地讓簡御醫說出雪凝只是昏迷並沒有性命之憂,她還真的以爲雪凝已經被殺了。
在得知了雪凝沒有性命之憂之後,她又等了好一陣子,終究等不下去,便往流雲殿而去了。
到了流雲殿之後,她沒有受到多大的阻攔便見到了想要見的人。
司慕涵直接讓人將司予述領到了司以佑所住的院子。
司予述看了一眼眼前已然亮着等的屋子,心頭像是墜着什麼東西似的,極爲的難受,咬了咬牙,上前看着司慕涵道:“母皇……”
可即便是開了口,看着母親臉上的表情,求情的始終說不出來。
握了握拳頭,然後雙膝跪地,“兒臣該死!”
司慕涵低下了頭,“你這是做什麼?”
“凝表姐進宮來是兒臣的主意,是兒臣讓凝表姐進宮陪兒臣守歲的!”司予述將能夠承擔的都承擔了下來,“母皇,凝表姐是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的,還請母皇……”
“夠了!”司慕涵打斷了司予述的話,“朕知道你的意思,你回去吧。”
司予述擡頭,“母皇……”
“述兒。”司慕涵聲音低沉地道,“母皇現在心很亂,想靜靜。”
司予述沒有說話,只是擡頭看着她,眼中有着極深的受傷。
“述兒。”司慕涵再度開口,“你幫雪凝求情是人之常情,可是母皇希望你也記住,佑兒是你的二皇兄!”
“兒臣沒有忘記!”司予述脫口而出,“正是因爲兒臣記得二皇兄是兒臣的皇兄,兒臣如今方纔這般的難受!凝表姐是兒臣帶進宮的,她進宮完全是爲了兒臣!便是她做了什麼,兒臣都難辭其咎!兒臣爲她求情不僅是人之常情,也是兒臣該做的!”話罷,胸口涌現出了一股熱流,話也開始不受控制,“母皇讓兒臣記住二皇兄是兒臣的皇兄,可是母皇可是已經忘了,凝表姐也是兒臣的親表姐!是父君母族二姐的唯一嫡女?!母皇,二姑母爲了父君爲了琝兒常年在外,她陪伴琝兒的時間比陪伴凝表姐的時間都還要多得多,如今凝表姐出事,兒臣如何能夠置身之外?!兒臣不是爲凝表姐求情不是忘了和二皇兄的手足之情,兒臣只是……更虧欠二姑母,更虧欠凝表姐的!”
司慕涵臉色一變。
“母皇猜想的沒錯。”司予述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道:“凝表姐和二皇兄,兒臣最後定然會選凝表姐!因爲,二皇兄沒有了兒臣還有蒙父君疼着,還有母皇保護着,甚至還有父後維護,可是凝表姐除了兒臣可以幫上忙,便再也沒有人可以幫她!便是她的親生母親,如今也爲了兒臣在遠方陪伴這兒臣的親弟弟!琝兒好久沒有回來了,母皇可還記得琝兒沒有回來?!”
“述兒……”
“兒臣相信凝表姐絕對不會做這般事情的!兒臣求母皇看在父君,看在兒臣和琝兒的份上,查清此事!”司予述磕了一個頭,然後起身,“兒臣告退。”
司慕涵臉龐僵硬着,沒有開口阻攔。
司予述也是一直僵直着身子走出了流雲殿。
可是方纔出了流雲殿的殿門,便被一道怒喝給叫住了。
“司予述你站住!”
她轉過了身,還未來得及看清來來人,便被迎來而來的一個拳頭給砸了下巴,身子,也因此而往後退了退,好不容易站穩了身子,便看見了司予昀一臉怒容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口腔中,嚐到了血腥味。
司予述看着盛怒中的司予昀,站直了身子,將口腔中的血腥給嚥進了喉嚨中,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她。
即便她心裡是維護雪凝,可是,面對司予昀,她還是內疚,還是無話可說。
司予昀狠狠地盯着司予述,拳頭被握的咯咯直響,“即便母皇和父後不殺雪凝,我也不會放過她!司予述你給我記住了,若是你幫着雪凝,那你便是我的敵人,我也一樣不會放過你!”
“三皇姐……”
“閉嘴!”司予昀怒斥道,“我父君及不上你父君受母皇寵愛,但是你也別忘了,你父君已經死了!即便母皇會因爲你父君而放過雪凝,但是隻要我活着一日,我都不會放過她!”
“我父君沒有死!”司予述也勃然大怒,揮起了拳頭襲向了司予昀。
司予昀臉上也捱了一拳,不過卻也沒有坐以待斃,一拳又揮向了司予述,口上也沒有放鬆,“你父君是死了!他是死了!你們即便找上一輩子也絕對不會找到的!”
“司予昀你閉嘴!”司予述也咆哮道。
“該閉嘴的人是你!”司予昀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此時便像是一團火在她的胸口一般,逼的她幾乎失去了理智,逼的她只想着心裡的所有的痛苦都宣泄出來,即便是以揭別人的傷疤爲代價也在所不惜,“你不承認又如何?你父君根本不可能活過來!連母皇都相信你父君已經死了,否則她便不會寵愛趙氏!你父君活着的時候讓我父君受委屈,如今他死了,都死了這般多年了,卻還是讓我父君受委屈!趙氏那張臉……定時你父君在地下見了我父君過的好,見了我父君得了母皇的寵愛,而不甘心給弄得!他弄出了一個趙氏還不罷手,還要讓雪凝這般傷害我皇兄——”
“我殺了你——”司予述雙眸赤紅,滿臉猙獰。
“你有這個本事嗎?!”
“司予昀,我殺了你——”
兩人便在宮門口中打了起來,招招都是用了狠勁,像是真的要至對方於死地一般。
冷霧是得了門口的守夜宮侍通報而急急忙忙趕來的,一看了那陣勢,平日冷淡的面容也不禁變了神色,“三殿下、四殿下,你們這是做什麼?!”
不管是司予昀還是司予述都沒有給他迴應。
好在冷霧也不是尋常的宮侍,雖然驚訝,但是卻也沒有失了方寸,連忙換了門口的兩個宮侍,然後三人一同上前拆開打成了一團的兩人。
幸好冷霧習過武,否則也無法分開她們。
“放開我——你放開我——”
“你們放開我!”
司予述和司予昀都叫嚷道。
冷霧沉了沉氣,然後喝了一聲,“夠了!三殿下四殿下,你們到底在幹什麼?!”
“她詛咒我父君!”司予述狠狠地盯着司予昀喝道。
司予昀也怒喝道:“我沒有詛咒,你父君是已經死了!”
“我殺了你!”司予述拼命地想掙脫拉着她的冷霧。
司予昀倒是沒有掙扎,可是卻也沒有示弱,“你殺啊?有本事你就殺啊!”
“放開我——”
冷霧緊緊地抓着司予述,看向司予昀的目光有些訝然,會兒後沉聲道:“三殿下,豫賢貴君方纔再找你,你還是快些回去吧。”
司予昀冷冷地盯了始終掙脫不了冷霧的司予述,然後一把甩開了抓着自己雙手的那兩個宮侍,“本殿絕對不會放過雪凝,誰擋着本殿,便是本殿的敵人,你也不例外!”說罷,便起步往裡面走去。
“放開我——”司予述始終無法掙開冷霧,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司予昀消失在眼前。
冷霧給了那兩個宮侍一個眼色。
那兩個宮侍隨後推進了流雲殿內,然後關起了硃紅色的大門。
冷霧隨後提着司予述遠離了流雲殿,再走了好一段路之後,他方纔停了下來,此時的司予述已經沒有方纔的殺氣,有的只是悲傷,深入了骨子裡的悲傷,“冷總管,我父君沒有死——沒有死——”
即便她知道她已經到了不能夠輕易流淚的年紀,可是,此時此刻,她也無法控制自己。
若是別說的,她可以當做沒聽過,以前她在外面也聽過有人說父君其實已經死了,可是如今這般說的沒事三皇姐,是她的皇姐!
爲什麼她要這般說?!
爲什麼?!
她爲雪凝求情她生氣她不怪她,可是爲何她要說那些話?
爲什麼?!
“父君沒有死……沒有死——”
若是父君死了,那他們這般多年……琝兒這般多年所作的一切努力算什麼?
上天豈能這般殘忍?!
“父君沒死!他沒死——他只是失蹤了而已失蹤了而已——”
司予述靠在了冷霧的懷中,像是許久許久以前一般,靠在父君懷中一般,放聲大哭……
……
雪凝被送到了內務府刑房沒多久之後便醒來了。
內務府的刑房雖然沒有刑部大牢,不過也不算是小,幾乎佔據了內務府西北一角,雖然及不上宗親大牢整潔乾淨,但是卻也沒有刑部大牢那般糟糕。
莊之斯是親眼看着雪凝被送進來的,而雪凝也便在她對面的牢房當中,她也是看着雪凝醒過來的。
雪凝醒來之後,便撐着地緩緩地坐起了身,神色似乎茫然了一陣子,隨後,便回過神來,只是卻沒有半絲的震驚以及驚慌,彷彿如今她的遭遇早已經在她的預料範圍一般。
“雪小姐。”莊之斯站在對面的牢房內開口道。
雪凝循着聲音看去,愣了會兒,然後道:“莊小姐。”
莊之斯仔細打量着雪凝,雖然她頭上抱着紗布,臉色有些蒼白,但是看上去也不是太過於糟糕,而讓莊之斯心頭一凜的便是雪凝此時的反應,眯了眯眼,“雪小姐,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雪凝看了看她,然後又看了看四周,如今內務府刑房當中便只關着他們兩個,“莊小姐……”她開了口,但是卻沒有說下去。
莊之斯也沒有等她繼續,而是接話道:“我並沒有寫那紙條,而雪小姐也沒有受了四殿下的囑咐來給我傳話,雪小姐,事到如今,我想不如直接說開了吧,那紙條是否是你寫的?爲何你要這般做?還有,你爲何要去雪梅樓?雪梅樓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爲何陛下和鳳後這般震怒?還有,豫賢貴君以及二皇子爲何會昏倒的被陛下抱下來?!”
雪凝看着她,苦笑一聲,“莊小姐真的想知道?”
“是。”莊之斯道。
雪凝撐着地面緩緩站起,然後走到了牢房邊上,與莊之斯隔着一條通道對視,“莊小姐今晚上要和大皇子見面的事情,是誰提議,或者是誰安排你們在雪梅樓上見面的?”
莊之斯也不是那等不通透之人,一聽雪凝這話便知其話中有深意,“雪小姐這是何意?”
雪凝還是苦笑,“是三殿下對吧。”
莊之斯雙眸一睜,“雪小姐有話不妨直說!”
“那紙條的確不是我所寫的,只是,我卻知曉是誰。”雪凝半垂着眼簾,臉上青白青白,“是三殿下。”
莊之斯雙手一緊,卻沒有說話,而是等待着雪凝的下文。
雪凝擡起眼簾,臉色卻比方纔更加的不好,“今晚我無意中發現了大殿下和四殿下的異樣,便暗中跟着,隨後知曉了今晚上你要與大皇子見面一事,我不放心,便一直跟着,四殿下和大皇子使計出了側殿,我也一路跟上,只是半道上,四殿下卻被一根從暗處扔出來的樹枝給截停了下來……我在後面看的很清楚,扔出那樹枝的人是……三殿下……後來,四殿下發現了我……我也便知道了那紙條上面所寫的內容,當時我便覺得事情有異,想阻止四殿下和大皇子前去武場,只是……最後都沒有成功,我也想着要跟着一同去,只是大皇子不同意……四殿下和大皇子離開之後,我始終不放心,便想回悅音殿找莊小姐你問問三殿下所爲是不是也是你的主意……只是卻在半道上遇見你……因爲當時你的反應很奇怪,我便留了一個心眼,沒有立即說出來……而聽了你的話之後,我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你並不知道三殿下所爲……”
“當時爲何你不直接告訴我這件事?!”莊銘歆臉色越發的沉。
雪凝看着她,“莊小姐,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我是擔心四殿下!”
莊之斯眯起了眼睛。
“莊小姐可以認爲我是小人之心,但是四殿下如今沒有生父護持,陛下又寵愛趙侍君,我不得不多些心眼。”雪凝坦然道,“三殿下不可能沒有緣由這般做的,所以我假借了四殿下的名義,也讓莊小姐去了武場,我甚至想去頤安園看看究竟,便提議和莊小姐換了披風……我到了頤安園之後,便見了雪梅樓上面燃着燭火,若是三殿下那般做沒有其他的心思,那雪梅樓上根本便不可能有人……爲了弄清究竟,我上了雪梅樓,進了那房間……只是……我卻怎麼也沒想到——”
雪凝的話截然而止,臉龐開始顫抖起來。
“只是什麼!?”莊之斯連忙問道。
雪凝掙扎了半晌,然後方纔一字一字僵硬地說了出來,“我進了房間之後,便看見了二皇子在裡頭……而且……二皇子的情況有些不對……像是……像是——”咬了咬牙,“像是被下了藥……”
“什麼藥?!”莊之斯神色一變。
雪凝看了她一眼,然後低下了頭,“我……原本是想叫人……可是漸漸的我也發現自己不對勁……渾身像是着了火一般……”
莊之斯的臉色瞬間白了起來。
“雖然我……還未成年……可是……可是我還是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想走……想叫人……可是我的身子根本便不受控制……便是想開口叫人也沒有法子……我……”雪凝的聲音越發的顫抖,“我……抱住了二皇子……而二皇子也……像是失了控制……我們——”
莊之斯渾身激靈起來,便是雪凝沒有明言,她也是聽明白了,居然是這般回事?難怪陛下這般震怒,難怪豫賢貴君那樣子……事情竟然是這樣子?!竟然是這樣子?!若是……她沒有遇上雪凝,若是雪凝沒有生出那小人之心,那如今上了雪梅樓去的人便是她……可是——二皇子爲何會出現在雪梅樓上?三殿下引開大皇子……
呼吸在這一刻停滯下來,若是到了現在她還想不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的話,那她早便死在了!
三殿下,她居然——
“最後,我打暈了二皇子……也打暈了自己……方纔沒有真正做出冒犯二皇子的事情……只是即便如此……陛下和豫賢貴君也不會放過我……我也是死路一條……”雪凝一臉死寂,“只是……莊小姐,三殿下爲何要這般做?她要對付四殿下我可以理解,可是爲何連二皇子……連你也要這般做?”
“你真的不明白嗎?!”莊之斯盯着雪凝聲音僵硬地道。
雪凝一愣,“莊小姐……不信我的話?”
“我信你的話。”莊之斯道,“但是雪凝,你心裡想什麼我也清楚!”
雪凝臉龐似乎閃過了一抹顫抖,沉默着。
“我只是不明白,爲何最後你沒有真的碰了二皇子?”莊之斯冷笑道,“若是你碰了二皇子,你或許還會有一條生路,可是,如今陛下爲了二皇子,也一定不會放過!只要殺了你,這件事便可以這般抹去,二皇子依然可以風光大嫁!”
雪凝還是沒有回答。
“你是想給機會三殿下繼續算計我與二皇子,好激化我與三殿下之間的矛盾?或者乾脆希望我與三殿下徹底決裂,讓莊家和蒙家反目成仇?!”莊之斯鐵青着臉冷聲道,她沒有懷疑雪凝構陷三殿下,但是,卻也很清楚她將這些事情告訴她的原因。
她是想讓她和三殿下反目,更是希望藉着這件事讓她和四殿下交好?
“雪小姐,你是在用你的性命來爲四殿下鋪路呢?還是你覺得陛下會念在全宸皇貴君的份上而饒恕你?!”莊之斯的聲音開始尖銳。
用命來做賭注,什麼時候雪家的人已經瘋到了這般地步?!
雪凝垂了垂眼簾,“莊小姐若是要這般想,那雪凝也無話可說。”
莊之斯轉過身,沒有再和雪凝說話,即便她心裡清楚雪凝的話有挑撥的意味,可是她心裡還是不禁生出了怒意以及寒意,三殿下算計她,她不是不能理解,可是,一個人連自己親兄長也算計,那這人究竟有多可怕?三殿下,甚至還未成年!
雪凝也沒有再開口,雖然莊之斯幾乎說穿了她的用意,但是她的目的也是達到了,不管往後莊之斯是否會成爲四殿下的助力,有了今日的事情,她都不可能再靠向三皇女!
至於以命相賭……
她賭的不是陛下對全宸皇貴君的心,而是賭四殿下!
……
水墨笑到了頤安園之後沒有看見司予述,看着雪梅樓上的燭火通明,他曾經想上去打聽一番事情的進展,但是最後卻還是摁住了這個念頭,隨後便也離開了,往流雲殿而去。
不過半道上便遇見了由冷霧親自護送的司予述。
水墨笑忙下了轎輦,然後上前,在宮燈的照耀下,清晰地看見了司予述臉上的傷以及那還未乾卻的淚水,“這是……這是怎麼了?”
難道陛下遷怒四皇女?!
司予述卻還是如常地行禮,“兒臣見過父後。”
水墨笑愣着,“這是怎麼了?!”
司予述沒有回答,只是低着頭,緊握着雙拳。
水墨笑得不到回答便轉移目標,看向了冷霧,“冷總管,四皇女這是怎麼了?誰傷的?是不是陛下……”
“回鳳後。”冷霧回道,“不是陛下,是……三殿下。”
“三皇女?”水墨笑訝然,不過同時也鬆了口氣,蹙起了眉頭,雖然不滿司予昀的行爲,但是,卻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安撫司予述,“出了這般事情,三皇女心裡難免難受,你……”
“兒臣累了,先告退!”司予述沒有等水墨笑說完,便開口道,說罷,便起步離開。
水墨笑眉頭旋即擰的更緊。
冷霧正欲跟上,不過卻被水墨笑攔住了,他讓自己隨行的兩個宮侍在後面護送司予述,隨後便將冷霧交到了一旁,沉着面容,“究竟是怎麼回事?三殿下怎麼和四殿下打起來了?”
冷霧垂着頭,只是簡單說了一下情況,卻沒有說的很仔細。
水墨笑看了看他,冷霧不是尋常的宮侍,他不想剛說,他也勉強不得,“這件事陛下知道嗎?”
“奴侍還未來得及稟報陛下。”冷霧如實回答。
水墨笑看了看他,卻沒有說什麼,“本宮會照顧四皇女,冷總管迴流雲殿伺候四殿下吧。”
“是。”冷霧領命,然後便要轉身迴流雲殿。
水墨笑叫住了他,“明日一大早的祭祀,不管如何,還是進行的,還請冷總管提醒一下陛下!”
“奴侍遵命。”冷霧回道,隨後起步離開。
水墨笑沉了沉眸,嘆了口氣,然後便也回朝和殿,原本是想回去看看司予述的傷,但是卻吃了閉門羹,司予述隔着門說她已經睡了。
即便知曉她是在說謊,但是也無可奈何。
司予述已經不是幾年前那個十歲左右的孩子了。
他只能吩咐了宮侍去拿了一些外傷的藥以及囑咐宮侍好生照顧,若是有事情便立即去通知他。
……
莊銘歆和莊家正夫回了莊府之後,莊銘歆便叫了自己的心腹去了書房,而莊家正夫只能呆在自己的院子當中乾着急。
他不知道妻主所說的賭一賭究竟是如何賭,更不知道如今女兒在宮中的情況究竟如何。
而在同時心裡憂心的海不知莊家正夫,在雪府中,雪硯也是極爲的不安,雖然鳳後來人說召雪凝進宮陪司予述幾日,但是,雪硯在雪凝臨進宮之前也交代過,宮宴一散便回來,可是如今都已經過了午夜了,雪凝卻還未曾歸來,站在書房的窗前看向皇宮的方向,雪硯心裡隱隱感覺到發生了事情。
而安王雖然依了安王正君的要求沒有去打聽究竟宮中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即便是回了府,卻還是魂不守舍。
安王正君即使躺在了安王的懷中,即使已經緊緊地抱着她了,但是卻也是無法安心。
這一年的除夕,似乎過的極爲的漫長而且壓抑。
黎明前夕,司慕涵被蜀羽之請離了流雲殿。
蒙斯醉在司以佑的牀邊守了整整一夜,但是司以佑卻始終沒有醒過來。
簡御醫後半夜從雪梅樓上返回了流雲殿,繼續守在了一旁,只是對於雪梅樓上面的調查情況,她卻一個字也未提及,而蒙斯醉也沒有問,只是安靜地守着兒子。
司以佑的脈象在服用了藥之後已經緩和了,只是因爲先前放了血的緣故,若是身子還是比較虛。
“父君……”司予昀握着拳頭上前,低聲叫道。
蒙斯醉回過神來,卻是被女兒臉上的傷給嚇了一跳,“昀兒你這是……”
“兒臣沒事。”司予昀連忙道,“父君你不要擔心!”
“昀兒……”蒙斯醉臉色已經難看的無法形容,兒子除了這樣的事情,如今女兒又一臉是傷……“到底怎麼回事?!”
司予昀看了一眼牀上躺着的司以佑,然而僅僅是一眼,便移開了,然後,低下了眼簾,眼底有着極深的不安。
“昀兒!”蒙斯醉更是焦急。
這時,一旁候着的憶古開了口,“主子,三殿下和四殿下先前在宮門口打了一架。”
“什麼?”蒙斯醉一愣。
司予昀擡起了頭,“父君你別擔心,兒臣真的沒事,兒臣已經上過藥了,如今已經沒事了!”
蒙斯醉看着女兒沉着的面容,心更是痛着,“父君知道你的心意,只是昀兒……即便你再想爲你皇兄討回公道,也不能傷害自己!父君心疼你皇兄,也心疼你!”
“父君放心,兒臣不會了,兒臣再也不會了!”司予昀的聲音泛起了哽咽。
蒙斯醉沒有多想,“好,你放心,你皇兄這件事,父君絕對不會這般作罷!這一次,父君絕對不會再退讓,絕對不會——”
司予昀低下了頭,壓下了心頭那洶涌如潮水的內疚。
她真的沒想過會變成這個樣子!
幸好,皇兄並沒有真的出事……
“父君……你也別那般難過……父後說了,皇兄沒有真的出事!只要我們殺了雪凝,這件事便可以當做沒有發生過!皇兄將來還是可以風光出嫁,還是可以一生幸福!兒臣保證,兒臣一定會讓皇兄得到幸福的!兒臣保證!”
只要殺了雪凝,這件事便可以當做什麼也沒發生過!
對!
只要雪凝死!
皇兄還是會得到幸福的!
皇兄也會原諒她的!
司予昀在下手之前已經做了準備司以佑最後會發現整件事都是她策劃的,但是卻還是抱着一絲的希望,司以佑能夠理解她,能夠原諒她!
而如今,雖然她的計劃沒有成功,但是她也相信,只要她殺了雪凝,只要她盡全力爲司以佑尋找到幸福,那司以佑也會原諒她的!
“昀兒……”蒙斯醉穩下了心神,隨後想起了一件事,“你皇兄爲何無端端便跑到了頤安園?”
司予昀臉色遽然一變。
“昀兒?”蒙斯醉見了女兒的神情,不知何故,心頭一顫。
司予昀連忙道:“父君……兒臣……兒臣也不知道……”
“昀兒……”蒙斯醉的話竟然顫抖了起來,“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司予昀猛然擡頭,“父君……”狠狠咬了咬牙,“父君,兒臣是有事情瞞着你!”說完,不等蒙斯醉繼續開口,便又繼續道:“今晚上原本在雪梅樓上面見面的該是莊表姐和大皇兄的……先前大皇姐來求兒臣,希望兒臣能夠幫莊表姐和大皇兇見上一面,兒臣不忍看着大皇兄傷心失望,便應了大皇姐,兒臣知曉自從上回柳氏在頤安園內出事之後,便很少有人去那邊,於是就提議讓莊表姐和大皇兄在那裡見面,可是……兒臣真的不知道爲什麼莊表姐和大皇兄沒有去,反倒是……皇兄去了……而且還……父君——”她跪在了地上,“都是兒臣的錯,若不是兒臣答應大皇姐,若不是兒臣……皇兄便不會出事!父君,定然是那雪凝——定然是她——父君,兒臣真的沒想到會這樣——”
說着說着,眼睛中便蓄起了淚水。
只是卻一直強忍着,未曾落下。
而那淚眸當中,滿是陰沉恨意。
她的計劃原本是很周密的,爲何會跑出一個雪凝來,她真的不知道,難道是和四皇妹有關?!四皇妹之前那般維護雪凝,甚至明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卻還是來向母皇爲雪凝求情……
四皇妹!?
雪凝!
今晚上雪凝根本沒有資格進宮的,她能夠進宮,一定是四皇妹求了父後!
四皇妹好端端的維和要讓雪凝進宮?
還有父後——
難道這件事父後也有參與?!
司予昀的心因爲種種的猜測而開始變得極爲的混亂起來。
可是不管究竟爲便成這般,雪凝都罪該萬死!若是這件事還和其他人有關係,她也一樣不會放過!
不管是誰也一樣!
蒙斯醉看着女兒這般,心頭方纔升起的那一抹莫名的疑慮和不安也消失了,伸手扶起了女兒,“父君沒有怪你……你皇兄爲何會出現在雪梅樓……等你皇兄醒來便知曉了……一切清楚之後,便是雪凝命喪之日!那時,便是她想阻止……本宮也不會善罷甘休!”
若是傷害他,他可以忍下。
但是傷害他的孩子,他半步都不會退!
只是,他卻不知此事他的女兒心中所想,更不知道,傷害自己孩子的,也是自己的孩子!
司予昀目光再一次落到了司以佑身上,緊緊地盯着,皇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原諒我好嗎?
天開始灰灰亮了。
而便在司慕涵離開了流雲殿的同時,司予述也悄然出了朝和殿,卻是往延安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