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各人心魔
司以琝無法說清楚自己如今心裡爲何會出現這樣的情緒,甚至無法說清楚自己對李浮的感覺,這樣的不確定讓他的心生出了一種極度的不安。
他明明沒有忘記當日他嫁給李浮的原因,他原本該將她當做奴僕一般對待,當做走狗一般凌辱的,可是這幾年,他對她卻日益地放任,他容忍她一點一點地侵入他的生活,容忍她接近樂兒,他心裡明明是懷疑她和宗哲景遙仍有關係的,便是爲了樂兒好,他都不該讓她這般親近樂兒,這般讓樂兒對她喜愛敬重,他心裡明明是知道不該,可是不知道爲何每一次他都放任!他告訴自己,這是爲了樂兒好,這是因爲樂兒需要一個母親,而這也是他懲罰她的手段,讓她去疼愛一個根本不是她骨血的女兒!
可是每一次他看見她那般疼愛樂兒,那般絲毫不在乎樂兒不是她的骨血的是偶,他的心卻又生出了一種他也無法說清楚的怪異情感。
像是憤怒,也像是不忿。
他不知道爲什麼會是這般!
而隨着這份情緒而來的便是不安。
從骨子裡透出來的不安!
爲什麼他會有這般情緒?是因爲她的那張臉讓他想起了那幾年的單純快樂,還是因爲,他心裡仍舊忘不了宗哲景遙?
他仍舊是想着她?
這樣的猜測讓司以琝更是攥緊了自己的拳頭,緊的手背上都泛起了青色的筋。
在經過了那樣屈辱之後,在過了這般多年之後,難道他心裡仍舊是忘不了她嗎?那個在她面前口口聲聲說是愛他,說是會一輩子保護貼,陪伴他,背後卻對他百般算計的女子,他居然這般下作的到了這個地步仍舊忘不了她嗎?
司以琝,當年你的行爲已經是背叛了大周,背叛了母皇,更背叛了父親,背叛了皇姐,你怎麼可以到了如今仍舊是忘不了她?!
李浮去了書房之後,便後悔不該那般離開。
她知道心裡很不安。
這一個月內,他們沒有同牀共枕,但是,在一個屋子裡面,即便他很努力地掩飾,但是她仍舊是感覺到了,他內心的不安。
便像是回到了當初樂兒便要出生的時候一般。
她很想讓他安下心來,可是卻無能爲力。
李浮在書房當中坐立不安小半個時辰,終究還是起身往寢室而去,只是沒想到她方纔推開了寢室的門,便聞見了一股酒味。
她一愣,隨後轉身關上了房門,隨後快步走進了內室,便看見司以琝坐在了靠窗的椅子上面,手裡拿着一壺酒正喝着。
“三皇子?”李浮快步走到他的面前,伸手便奪過了他正往嘴裡送得酒,“你這是做什麼?”
司以琝已然是有了醉意,對於李浮的行爲並沒有多大的反抗,只是愣愣地看着她。
李浮見了他這模樣,心裡猛然一痛,深吸了一口氣,“琝兒,你這是做什麼?”
“琝兒……”司以琝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
李浮立即將手中的酒壺放在一旁,然後伸手扶着他。
這一次,司以琝並沒有拒絕她的觸碰,搖搖晃晃地笑着道:“你叫我琝兒……琝兒啊……”
“你……”李浮有些不知所措,“你怎麼了?”
司以琝沒有回答,而是醉眼朦朧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眼中似乎蒙上了一層迷離的霧一般,讓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他沒有說話,便這般一直凝視着李浮,一動不動。
“琝兒……”李浮更是不知如何是好,“對不起,方纔我不該那般跟你說話,我不該對你發脾氣,我不該那般……”
她的話沒有說話。
脣上的溫熱讓她如遭雷擊一般,整個腦子都空白了起來。
司以琝吻上了她的脣,帶着決絕,像是要證明什麼,又像是要割裂什麼。
李浮睜大了眼睛看着司以琝近在咫尺的眼睛,那眼睛中閃爍着的傷痛讓她從呆愣中回過神來,她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讓他的脣離開了她的,“琝兒,你喝醉了……”
這時候,司以晏的眼底像是有什麼東西被湮滅了一般,他看着李浮,嘴邊泛起了一抹淒厲的嘲諷,“怎麼?嫌棄我嗎?你不是說你會將樂兒當成親生女兒一般對待嗎?如今卻嫌棄我不乾淨?李浮,我從未見過像你這般虛僞的女子!”
他說吧,猛然間揮開了她的手,然後踉蹌地後退了幾步,便不穩地跌坐在了地上。
“琝兒……”李浮不知道司以琝怎麼會忽然間這樣,她上前解釋,“不是……”
“不要過來!”司以琝擡着頭對着李浮便吼道。
李浮頓住了腳步。
“我恨你,恨極了你,你知道嗎?!”司以琝盯着李浮,滿目的傷痛,“你怎麼可以這般對我——怎麼可以——”
“琝兒……”
“不要叫我琝兒!不要這般叫我——”司以琝揮動着手厲聲道。
李浮上前一步,半跪在了他的面前,“三皇……”她想說些安撫他的話,可是卻不知道該說什麼還能說什麼。
司以琝笑了出聲,眼淚卻不斷從眼眶當中涌了出來,“那一夜,我再一次確認了西北那個關於父君行蹤的消息只不過又是一次的錯認,我傷心難過,她便陪着我喝酒……那一刻,我明明在她的眼中看見了對我的關心,對我的心疼,我明明感覺到了她對我是真心的……”他看向李浮,伸手抓住了她的臉,盯着她的眼睛,“就像這樣……就像如今這樣……一樣的容貌,一樣的眼神……
我原本沒想過要那樣做的,便是我喝醉了,我也沒想過要做出那樣的事情……我知道,若是我那樣做,父君一定會生氣的,可是……後來,我半夜酒醒了,她給我端來了一碗麪……熱騰騰的,那是父君最喜歡吃的面,而在邊城,根本買不到這樣的面,那是她說那是她親手做的……那一刻,看着她的笑容,我心裡除了感動之外,還有一種恐懼,我害怕她會像父君一般離開我……我想抓住她,不惜一切代價……所以,我把自己給了她……
後來我後悔過,我又做了一件讓父君不高興的事情,可是,那種溫暖懷抱當中入睡,在溫暖懷抱當中醒來的感覺,卻讓我無比的踏實和安心……這是父君離開之後,我從未感覺過的踏實和安心……那一絲的後悔,便也消散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內,我很開心,甚至幸福,就像當年父君未曾離開一般,我還是那個任性妄爲無憂無慮的司以琝……她寵愛,比父君母皇更加的寵我,寵的我幾乎忘了,那些年的悲痛……
可是啊,我的幸福卻是這般短暫,那一日,她說出去幫我繼續打聽父君的事情,我不放心,便跟了上去,我追上了她,原本是要叫住她的,可是卻沒想到看見了她往旁邊的一座宅子內走,她說是要去給我趙父君的,不該到隔壁的宅子。
我悄然翻牆進去,然後,發現了那個秘密……發現了她的身份,我做夢也想不到,那個一直陪在了我身邊,讓我趕到了安心踏實,讓我不想失去的李浮,居然會是西戎的國主宗哲景遙,我更是沒有想到,她的出現,不是意外,而是早在許多年前便已經策劃好的一個圈套!”
他鬆開了手,整個人往後倒去,在倒下去的時候,他用手撐住了地面,繼續緩緩說着:“你知道嗎?若不是她告訴我,我還不知道原來我早便見過她,我早便認識她……便在我七歲的時候,那一年我仍舊是那般任性妄爲,在惹怒了父君被罰了之後,一怒之下地跑出了宮去找蜀父君,在大街上被一個豆腐腦攤主拉去吃了一碗豆腐腦,後來那攤主向我要錢,可是,我卻根本不知道吃東西還要付錢,以爲她匡我,一怒之下便與她爭執起來,那攤主氣極了,將我提起來便仍往牆角,就在我原本以爲自己要死的時候,她出現了,救下了我……那時候我真的以爲是幸運的,可是我怎麼也想不到,便是這一次我的任性,惹出了後來那般多的事情……便是這次任性,我失去了父君,最後連自己都失去——
若是那一日我沒有偷出宮,司予執便不會爲了救我而受傷,母皇便不會因爲司予執的受傷而讓官氏復寵,官氏便不會有孕,而父君也不會因爲官氏懷着母皇的孩子因爲司予執爲了救我差一點沒命而幫他瞞下了他的滔天罪行,便不會讓他有機會做出勾結外人刺殺母皇的行爲,父君便不會出事——
父君一直想讓我懂事,想讓我聽話,如今我會了,學會了,可是,我卻失去了父君……
我已經沒了父君了,你們爲什麼還要這般騙我?這般愚弄我……宗哲景遙她說,當日她救下了我,那麼往後我的人生便都是她的……
若是上天再給我一次選擇,我寧願當我便摔死!我死了,父君固然傷心,可是,父君還有皇姐,還有母皇,他會好過來了,便如同當年他能夠走出失去第一個孩子的痛苦……”
“琝兒……”李浮顧不得他生氣,伸手將他攬入懷中,“別說了,都是我的錯,我的錯……”
司以琝推開李浮,伸手再一次覆上了她的臉,淚眼中有着極深的不解以及茫然,“你說你對我這般好,對樂兒這般好,是因爲你覺得對不起我……可是李浮……我不是不知道,傷害我的人是宗哲景遙……她利用了你的身份,你的這張臉,引我一步一步地走進陷阱當中……你對不起我,不過是給了宗哲景遙一個機會而已……你爲何這樣覺得對不起我?……這般多年……你一直跟我說你和宗哲景遙沒有關係,可是單憑你所做的事情……便能夠讓你做到這個地步嗎?李浮……求你不要再這樣算計我,這樣折磨我……我真的怕了……我更怕樂兒最後也如我一般一夕之間失去所有……”
“我沒有!”李浮的眼也泛起了淚光。
司以琝卻不信,可是卻也沒有繼續說什麼,只是笑了幾聲,然後合上了眼睛,很快,便醉了過去。
李浮將他鎖緊了懷中,臉上有着無法言喻的傷痛,良久良久之後,方纔低喃出聲,“如果我告訴你,那些年一直陪在你身邊的人其實是我,那夜你醉酒,陪在你身邊的人也是我,你相信嗎?你喜歡的小玩意,你愛吃的那面,都是我做的,你相信嗎?……琝兒,對不起……那晚我不該離開你,不該相信她不會對你如何……更不該信她的話,將你引到了邊城……對不起……你錯了,你的所受到的所有傷害,都是因爲我……我方纔是罪魁禍首……”
……
會仙樓
隨着時間的漸漸過去,餘雅淳和司予述之間的話也漸漸減少,最後,許是餘雅淳也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便提議離開。
司予述沒有異議。
只是當兩人方纔步出包廂之後,卻迎面遇見了往這邊而來的司予執。
司予執身上穿着常服,身邊並沒有帶着任何的侍衛或者下人,而她在看見司予述和餘雅淳之時,臉上似乎閃過了一抹的驚詫。
司予述並不想和司予執來往,而且平日因爲司予執遠離朝政,她們之間也很少見面,司予述感激司予執當年救了司以琝,但是卻不能讓她放下對她的成見以及心結。
官氏所出的兩個孩子當中,司予述最不待見的自然是要數司予執。
司予述認爲,當年雪暖汐之所以幫官氏隱瞞那些罪惡其中一個原因便是因爲疼愛司予執,而司予執即便沒有壞心,但是當年的事情,她多多少少也是知曉,但是最後選擇了站在了他父親那一邊。
也便是因爲這些,司予述知道,這一輩子,她和司予執都不可能走到一條道上。
看在她救了司以琝的份上,她可以不主動去報復她,不過這是她能夠最大的限度!
司予執自然清楚司予述對她的看法,若是往常,她會避開司予述,但是這時候,已經是避無可避了,只能緩步走上前,打招呼,“見過太女。”
司予述神色平靜地點了點頭,然後錯開了身,從她的身邊走過。
雖然所有人都知道二皇女司予執遭永熙帝厭棄,但是餘雅淳還是給她行了一個禮,“二殿下自便,下官告辭。”
司予執淡淡點頭,轉過身目送着遠方的司予述轉過了拐角,然後下樓,她沒有立即離開,而是站在了遠處,嘴邊泛起了一抹苦笑,直到餘雅淳的身影也消失在拐角處,她方纔轉過身,往前方走廊盡頭處的一間包廂走去。
一推開包廂的門,迎面而來的便是一道白光。
司予執沒有動,似乎引頸待戮似的。
白光在司予執眉心之處停了下來,而此時,司予執的面前站着一個頭發斑白的大約四五十歲的女子,此女子一身江湖人士打扮,眸光冷冽,身上散發出了一股深沉的殺氣。
這是久浸在殺戮當中方纔積累下來的殺氣。
“竇前輩。”司予執雙手垂落在身旁,神色平靜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那被喚作竇前輩的女子眉梢微挑,隨後,噔的一聲收起了長劍,陰沉的面容瞬間泛起了笑意,一邊走回了酒桌旁一邊點頭讚賞,“不錯不錯,膽識是越發的好了!”
在讚賞的同時,卻隱隱仍舊帶着一絲從骨子裡透出來的陰寒。
司予執依舊神色淡淡,轉過身關起了包廂的門,然後走到了桌子旁坐下,自斟自酌,“前輩來京城已經一個多月,不知道打算什麼事情離開?”
“你什麼時候答應了我的要求,我便離開!”女子挑眉道。
司予執平靜的神色多了一抹堅決,“不可能!”
一聲輕響,女子手中的酒杯在她的掌心化爲了粉末,冷笑道:“你瞧不起我?!”
“在下不敢。”司予執搖頭,嘴邊泛起了苦澀,看着眼前的女子正色道:“在下的存在已經是皇家的一個恥辱,我不能再給皇家帶來新的恥辱。”
眼前的女子姓竇名英,江湖上的綽號爲賽閻王,身份殺手。
以司予執的身份是不可能和這樣的人牽扯上關係的,只是她偏偏便遇上了她,而且還糾纏上了,司予執和竇英的相識要追溯到司予執被送去隴縣行宮的第二年。
雖然她不得離開行宮,但是,在行宮當中,她的行動也沒有受到限制,而身邊也便只有一個近身照顧的宮侍還有一個近身侍衛,因而往往很多事情,她都是一個人。
一日,她又是一個人在行宮之內散步,在行宮臨近宮牆的地方發現了一個受了重傷的女子,那時候她並不知道那個女子的身份,只是,她不想看在一個活生生的人在她的面前就那樣死去,她將她扶到了附近的宮室中,然而找來了傷藥爲她療傷。
她沒有告訴其他人,因爲她知道,不管這人是什麼身份,她私自闖入行宮便是死罪。
那時候她仍舊每日需要服藥,從中取一些來醫治那女子並不算是一件難事,三日之後,那女子醒了,而第一件事卻是想殺她滅口。
只不過那女子傷勢太重,最後沒有成功。
司予執當時並沒有懼意,或許她早便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她仍舊每日暗中給那女子送去食物藥物,而要求只有一個,那便是女子養好了傷之後便離開。
那女子沒有說什麼,只是身上的殺意一直沒有減少,當時司予執甚至懷疑她會在傷好了之後再一次殺她滅口。
不過,最後這個猜想沒有發生,便在半個月之後,那女子悄然離開了,司予執隨後便也將這件事放下。
司予執沒有想過她還能再遇見她。
便在她即將成年得到了旨意欣喜若狂地趕回京城的路上,她又一次遇見了伸手重傷的她,當時司予執是沒有認出她的,只是讓隨行的侍衛將她救下,然後安置在了一間醫館當中,然而她沒有想到,便在她成年之後沒多久,她半夜潛進了她的府邸,將她從牀上挖了出來,然後,用劍指着她,讓她下跪拜師。
司予執當時除了驚愕仍舊是驚愕。
最後,她沒有同意。
便是她不知道那女子的身份,單憑她身上的殺意,她也猜到了她絕對不是尋常人,果然,那女子如實相告了自己的身份,然後便逼迫她接任自己成爲下一個賽閻王。
“恥辱?!”竇英面上森寒之氣更濃,“你是說拜我爲師是恥辱?!”
司予執看着她,緩緩地說了一個字:“是。”
隨着一聲金屬摩擦的聲音,竇英腰間的長劍再一次放在了司予執的脖子上,“你再說一次?!”
“我不可能答應前輩的要求!”司予執一字一字地道。
竇英身上殺氣暴漲。
司予執平靜以待。
兩人便這般對峙着。
而最後的結果也是如前面幾次一般,竇英最後退讓了,收起了長劍,陰冷地神色沒有褪去,“方纔你遇見的那人便是當朝太女吧?”
司予執眸光瞬間一寒,“前輩這是何意?”
“聽說她很恨你。”竇英冷笑道:“我竇英從出道以來殺人無數,從來便沒有被人救過,便除了你!而且還一連救了兩次!原本我是想受你爲徒將我的衣鉢傳給你,只是你既然這般不識好歹,那我也不再自討沒趣,不過我也從來不會欠任何人的人情,既然這太女這般恨你,總有一日她必然會對付你,不如我現在就去殺了她……”
司予執沒有聽下去,從桌子上拿起了一個盤子,倒去了上面撐着的飯食,然後敲成了兩半,然後掀開了桌子快速掠到了竇英的面前,用那瓷片直取竇英的咽喉,一連串的動作做的極爲迅速漂亮,便是竇英眼中也閃過了讚賞之色。
竇英沒有還手。
司予執也沒有真的要竇英的性命,碎瓷片的尖角抵住了竇英的咽喉,臉上殺意沉鬱,“你若是在京城傷害任何人,本殿便是傾其所有也一定取你性命!”
竇英沒有生氣,反而哈哈笑道:“我果真沒有看錯人,丫頭,你這份狠勁這份殺氣,你的的確確很適合當一個殺手!”
司予執聽了這話,心裡像是被一把巨錘給狠狠錘了一下,若說司予執這一輩子最怕聽到的話是什麼,那便是她遺傳了他父親的那份狠毒狠辣,即便她心裡對他的父親仍舊是放不下,可是,她無法否認自己痛恨自己身上那不純的血統,更痛恨自己骨子裡流着的狠辣,竇英的這番話於她不是讚賞,而是劇毒。
便在司予執發愣的一瞬間,竇英快速出手,奪過了她手上的瓷片隨後抵在了她的咽喉,“既然你說你的存在對皇家來說是恥辱,那不如便離去,這樣,不但可以爲你的皇家抹去這份恥辱,更可以從此得到自由,不必這般戰戰兢兢地過日子!”
“我不可能答應!”司予執攥緊了拳頭,沉着面容決絕地道,“你便是殺了我我也不可能答應?!”
竇英揚手摔了手中的瓷片,嗤笑道:“怎麼?捨不得二皇女的身份?我可以保證,即便你沒了這個皇女身份,你仍舊可以享受榮華富貴,甚至還能更勝一籌!你若是成了我的弟子,不僅是我的衣鉢,便是我這麼多年的攥下得一切都是你的!我敢保證,你若是應了我,你往後的日子絕對過的比當朝太女更加的滋潤!”
“不可能!”司予執還是那個回答。
竇英眼中陰狠再起。
司予執沒有逃避與之直視。
兩人再一次對峙起來,然而最後,仍舊是竇英落敗,便是司予執也不知道爲何每一次竇英都會退步,她明明已經感覺到了她是對她動了殺機的。
“不急。”竇英雙手負背,陰寒笑道,“總有一日你會答應的!”
司予執沒有迴應她的話,而是轉移了話題,“前輩在京城已經待了很久了,該離開了!”
“你雖然是皇家的人,但是,京城可不是你的,我愛待多久便多久,難不成你還會將我舉報到衙門不成?”竇英緩緩說道,語氣中仍舊有着難以抹去的陰寒。
司予執咬着牙沉下了臉。
“你放心,我不會去動那太女。”竇英冷笑道,“我還不至於爲了你而和朝廷做對。”
“最好如此!”司予執冷冷地回了四個字,然後轉身拂袖而去。
……
司予述和餘雅淳分別之後便直接回了太女府,只是方纔回到了府上,便從管家的口中得知了雪硯來了,而且已經等了一個多時辰。
司予述蹙了蹙眉,心裡也清楚雪硯到來的目的。
整了整神色之後,便往客廳而去。
白氏一直在旁陪客,雖然他身爲太女正君是不必這般做的,但是他心裡清楚,司予述對雪家很重視,不僅是盟友之間的重視,而是從心中發出的敬重,尤其是對雪硯。
成婚之前,他便不止一次被告知,在太女的心中,全宸皇貴君的重要程度,所以,便是雪硯只是一介布衣,他仍舊是將其當作了座上賓一般招待。
在見了司予述進來之後,白氏對雪硯點了點頭,隨後便上前相迎,“殿下回來了,大姑母已經等了殿下很久了。”
雪硯此時也起身行禮,“草民見過太女。”
司予述忙上前相扶,“大姑母不必多禮。”
“那殿下和大姑母聊吧。”白氏得體地告退。
司予述點了點頭,囑咐了下人一句,“小心送正君回院子。”
白氏笑了笑,對着兩人行了一禮,然後退下。
雪硯依着規矩避開了白氏的禮,在白氏離開之後,方纔微笑道:“太女好福氣,正君會是一個賢良的內助。”
司予述笑了笑,“大姑母坐吧。”
雪硯沒有在拘泥,應聲坐下。
下人上來奉茶,然後退了下去。
“姑母覺得父君會喜歡白氏嗎?”司予述微笑問道。
雪硯笑道:“皇貴君幼年的時候便一直想要成爲如太女正君這般端莊賢良的男子,只是後來卻一直未曾實現。”
司予述對於這個話題很感興趣,“以前父君並不喜歡我們問他以前的事情。”
“皇貴君幼年的時候很是……頑劣。”雪硯笑容也深了幾分,神色帶着一絲懷念的恍然,“後來,皇貴君喜歡上了陛下,而陛下恰好又喜歡端莊的男子,皇貴君便很努力地往這方面轉變,只是可惜,便是皇貴君變了,陛下仍舊是沒有對他高看一眼,反而後來皇貴君做回了自己讓陛下傾心。”
司予述笑道:“原來是這般。”
“我想,皇貴君應該是喜歡太女正君的。”雪硯將話題收攏了回來。
司予述晃了晃神,然後緩緩道:“這樣就好。”
雪硯沉默了看了她會兒,然後繼續問道:“太女可是喝酒了?”
“大姑母放心。”司予述回過神來,“不過是小酌幾杯罷了,我知道分寸。”
雪硯看着她,“太女是一國儲君,身上聚集了太多人的眼光。”
“我知道。”司予述看着雪硯,正色道。
雪硯沉吟半刻,“太女心情可是不好。”
司予述苦笑,“發生這樣的事情,大姑母覺得我的心情好能好嗎?”
“太女對欽差被殺一事可有想法?”雪硯正色道。
司予述沒有回答,“大姑母,我知道你擔心什麼,只是,我便真的不能親自處理這件事嗎?難道這一輩子,我真的連爲父君吧報仇的機會也沒有嗎?”
雪硯一愣,“太女此話何講?”
司予述沉下了面容,將自己心裡的想法說了出去。
雪硯很是吃驚,“太女認爲這件事和西南土著有關係?”
司予述默認。
雪硯似乎沒想到她會這般想,尤其是在經過了欽差一事之後,她還是這般想,“太女,若是沒有欽差被殺一事,或許真的有可能如太女所言,但是,出了欽差被殺一事,我認爲此時和西南土著並無多大關係。”她頓了頓,繼續道:“前幾年大周尚在戰中,但是西南都平靜無波,如今大周大勝利,西南土著不太可能在這時候做出這般挑釁大周之事,而且當年和土著一戰當中,大周除了明面上出兵,暗地裡相信陛下也會讓人清楚大周境內的土著奸細,便是沒有完全清楚感情,但是土著奸細也不可能這樣暴露自己。”
司予述沉默地聽着,袖中的雙手漸漸地攥緊。
“述兒。”雪硯轉換了稱呼,語重心長地勸告道:“我知道你心裡一直想爲你父君報仇,但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們……”
“如今已經十二年了!”司予述忽然間低吼道,“大姑母,十二年了!十年不晚,可是如今十二年了!”
雪硯心中一痛。
司予述站起身來,神色激動,“小時候我小,無能爲力,如今好不容易長大了,可是仍是無能爲力,大姑母,你知道這種感覺有多麼的痛苦嗎?在外遊歷那兩年,我方纔真正明白琝兒在外那些日子的痛苦,不是身體上的勞累,而是內心的痛苦,是那種看不到希望卻也無法絕望的痛苦!大姑母,我一直告訴自己父君沒有出事父君沒有死!可是這般多年過去了,父君真的還好好的嗎?便是他真的活着,這些年他又在經歷什麼樣的苦難?每想至此,我便忍不住去想……與其讓父君這般痛苦地活了十幾年,不如……”
後面的話,她怎麼也說不下去。
雙眸泛起了淡淡的猩紅。
“述兒……”雪硯起身道,“你……”
“我這般想很不孝吧?”司予述壓下了眼眶中的溼潤,“可是,與其讓父君痛苦,我真的情願……”後面的話仍舊說不出來,她握着椅子的扶手無力坐下,一身悲涼,“大姑母,我不瞞你,我是想親自去一趟越州,便最後確定這件事真的與西南土著沒有關係,但是,至少我可以告訴自己,我爲父君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不是這般一日又一日地等待那所謂的機會所謂的時機——”
“若是可以,我定然不會阻攔你去!”雪硯壓下了心裡的悲痛仍舊勸說道:“只是述兒,你如今不僅僅是四皇女,你是大周的太女!先不說你這一趟出去會遇到什麼危險,便說你離京之後,朝中的風雨變幻便不是你可以操控的!即便陛下下旨立了你爲太女,但是你也該清楚,你這個太女之位坐得並不算是穩當,這幾年,禮王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覬覦儲位的心思,可是,禮王她便是什麼也不做,也已經成了你最大的危險,若是她真的要做什麼,你的處境更是危險!從京城到越州一來一往最快也要兩個月,再加上查案的時間,那便更加長,便僅僅只是半年的時間,也可以讓京城的局勢逆轉,更甚至讓陛下的心思改變!”
她看着司予述,神色憂慮,“有些話我一直沒有跟你說過,述兒,我不否認陛下對你父君的感情,可是,她除了是你父君的妻主,除了是你和琝兒的母皇之外,她更是大周的皇帝!二十多年來,我親眼看着她從當日的十六皇女一步一步地成爲如今震懾四方的永熙帝,情感,在她心中的地位已經一日一日地消磨,她更加看重的是利用,大周的利益,皇家的利益!六年前,她利用趙氏來對付南詔,便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司予述垂下眼簾,沒有就雪硯的想法發表任何的看法,而只是緩緩道:“大姑母放心,如今便是我想去,母皇也不會允許我去的!”
雪硯雖然得了這句話,但是心卻始終未曾安下來。
“我不否認母皇心裡或許還有其他的心思,不過如今,我還是看得出來,母皇既然立了我,便不會輕易地廢黜我!”司予述擡起了眼簾看向雪硯。
雪硯看着司予述這般神色,心裡的不安卻更加的多,這孩子和當年的汐兒一樣,認定了的事情便會不惜一切代價去做!
司予述沒有再說什麼,因爲她擔心自己若是說下去,會忍不住說出她根本便不在乎這太女之位,這個太女之位對她來說的意義只有兩個,一便是有更多的權力去爲父君報仇,二便是可以更好地保護琝兒。
她知道雪家爲了她的地位爲了她的將來付出了很多,所以,她方纔無法說出這些話。
可是,便是僅僅爲了這兩個目的,她都要不惜一切代價保住太女之位!
後院
正君的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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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氏回了院子之後便吩咐下人煮了醒酒湯,因爲她方纔離開之時聞見了司予述身上是有酒味,然後便一直安靜地等着司予述回來。
只是等了將近一個時辰,司予述卻始終沒有回來。
他唯有派人去打聽,“去看看殿下是不是去了別的院子了。”
下人領了命令前去,過了好一會兒方纔回來,同時帶回來了今晚上,司予述今晚會宿在書房的消息。
白氏心裡鬆了口氣,雖然他知道殿下不會是他一個人的,但是他也無法對她去別人那裡而絲毫不介意,“去吩咐小廚房將醒酒湯送去書房,讓殿下喝了之後好好休息。”
下人領了命令又下去。
“主子不親自送去?”白氏身邊的陪嫁小侍輕聲問道。
白氏笑了笑,“殿下既然不過來便應該是想一個人呆着,我不該前去打擾。”不過即便這般說,他言語當中仍舊是透露出了失落之意。
“主子也莫要難受。”那小侍似乎看出了主子的心思,“殿下也沒有去別人房中。”
白氏還是笑笑,“往後這些話便不要說了,父後說的不錯,唯有後院安穩了,殿下方纔能夠安心處理外面的事情。”
而且,他也該滿足了。
如今太女府內,除了初侍之外,便只有兩個可以生育的侍人。
這兩個侍人雖然都有些小心思,但是卻也不是那等可以翻出大風浪之人,而且,兩人的出身也是尋常。
或許是因爲陛下後宮君侍少的原因,所以幾個成年的皇女包括太女在內,後院的男眷也不多,大皇女府中,除卻初侍之外,便只有一個側君馮氏,二皇女府內更是隻有一個初侍,三皇女府中有一個侍人,而這個侍君還是正君周氏做主給提的。
而且出嫁之後,她還從母親那裡得知,太女府內兩名侍人的母親在兒子進宮之後便被下放到了地方了,不但沒有因爲兒子進了太女府而水漲船高,甚至還被下放離開了京城,母親告訴他,陛下是在藉着這件事來警告蠢蠢欲動意圖將兒子塞進太女府的大臣。
白氏雖然沒有辦法做到完全不介意,但是也可以看得開,而失落,則是因爲,他想要一個孩子,儘快要一個孩子。
便是兒子也好。
不僅是爲了坐穩太女正君這個位置,更是因爲,他想和她更近一些。
……
慶安
莊子內
蘇念惜又一次從夢中驚醒,他蜷縮在了牀頭,睜大了眼睛,臉龐蒼白如雪。
他夢見了一個女子拿着劍指着他的喉嚨,便只需再往前半分,便可以刺破他的喉嚨,便只是在夢中,他都可以感覺到了那人的恨意以及憤怒。
更讓他恐懼無比的便是,這個人有着一張和他母親一樣的面容!
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
……
次日早朝,從遠征南詔大軍凱旋之後便開始的重新劃分新疆域的工作正式完成,永熙帝告詔天下,將南詔國土依着大周劃分行政區域的方法重新劃分爲十三州,包括昭王的三州封地在內,合稱東域十三州,自此,南詔一名徹底地被淹沒在了歷史當中。
爲了安撫昭王,其三州封地內,大周不會派遣官員,而是由昭王自行選配,但是每一州都派遣了一位特派輔助大臣,方面昭王與其他州府和朝廷中央聯繫。
其餘的十洲的州府和城府皆是由大周官員擔任,而其他下級官員或者城府以及州府的副手,則規定必須採用南詔舊臣。
十州下屬四十八城,包括封地的三位特派輔助大臣在內總共八十一名大臣在吏部忙碌了將近一年的情況之下終於選調完成即日起前往赴任,而因此造成的官位空缺,則有翰林院下放的一批翰林官員填不上。
而爲了配合這一次的調動,大周地方下的官員經過了一次不小的更換調動。
在這份調動的官員名單當中,也如司予述所猜測的那般,有餘雅淳母親餘風的名字,餘風被調往了東域十三州中其中一個最大的瀚州爲州府。
瀚州是舊南詔中最大的港口,幾年前,這裡的繁華程度比大周東南的越州更加的繁華昌盛。
名單內除了餘風引人注意之外,還有另一個沉寂了好幾年之人,她便是因爲恪侍君柳氏而被貶的原順天府尹,如今的青州宜蘭城守柳燁。
衆大臣對於這份調動雖然各有想法,但是也沒有表現出過多的關注,似乎大家都早已經心中有數,在結束了這件事之後,早朝便開始了下一個議題,那便是昨日永熙帝讓大臣提議接任欽差一事。
經過了一夜的衡量,今日的大部分大臣都繼續沉默,或多或少地給出了自己的想法,也推薦了人,且列明的原因,這些被推薦的人當中大多還是或多或少涉獵過查案這方面得事情,有的大臣甚至提議讓武將文臣相配合的方式一同前去越州,不過最惹人注意的還是內閣閣臣姚心玉的自薦。
姚心玉已經快到告老的年紀,按理說來這樣的事情她是不應該搶着做的,而且多大心裡都清楚,永熙帝要的內閣閣臣只是呆在她身邊出謀劃策的謀士,而不是執行者,因而衆人對姚心玉的自薦也是頗爲意外。
姚心玉的理由很簡單,那便是她曾經擔任過越州州府,對越州有一定程度的瞭解。
永熙帝並沒有當場作出決定,只是說考慮之後再行下旨。
衆人並無異議。
下朝之後,永熙帝方纔回了交泰殿,便得知了程氏派人前來說,他想見程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