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的後宮三千
“傳什麼傳?本宮現在餓死了嗎?!”
永熙帝方纔走到了暖閣外,便聽見了裡面傳來水墨笑怒火中燒的聲音,眼底隨即閃過了一抹我就知道的神色。
搖了搖頭,隨即緩步走了進去。
水墨笑一臉怒容,牙關緊咬的,像是欲吃人一般。
開始的時候他倒是真的相信永熙帝回來的,便是宮侍來報說她去了承月殿,他也相信她會回來的,可是隨着她遲遲沒來,他的耐性便開始消退了,信心也開始動搖了。
隨後,憂慮,怒意等負面情緒便又起來了。
他倒是想去承月殿找人,可是卻又做不出來,便只能自己生悶氣以及遷怒於身邊的人。
裡面方纔被訓斥的宮侍一見永熙帝進來,當即如蒙大赦,跪下來行禮:“奴侍……奴侍見過陛下……”
水墨笑本是背對着門口的,如今驟然聽了宮侍這話,猛然轉過身。
永熙帝果真出現在了他的視線中。
面色平靜,只是眉頭輕蹙。
水墨笑愣了會兒,隨即卻忽然間撲上前,緊緊的抱着她。
永熙帝似乎被他的行爲給怔住了,愣了好半晌方纔不可奈何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好了,又不是小孩子了,怎麼這般胡鬧?”
語氣帶着深深的無奈感。
水墨笑也不是不知道自己這般行爲很幼稚,根本和自己的身份不想襯,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或許是因爲心從來便沒有安定過,所以格外的恐懼。
若是她真的動怒了,會如何對待他?
將他棄之不顧?
其實,現在她並不是非他不可。
她心心念唸的那個人回來了,如今和她一直僵持着的蒙氏態度也軟化了,便是蒙氏不能代替他管理後宮的身份,可是還有一個德貴君。
這些日子,他看得出來,假以時日,德貴君必定可以勝任管理後宮的事情。
那時候,他便真的成了可有可無的人了。
“我不是故意氣你的,你莫要生氣。”水墨笑仍是沒有放手,在她的懷中低喃道。
永熙帝一愣,似乎沒想到他會用這般語氣跟他說話,或者該說,她從來便維持真正明白過水墨笑心中的不安,“好了,朕沒生氣,只是許久未曾去翊君那裡,多說了會兒話罷了。”
水墨笑鬆開了手,正視着她,“真的?”
“自然是真的。”永熙帝看着他,“午膳可備好了?”說完,又道:“你不會因爲朕來晚了而將午膳給扔了吧?”
“你——”水墨笑顯然是被她給氣着了,可是氣過了之後,心裡便是安定,“你若是再不來,我便真的要將午膳給扔了!”
永熙帝坐了下來,“那如今可以傳膳了嗎?朕餓着呢。”
水墨笑凝視着她,嘴邊泛起了暖暖的笑,“來人,傳膳!”
其實,要安撫他心中的不安也很簡單。
只需要她一句淡淡的話。
……
或許永熙帝真的說對了,水墨笑年紀越大便也像個孩子,這脾氣是來得快去的也快,膳桌上,水墨笑便又恢復了那個端莊持重的鳳後形象。
午膳的氣氛倒也算是好。
用罷了午膳後,兩人便又回到了暖閣,喝着熱茶消食。
“……壽辰的事情基本上都準備妥當了,便是西戎國也真的來賀壽也無妨。”水墨笑也沒讓場面冷下來,緩緩地將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說了一遍。
永熙帝倒也是耐心聽着。
水墨笑見她沒有厭煩的情緒,面上的笑容也多了起來,“情況大致也就是這般,陛下可還有其他的吩咐?”
“壽宴一切依照規矩去做就成,至於接待西戎國使團一事,朕會讓禮部處理。”永熙帝道,“你安心便成了。”
水墨笑道:“我有什麼好不安心的?”說罷,又道:“不過有一點……陛下讓李浮負責接待西戎國使團?”
“有問題?”永熙帝蹙眉問道。
水墨笑忙道:“也不是有問題,只是西戎國的事情之前一直都是禮王負責,如今交給李浮,我擔心禮王和蒙氏會多想。”
永熙帝看了看他,“朕自有主張。”
水墨笑聞言,便明白她不欲在這件事上多說,所以也沒有繼續問下去,正想着找些其他的閒話說說,不了永熙帝卻先開口了。
“你若是有閒,便先準備準備五皇子出嫁一事。”永熙帝淡淡道,喜怒不明。
水墨笑訝然:“你讓我準備五皇子出嫁一事?”
永熙帝看着他:“有問題?”
“沒有。”水墨笑道,“只是有些驚奇。”
永熙帝明白他的意思,“朕答應過翊君會給他一個孩子,既然孩子給了他,便是他的,朕不會虧待翊君的孩子!”
水墨笑聽了這話,心裡的感覺有些複雜,“你放心,我是五皇子的嫡父,自然也不會虧待他。”頓了頓,又道:“不過,陛下真的要將五皇子嫁到司徒家?”
永熙帝盯着他,沒有回答。
水墨笑接着道:“陛下不必這般緊張,臣侍還沒有本事到在你身邊安插探子。”頓了頓,又繼續道:“是前段時間皇貴君一直在臣侍面前打探着司徒家的情況和德貴君的品性,臣侍覺得奇怪便問了問。”
“阿暖跟你說了?”永熙帝淡淡道。
水墨笑看着她,眼神有些複雜,“一開始他倒是不願意說,不過陛下的皇貴君是個什麼性子,陛下也是清楚,也罷,臣侍便承認了,在心機上面,您的皇貴君目前還是比不上我。”
永熙帝倒也沒有變臉,“朕的確有這個打算。”
“爲何?”水墨笑追問道,“若是要給翊君一個交代,京城有的是好人家,再者,雖說如今司徒家除了司徒將軍基本沒有人在軍中,可往後這種局面是絕對不可能繼續的,李文真一家如今已經急流勇退,若是司徒家也這般,那往後恐怕沒有人敢爲陛下賣命了。”
永熙帝面色頓時一沉。
水墨笑也不懼,繼續道:“這些年大周的武將的確比先帝時期要多也要出色,只是目前主要的支撐,其實也就是那幾個,而她們的家族無一例外的都是被排擠在軍隊之外,甚至有的連小小的官職也混不上,陛下該知道若是這般下去,雖不至於會造成軍心不穩,但是必定會影響士氣。”
永熙帝還是沒回應,而是緊緊盯着他。
水墨笑既然說出來了倒也沒想着後悔,這些話其實他早便想說了,他怕就是怕她受了先帝一朝那兩個封疆大吏的那些事情影響。
在西南的韓芷還好,她的家人如今都在西南,倒也沒有人說她的家人被挾制在京城,可這些個將軍之中韓芷可以說是最低調的一個,而軍功也是最少的一個,其他的,不管是蒙君怡還是司徒雨,甚至已經卸甲歸田的李文真,家族都是一片隱忍。
尤其是李文真,歷經兩朝的老將,如今這般結局雖然說是功成身退,只是也不免讓人唏噓,同時也讓人質疑永熙帝的容臣之量。
若不是李家出了一個皇女正君,而蒙家有一個豫賢貴君,司徒家也有個德貴君,定然沒有如今的平靜。
可這些恩施也只能緩解一時,並不能解決根本問題。
任由武將家族做大,這對朝廷來說不是好事,可若是一個勁的打壓,恐怕將來的情況更加的糟糕。
他不相信她沒有更好的辦法處理。
或者說,將五皇子嫁到司徒家便是一個處理的方法。
“你倒是敢說!”永熙帝沉聲開口,顯然是不滿他的言語。
水墨笑深吸了口氣,“我是你的鳳後,結髮之夫,若是明明看出了不妥卻不說,豈不是再害你?”
“你是在說朕做錯了?”永熙帝沉怒道。
水墨笑搖頭,“是對是錯,其實陛下的心裡也清楚。當初赫兒求娶李氏,陛下雖然震驚,但是卻沒有震怒,也並沒有懷疑赫兒的用心,或許陛下早早便想着用這個方法來緩解李文真退隱的不滿,而隨後,陛下卻將榮君的家族找出來,還挑了馮氏入榮王府爲側君,說是恩賜榮君母族,其實說到底也是在警告李文真。”
永熙帝沒有說話。
“蒙家便不說了。”水墨笑彷彿說上癮了似的,“只是司徒家……陛下是想扶起司徒家來和蒙家制衡嗎?”
永熙帝還是不語,不過面色也沒有大多的怒意。
“司徒家是陛下一手扶起的,且司徒家在司徒將軍之前也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家族,這般若是被扶起,至少在兩三代以內不會對朝廷造成威脅,但是卻足以制衡一個被朝廷屢次打壓的蒙氏。”水墨笑繼續道,“其實陛下這般做也是沒錯,即便將來登基的人是禮王,蒙氏過於的興旺於朝廷來說都不是一件好事,甚至若是禮王繼位,更要防着蒙氏,若是太女繼位,便可以用司徒家來制衡蒙家,將威脅轉爲了對朝廷有用的勢力,這般……”
“鳳後。”永熙帝緩緩打斷了他的話。
水墨笑也停了下來沒有繼續說下去。
永熙帝擡手覆上了他的手,“朕恍惚間似乎見到了二十多年前在安王府假山中的那個水家公子了。”
水墨笑聞言心頭頓時一寒。
“朕原以爲後宮這般多年的生活已經將鳳後年輕時候的睿智磨滅了,如今看來是朕錯了。”永熙帝繼續道,喜怒不明。
水墨笑看着眼前女子,這天下的帝王,“陛下想殺了臣侍嗎?”
“殺了你?”永熙帝淡淡道,“若是朕死在你前頭,朕或許真的會考慮在死之前先把你給殺了。”
話說的幾乎沒有感情,可是卻讓水墨笑的心動容了。
寒意消失無蹤。
水墨笑燦爛地笑着,“好啊,若是你先死,那就先把我給殺了,民間不是有個說法,死在妻主前頭方纔是一個男子最大的福氣。”
永熙帝收回了手,端着已經涼了的茶水喝了起來,沒有迴應他的話。
水墨笑斂去了笑容,“我沒有女兒,赫兒如今也過的很好,我不會去做那些你曾經擔心過的事情。”
永熙帝擱下了茶杯,“朕如今也不確定你沒有女兒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水墨笑一愣。
“先帝在皇位傳承上面隨了私心,朕一直想着,也許朕可以避開私心選出一個真正能夠將大周帶往更興旺的君王。”永熙帝緩緩道,目光沉靜威嚴,“只是最終,朕也和先帝一樣。”
“陛下也是人,人總是會有私心的。”水墨笑正色道,“況且太女如今也是不錯。”
永熙帝笑了笑,沒有迴應他的說法,隨即起身,“你歇着吧,朕先走了。”
水墨笑也沒攔,她能回來便是證明心裡還是有他的,若是他再得寸進尺,怕真的到頭來一場空了,“臣侍送陛下……”
“不用了。”永熙帝起步道,“雪停了,便更冷了,別出去折騰了。”
水墨笑也沒有繼續堅持,目送着她離開。
待她走了之後,他方纔覺得內閣內的爐火太熱了。
熱的他內衫都開始溼了。
或許,他終究還是在害怕。
在後怕。
“我這是怎麼了?!說這些做什麼?”
懊惱的話從微微輕顫的脣邊溢出。
……
外面的雪是停了。
在皇宮各處的宮道上,都可見宮侍在清理牆角下的積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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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的身影唯有在主子的轎輦通過之時方纔停下跪下默默行禮。
辰安殿和往日一樣都是一片寧靜,不,該說是初雪過後,更加的安靜了。
自初雪之後,永熙帝便不許雪暖汐離開辰安殿了,不管是去別處串門還是去佛堂。
雪暖汐也是知道她的憂慮,也便應了,每日無聊便給外孫做些衣裳,此外便是準備永熙帝壽辰還有新年的賀禮,倒也不覺得煩悶。
永熙帝走進暖閣的時候便見到雪暖汐在趕製一件大氅。
看那大氅的尺寸,很明顯不是做給她的。
永熙帝悄然走到了他的身邊,隨後俯身,環抱着他,“總是給李樂做衣裳,阿暖,你這般疼她,朕可是會吃醋的。”
雪暖汐雖被她忽然一抱愣住了,不過倒也沒受驚嚇,只是回過神來之後便輕斥道:“進來怎麼都不支聲?你便不怕嚇着我?”
永熙帝鬆開手坐在了他身邊,笑着賠不是:“是朕的不是。”
“外面那般冷,你過來做什麼?”雪暖汐放下了手中的東西,隨即開始張羅熱茶點心什麼的,“別老是說那些不正經的,你是外祖母,還能吃外孫女的醋不成?也不怕人笑話!”
“中午沒這般冷。”永熙帝笑着接過宮侍奉上的熱茶淡淡道,“至於笑話不笑話的,朕可管不了這般多。”
永熙帝沒好氣地看着她,“若是不冷你總是將我禁在辰安殿做什麼?”
“悶着了?”永熙帝擱下了茶杯,握着他的手道。
雪暖汐碰見了她的手,便忘了她的問題了,蹙眉道:“還說不冷,你看都喝了熱茶了手還是這般冷,你老說我身子不好,恐怕你的身子比我更不好!”
“朕剛剛進來手自然冷了。”永熙帝笑道。
雪暖汐面色嚴肅,“你也別找藉口了,我不管了,往後每一日你都必須將我送去的補品都給喝了,若是留一口你看我怎麼收拾你!”
“好。”永熙帝笑道。
雪暖汐看着她,“累了?”
“有些。”永熙帝道。
雪暖汐調整好身子,拍拍自己的腿,“睡會兒?”
永熙帝笑着和衣躺了下來,“真好,來了這裡便能好好睡上一覺了。”
“來了我這便不許去想那些煩心事了!”雪暖汐低頭強硬道。
永熙帝笑道:“好。”隨即,合上了眼睛。
“冷雨,你去拿張厚點的毯子過來。”雪暖汐低聲吩咐道。
冷雨領了命令隨即前去,很快便拿了毯子回來。
雪暖汐小心翼翼地蓋在了永熙帝身上,此時,永熙帝的呼吸已經均勻了,顯然是入睡了,看着眼前女子的睡容,雪暖汐不禁心疼嘆息,“總是說沒事沒事,其實啊,你心裡最多事!”
說到底,還是他沒用,能夠做的便是照顧好自己不讓她擔心,還有便是在她累了的時候讓她好好休息。
“你啊,在我面前總是一副天下無事的樣子!……總是這般操心,什麼時候是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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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緩過來,請容我兩天調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