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將到達的冬宮圖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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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是咖啡色的,裙子上繡滿了春天的白茶花。搭配裙子的是一雙同樣顏色的高跟鞋,鞋面上有毛茸茸的球飾,此外還有一頂白紗邊的帽子,上面綴着綠色的羽毛,這次到沒有送假髮。

琳娜的頭髮被侍女在後腦勺上固定住,分成一撮一撮的,挽成一個個髮捲豎在頭頂上,淡金色的髮捲將琳娜的身高拔高了不少,就像是她腦袋上開滿了金色的雛菊花。

帽子被斜着別在頭髮上,上面還有層薄薄的面紗——尊貴的女士在公共場合露出顏面是不合規矩的。

琳娜帶着興奮的心情穿上高跟鞋,挽着咖啡色的披肩,拿起一把粉白色的羽毛扇出了門,儼然是爲上流社會的成年貴女形象。

十一歲的小女孩在衆多高個子的侍女簇擁下來到了冬宮側門,那裡馬車已經等待了很久了。

皇家歌劇院其實就在冬宮旁邊,馬兒剛跑起來就幾乎已經到了。此時夜幕剛剛降臨,聖彼得堡的街上滿都是人,天氣已經過了最冷的時期,正逐漸轉暖,俄國首都的夜生活也漸漸豐富起來。

平民們穿着灰撲撲的衣服,頭上光光的沒帶帽子也沒有假髮,女人挽着簡單的髮髻,能在頭上別上只假花就算是富裕的人家了。

而貴族們一個個衣衫鮮亮,紅色、黃色、藍色,色彩繽紛奪目的裙子和禮服耀花了琳娜的眼。仕女們搖晃着各式各樣的摺扇,帶着羽毛帽或者高聳的彷彿是塔樓般的假髮,身上每一處地方恨不得都帶上珠寶首飾,以彰顯她們尊貴的身份和富裕的生活。

這裡是皇家歌劇院,只有有爵位的貴族纔有資格進入的地方。皇家歌劇院幾乎每天晚上都有演出,因爲白女皇酷愛意大利歌劇和芭蕾舞劇。普通貴族到歌劇院看演出,都只能坐在最下方的公衆席上,哦!不!應該說即使是公衆席也是一票難求的。

整個俄國的演員,無論是正統的歌劇芭蕾劇演員,還是雜耍說唱演員,都以能在皇家歌劇院演出爲畢生榮耀。要知道劇場裡面坐着的觀衆隨意抓一把都有個侯爵,女皇要是能出席表演,指不定就意味着飛黃騰達。

演出的是聖彼得堡最負盛名的卡門歌劇團,他們的歌劇《奧賽羅》今天正演到最後一幕,門口等待進場的貴族簡直是黑壓壓的一片。

琳娜在宮廷侍女們的簇擁下穿過人羣,看到她們身上的宮廷徽章,貴族們紛紛給他們讓路,等級低的貴族已經自發的向她們行禮,雖然他們根本不知道路過的究竟是宮裡的那位貴人。

琳娜走進皇家歌劇院,這是座挑高二十米的半圓形劇場,正對門的是劇院的寬闊舞臺,此時紅色鑲金邊的帷幕還擋地嚴嚴實實的。舞臺下面是普通席位,周圍的小格子包廂就像是蜂巢般環繞着整個劇場。琳娜被帶領着上了側面的樓梯,來到二層正對舞臺的華麗大包廂,這就是女皇包廂。

王儲彼得和黑森公主已經到了,白女皇還沒來,包廂裡站着大約二十多個侍從和侍女,可空間還是非常寬敞。

討厭二人組看到琳娜來了,便低聲評價起她的服飾,竊竊私語和偷笑聲不斷,不過琳娜此時已經顧不得他們了。她環顧四周,在密密麻麻的包廂裡尋找母親約翰娜的身影,可是層層疊疊的華麗宮裙和假髮晃的小姑娘眼睛都暈了,她甚至開始擔心,母親可能根本沒來。

沮喪立刻填滿了她的胸腔,琳娜感覺到眼淚幾乎都要漫出來了。到了俄國一個多月了,她僅僅見過母親三次,每次都不超過一個小時,還有一大堆的宮廷侍女們跟隨着。

家裡怎麼樣了?母親究竟過的好不好?自己是不是根本就該跟着母親立刻回普魯士呢?琳娜的心很亂,她突然開始有些痛恨白女皇,爲什麼要千里迢迢的招來她和母親,卻又殘忍的讓她們分隔不能相見呢?

初入宮廷?第十七章?歌劇

等在劇院門口的貴族們終於被放進了場,此時周圍的五層包廂也紛紛拉開了簾子。人山人海的皇家歌劇院裡,聲音並不嘈雜,貴族們習慣了在摺扇和衣袖的掩飾下悄聲談話,最恰當的聲量就是讓該聽到的人聽到,而不該聽到的人即使就坐在對面也聽不清。

琳娜的眼睛又開始在一個個包廂裡尋找母親,終於她在第三層靠邊的包廂裡,看到了母親約翰娜和一箇中年男人的身影。小姑娘激動的站起來,揮動着羽毛扇子朝那裡打招呼,可母親正用扇子擋住嘴和那個中年男人談話,根本沒有看到女皇包間裡的小女兒。

那人是誰啊?琳娜有點好奇了,她揮揮手找來個侍從詢問。

“是普魯士大使閣下。”侍從的回答讓琳娜瞬間明白了,母親原來一直都在和本國大使在一起啊?的確,雖然推薦她來俄國的是國王腓特烈,但實際運作的卻是普魯士大使,更別說他還是這裡她們母女二人唯一的老鄉。

琳娜緊盯着母親所在的包廂,她看到母親大笑着和大使交談,看起來似乎很高興。母親在冬宮過的似乎不錯呢,小姑娘心中想道。

突然身後傳來傳令官的通報聲:“白女皇駕到!”

整個女皇包廂瞬間都動了起來,王儲彼得、黑森公主和琳娜站起來向女皇行禮,而侍從和侍女們也紛紛低下身去。

不知道是誰帶起了頭,皇家歌劇院的貴族們紛紛都朝向女皇包廂行禮,放眼望去裙扇色彩斑斕的流轉。

“都坐下吧。”女皇擡起了手臂,貴族們這才紛紛落座,但是還是有很多人歪過身體朝女皇包廂裡探望。

女皇拉過兩個女孩上下打量,她先看到琳娜,小姑娘一身安排好的打扮很令白女皇滿意。但是當白女皇轉眼望向黑森公主的時候,卻發現她今天身穿一件大紅色的裙子,正和白女皇自己的酒紅色宮裙略微撞色!

白女皇不由心頭火氣,她冷冷的說道:“去換件裙子吧。”語氣沒有絲毫迴轉的餘地。

盛裝打扮的黑森公主刷的一下臉都白了,她跌跌撞撞的衝出包廂,被人帶着到偏廳換裙子去了。

活該!琳娜不由心中暗喜,整天顯擺她從英國帶來的裙子多是吧?上課都要每天換一套,真是活該啊。小姑娘衝她的背影做了個鬼臉,皺皺鼻子開心極了。

白女皇搭着琳娜和彼得的肩膀落了座,低聲對身後的費伍德夫人說了句話,費伍德夫人就出包廂去傳令劇院開幕了。

“俄語學的怎麼樣了?”在帷幕拉開之前,白女皇先詢問彼得。

彼得立刻就流下冷汗了,他幾乎天天都在睡覺,俄語的一個單音節都還沒學會呢。

琳娜看着他不免幸災樂禍,但是隱隱的也覺得這倭瓜有點可憐,他和她不論再怎麼不對盤,在白女皇眼中不過都是從普魯士招來的木偶罷了。

“尼爾已經教到單句了,常用語也差不多了,過了春天我們大概就能用俄語簡單對話了,女皇陛下。”她插嘴說道。

白女皇看向她的目光更加柔和了。

正對面的舞臺帷幕拉了起來,裝飾滿了假花和假背景的舞臺展露了出來。

白女皇的注意力立刻被即將開演的歌劇吸引了過去,彼得於是偷偷的朝琳娜遞了個感激的眼神,琳娜沒理他,自己不過是一時好心罷了,他們仍舊是敵人!小姑娘暗自想到。

舞臺上的男男女女唱起了高昂的曲調,還好用的是法語而不是意大利語,琳娜能勉強聽懂一些,不過對於很多旋律轉彎和高起的部分,她就有點不太明白了。

過了一會黑森公主灰頭土臉的回到了包廂,此時白女皇身邊的已經沒有位置了,她只得在彼得另一邊坐下,她換了件簡單的白色宮裙,襯着那頭複雜的髮式有點不搭調。

琳娜聽的雲裡霧裡的,她原本就不喜歡歌劇,感覺更激烈更有節奏感的音樂纔是好聽的音樂吧?再加上此刻的《奧賽羅》已經演到最後一幕了,前面的沒聽根本不知道這個故事說的是什麼。

小姑娘開始在椅子上坐不住了,她左挪右晃,卻不敢打攪聽的非常入神的白女皇。

她又把目光投向母親所在的包廂,此時母親也正一臉陶醉的模樣聽着歌劇,哎……真沒意思。

接着她越過白女皇望向討厭二人組,黑森公主自然是一門心思的欣賞歌劇,她紅着眼睛看着舞臺上的表演,非常入戲,此時裙子羞辱想必已經不被她放在心上了。而彼得王儲殿下面孔雖然一直朝着舞臺的方向,可合攏在雙腿之間的手卻在不停的動。

如果不仔細看,也許發現不了,但是琳娜太瞭解他了,肯定還藏着木頭士兵呢!

左看右看,小姑娘犯困了,不知不覺的,舞臺上的演員上上下下,男人女人抱着擁着,或哭喊或吟唱,卻絲毫不能阻止我們的小琳娜墜入了夢鄉。

她靠着椅子背就這麼堂而皇之的睡着了,歪着脖子腦袋還時不時的往下滑。

她做了個夢,夢裡燈火閃爍的舞臺上,披頭散髮、穿着皮夾克和牛仔褲的男女們彈着吉他嘶吼着,強烈而動聽的音符一個個撞進她的胸腔,眼淚順着眼角流下,不知道何處來的悲傷。

快到歌劇結束的時候,費伍德夫人悄悄的推了下琳娜,小姑娘這才驚醒過來,她擡起頭,眼角還帶着淚痕,和白女皇激動卻同樣泛着淚花的雙眼正好對視上。

“真不錯!演的太棒了。”白女皇帶頭站起來鼓掌,接着整個皇家歌劇院都沸騰了,貴族們紛紛起身鼓掌。舞臺上的演員們出來謝了一次次幕,掌聲還是經久不息的響着。

白女皇轉頭和身後的費伍德夫人說了句話,費伍德夫人立刻出了包廂,不久之後,夫人帶着《奧賽羅》的幾位主要演員和卡門劇團的班主進了包廂。

激動萬分的可憐人們還畫着濃濃的舞臺裝,他們的眼角里都閃出了狂熱的火花。

上帝啊!女皇親自召見啊!這是幾世修來的福氣呢!

班主張了張嘴,激動的說不出話,白女皇似乎也不準備聽他說什麼不得體的言語,她擡起頭吩咐侍從道:“這幾個演員實在是表演的太好了,我要賞賜他們,恩……就每人一千個金幣和三百個農奴吧。”

聽到這番話,男女主角都要激動的暈過去了,一千個金幣還算了,農奴啊,女皇賞賜的農奴可是附帶他們耕作的田地的!有了土地和爲他們耕作的奴隸,他們還做什麼演員啊?直接就是地主老爺了!

男女主角狂喜的擁抱在一起,直到侍從們的提示他們,方纔想起來謝恩。

白女皇揮揮手示意他們可以走了,這羣幸福的人正要離開包廂,突然白女皇又發話了。

“那個演陰險的副官的是哪個啊?”

一個長着大鬍子的男人興奮的站了出來,他躬身行禮道:“我……是……是我陛下。”

衆人都以爲白女皇又要落下什麼賞賜給這個最幸運的傢伙了,可沒想到白女皇掏出手絹擦了擦眼睛的淚花,接着說道:“我說你也太惡毒了!都是你造成了他們好端端的夫妻家破人亡,我……我真是看了你就心煩,從明天起,你給我滾到西伯利亞去吧。”

初入宮廷?第十八章?懼怕

大鬍子男人傻了,整個劇團的人也傻了,甚至連琳娜都吃驚的捂住了嘴巴。

這分明是個演員啊,他演一個壞人不正是應該表演出惡毒和狡詐嗎?怎麼最後卻被拎出來處罰呢?

不過誰都沒敢吱聲,白女皇的話從來都是必須被立刻執行的。

大鬍子男人發出一聲嗚咽似的慘叫,就被侍從們拖出了包廂。剩餘幾個演員也絲毫沒有了方纔獲得賞賜時的興奮勁,他們慌里慌張的離開了女皇包廂。

“今天的演出真是不錯。”白女皇似乎發泄了心中的鬱悶後,變得非常暢快,她抓起琳娜的手,笑着對小姑娘說道,“雖然你從頭至尾都在睡覺,但是還是忍不住感動流淚了是嗎?”

琳娜一驚,臉色蒼白,她突然對面前的這個中年女皇感到莫名的懼怕,她原來不僅僅是坐在華麗宮殿裡的友善女皇,她還是個隨口不高興就能處罰人的女皇陛下……

琳娜混混僵僵的跟着侍女們回到了冬宮,終究是沒能和母親約翰娜見面說話。

她躺在牀上,抱着枕頭直打顫,女皇最後的笑容在她腦海裡揮之不去,她突然覺得在這個冬宮瀰漫着陰冷溼寒的空氣,凍得她的牙牀戰慄不止。

三天後,琳娜從侍女們的私下傳言中得知,那個倒黴的大鬍子在劇場後臺上吊自殺了,屍體被發現的時候,他還穿着那套華麗的舞臺裝和白色假髮。

琳娜想起了她扔掉的那張畫,事情終究又應驗了,是不是這就是種無聲的警告,暗示她別忘記這個巨大的宮殿裡,那個女人才是真正有生殺予奪的權利的……

上午的課程結束之後,琳娜沒有急於離開,她竄到二層,去翻找書架上的資料。

一樓,黑森公主還纏着尼爾問問題,她紅撲撲的臉蛋上,少女的嬌媚和甜美肆無忌憚的展露出來,彷彿有無窮的誘惑力。

若是平時,琳娜總會譏嘲的說上那麼兩句,可今天她的心思都不在這些事情上了。她一個書架一個書架的翻找,終於找到了專門放置地理志的地方。

她抽出本《沙俄帝國疆域介紹》急匆匆的翻開來查詢,可書卻是用俄語書寫的,琳娜此時的水平閱讀起來還略有難度。

她斷斷續續的看了幾段,頭暈腦脹的沒能聯繫上下文。於是小姑娘嘆了口氣,夾着書本下了二層樓梯。

“尼爾,能幫我翻譯下這本書嗎?”她衝着正被黑森公主纏的不耐煩的尼爾問道。

“當然,沒問題。”少年即刻答應了,迅速的抽身走過來。

他身後的黑森公主鼻子都氣歪了,她黑着臉跟着尼爾搶上幾步,一把率先奪過了琳娜手中的書。

“……這是什麼爛書啊。”黑森公主翻看了幾頁,發現都是不認識的俄文,立刻抱怨起來。

尼爾朝他伸出手,黑森公主甜笑着隨手將書遞給了他。

“你想知道什麼?”尼爾問琳娜。

“我想知道西伯利亞在哪裡?我不明白究竟爲什麼那兒被人描述成一個可怕的、寧可自殺也不願意去的地方。”

黑森公主‘撲哧’一聲笑了,說道:“你還在對劇院那個演員耿耿於懷?你可真逗,在我們國家我還見過我父親直接下令吊死某個令人討厭的演員呢,這根本不算什麼。這些演員都是平民或者奴隸出身,不要說白女皇了,我們任何一個貴族都有權利隨意處罰他們。只有你這種沒見過世面的鄉野土包子纔會對那些卑賤的人抱有同情心。”

琳娜送了她一個白眼,根本不想理她。

尼爾翻開書,查找了下目錄,很快就找到西伯利亞的篇章,他清了清嗓子讀到:“西伯利亞,是我沙俄帝國北亞的一片廣闊土地。西起烏拉爾山脈,東迄太平洋,南部是東方的大清帝國,盛產瓷器和絲綢的國度。西伯利亞又稱‘修羅荒野’,冬季嚴寒漫長,溫度經常低於零下五十度;夏季溫和短暫,有的時候酷暑也能達到三十攝氏度,年均氣溫則低於零度。除了一部分的平原地區,大面積的原始森林和溼地沼澤覆蓋了西伯利亞的廣闊土地,常年的積雪覆蓋使得那裡農作物都難以成活,人煙極爲稀少。

自開國大帝起,西伯利亞就是我沙俄帝國流放罪犯的地方。那裡往往行走十幾二十天都看不到人煙,但一旦遇到人,不是強盜就是詐騙犯,被流放至那裡的人通常活不過五年,因爲那是個沒有法度、缺乏管轄的地區……”

尼爾合上書,嘆了口氣,說道:“白女皇說了流放,一般都不會再收回成命。被流放到那個苦寒之地,忍飢挨餓的熬上幾年要是輪不到大赦的年份,通常都無法回來,終究還是要死在那裡。聽說只有強盜和詐騙犯才能在西伯利亞那個如同地獄的地方生存下來,他們繁衍出下一代的強盜和小詐騙犯稱霸一方,所以很多人寧可自殺都不願意去受那份罪的。”

琳娜託着下巴,都聽呆掉了,北亞啊!按照地圖上畫的,不是一片非常巨大的土地嗎?都有十來個普魯士的大小了!爲什麼這麼一大片土地佔據之後卻只用來流放犯人呢?

這簡直不可思議!

“那每年會有多少人被流放到西伯利亞?”小姑娘問出個有些敏感的問題。

尼爾摸摸鼻子,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黑森公主傲慢的擡起下巴,優雅的提着裙子轉身從琳娜身邊插肩而過。

“愚蠢的下鄉人,女皇流放多少罪犯,是你應該問的嗎?你只要知道女皇有這個權利就成了,好好遵規守矩,女皇絕對不會隨意的處置一名貴族的。”

說完她就哼着曲子離開了圖書館。

琳娜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思緒萬千。她並不是完全爲自己擔憂,只不過小姑娘開始迷惑了,俄國究竟是什麼樣的一個國家?竟然處事不遵照法典行事的嗎?女皇就可以用一個無厘頭的理由隨意的流放或者處死平民?

冬宮的繁華和遍地的藝術品,讓琳娜原以爲這兒和普魯士、法國等歐洲強國一樣,都是個較爲文明的國度,原來壓根就不是的。

她無意識的哆嗦起來,空曠的皇家圖書館似乎都變得如同外面的世界般寒冷了。

尼爾脫下自己的長外套,披在琳娜身上,他幫她扣上幾個釦子,整了整裙子,安慰道:“別想那麼多,宮裡的生活就是謹言慎行罷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初入宮廷?第十九章?家信

星期三的中午上完課以後,琳娜被通知說下午可以與布斯特親王夫人約翰娜有兩個小時的會面時間,小姑娘高興壞了!

她幾乎是蹦蹦跳跳的回房去吃的午飯,中午覺也沒有睡,早早的穿好了裙子盯着牆上的掛鐘捱時間。

終於好不容易到了下午,琳娜被侍女們帶到了個小會客室。母親約翰娜已經坐在房間裡等她了,這次由於琳娜的特別要求,侍女們很快就離開了會客室。

“媽媽。”小姑娘飛奔過去撲進母親懷中,終於能單獨和母親會面了。

“最近可好?每天都是和誰吃飯?白女皇對你如何?”母親一連串的問題脫口而出,眼角泛出了淚花。

“不錯啦,都是在自己房間,侍女們會送飯過來,吃的比家裡的好,你就放心吧。白女皇我也就見到了幾次而已……恩……我交了個朋友,他叫尼爾,他負責教我、彼得和黑森公主俄語。”

約翰娜撫摸着她的背脊,幽幽地說:“這就好,這就好……”

“媽媽,你看起來不開心呢?發生什麼事了嗎?”敏感女孩琳娜擡起頭問道。

母親渾身上下的衣着裝扮比起在普魯士的時候,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她穿着天藍色宮裝,帶着米色大邊帽,脖子上和耳朵上也綴着紅寶石首飾。可是她的眉頭始終緊鎖着,除了見到琳娜進門的時候舒展開片刻,就沒再展露過輕鬆愉悅的表情。

母親沉默了,好半響沒說話,她拍着琳娜的背,一下下的彷彿在做什麼決定。

“到底怎麼了媽媽?”琳娜又問道。

“你最近有沒有和家裡寫信?”母親突然開口了。

“寫信?”小姑娘猛的跳起來,興奮的喊道,“還可以寫信啊!我怎麼都沒想到呢!真是太好了!”

“琳娜,你仔細聽我說。”母親扶着小姑娘的肩膀,死盯着她的眼睛,“這個宮裡我們的敵人太多了,首當其衝的就是樞密院大臣伊凡。他和我們的老朋友西金大人是政敵,也正是他推薦了黑森公主來俄國的。”

“那又怎麼樣?媽,你不要參合這些事情爲好。”琳娜想起了白女皇那張似笑非笑的臉,話脫口而出。

“你太小,很多事考慮的都不周全。這個宮廷就是個充滿鬥爭的地方,我們如果不主動,就會給敵人機會將我們逼的翻身不得。我和西金大人以及普魯士大使已經籌謀很久了,我們手中有伊凡的把柄,這次一定能把他拉下馬。現在唯一缺乏的就是國王腓特烈的授權,可是我們三個人的信件都是被密切監視的,琳娜,聽媽媽的話,你趕緊以寫家書的名義給你父親寫封信,把我這封信附在後面,讓他傳交給國王。”

說着母親從口袋裡掏出個皺巴巴的藍色信封,塞給了小琳娜。

“媽媽!你參與俄國的宮廷鬥爭太冒險了,我們根本不用管伊凡大人和西金大人之間的矛盾啊!”小姑娘搖晃着手,不願意接她的信。

“你這丫頭怎麼那麼傻?伊凡倒臺了,黑森公主就會被立刻送回英國去,你也就成了板上釘釘的太子妃了!母親這麼做還不都是爲了你啊?”約翰娜額頭上汗水都冒出來了。

“可是媽媽,我會自己打敗她的!”琳娜絲毫沒有動搖。

“你不明白!白女皇這是兩面投注!她對你的好感就能一直保持嗎?我們母女來了俄國就被隔離開了,你還不明白嗎?白女皇收了伊凡的挑撥。琳娜,你太年輕了,你不知道人心是最變幻莫測的,有那麼個樞密院重臣在白女皇耳邊經常貶斥,你以爲一個月見不上幾次面的女皇,對你的喜愛能維持多久啊?我可聽說了,彼得王儲本人更喜歡和黑森公主在一起,這整個冬宮都知道!”

琳娜猶豫了,她混混僵僵的接過母親的藍色信封,接下來母親所說的其他的話,她似乎都沒有聽清楚,整個腦袋裡塞滿了棉絮般的思緒,小姑娘心煩極了。

會面的時間到了,琳娜走出了會客室,長長的呼出口氣,她捂着藏在胸口的信封,如同拽着個炸彈般,心跳擂鼓。

她匆忙的奔回自己的房間,坐在梳妝檯前發了一個下午的呆。她靜靜的看着鏡子中的自己,不斷反覆問着:我究竟該怎麼做?

母親的話的確也有道理,相比樞密院重臣來說,普魯士的鄉野小姑娘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琳娜第一次對自己失去了信心,她想,如果最後自己被灰溜溜的送回普魯士,國王腓特烈一定會收回布斯特平原,而她們家又要面臨高利貸上門討債了。

就這樣,晚飯時間過去了,送來的飯菜從溫熱變成了冰涼,琳娜一點胃口都沒有。侍女們進進出出,點起了燭臺,鋪好了牀鋪,可琳娜還是坐在梳妝檯前望着鑲金邊框的玻璃鏡裡,自己緊鎖眉頭。

接着她突然奮筆疾書:親愛的爸爸,我和媽媽在俄國很好,白女皇盛情挽留,母親起碼得渡過整個寒冬纔會回家,你想必也不希望她再次踏着冰涼的驛道返鄉吧?

俄國比普魯士大得多,也富裕的多,我想我會過的幸福的,你放心爸爸。

來之前腓特烈國王陛下召見了我們,他答應將整個布斯特平原的所有權都重新賜予我們布斯特家。以後平原上的佃農們的租子不用再交給放高利貸的了,爸爸,你可以重新收回完整的布斯特平原……

小姑娘寫到這裡,突然停了筆。她的手顫抖起來,羽毛筆上滴下了一灘小小的墨跡……

牆壁上的掛鐘響了又響,窗外的天色從深黑過渡到深藍,最終逐漸的泛出了白光。

在凌晨時分,琳娜終於寫完了家信,她將母親那藍色的信封一同塞了進去,用蠟封上了口、簽了名遞給了外面的侍從。

這封信會隨着驛道一路返回普魯士,送到父親手中,小姑娘的手不再顫抖了,心,也終於平靜了下來。

初入宮廷?第二十章?危機

第二天早晨,琳娜是被人從被窩裡挖出來的。

宮裙隨意的被套在她身上,侍女們給小姑娘穿上鞋襪,連臉都沒洗就帶出了房間。

琳娜蓬頭散發的,腳上還套錯了鞋子,一腳高一腳低的跟着侍女們穿過一個個長廊,最終走到一座大廳門口停下。

“你就在這裡等。”侍女甚至都沒用敬語。

侍女們推門進去了,過了一會,一個侍女出來帶着琳娜進了大廳。

剛進門,琳娜就被耀華了眼,從牆壁到天花板,貼滿了金箔!老天呀!這得用多少黃金?

牆壁上的浮雕和拱形天頂上的花紋,都被金箔勾勒的金光閃耀,正對門的壁爐上方掛着個巨大的金邊鏡子,直接將金箔的反光折射的更爲刺眼。

琳娜拼命的眨眼,好半天才適應了屋內的光芒,她看到了母親坐在個玉石屏風側面的腳凳上,她的手痙攣的抓着裙子,由於是揹着門,琳娜看不到她的表情。

侍女通報了聲,從高大的玉石屏風後面傳出白女皇的聲音。

“既然來了就過來吧。”

琳娜深吸口氣走了過去,轉過屏風,琳娜行完禮,擡眼就看到白女皇穿着白紗繡花睡袍半倚着長榻靠牆坐着,她抱着只白色的貓咪,手指緩慢的撫摸貓的長毛。她身側站着個個頭矮小的中年男人,他面目粗糙,長了個碩大的鷹鉤鼻子、鼻頭紅紅的,金色的頭髮油膩膩的垂掛在臉側,最要命的他竟然還是個獨眼龍!

他的左眼被一個圓圓的黑眼罩遮住了,用根皮帶子綁在他那張令人膽顫的臉上。琳娜飛快的瞥了他一眼,就再也不想把視線投注過去了。

“既然當事人都來了,就開始吧。”白女皇庸懶的發話了,從她的語調裡聽不出喜怒。

“就是這個女孩!”那個獨眼龍叫囂起來,“我的手下在她的私人信件中發現了布斯特親王夫人送遞給普魯士腓特烈國王的密信!”

他擡高手臂,手中搖晃着的正是那封母親的藍色信封!

約翰娜看到那個藍色的皺巴巴的信封,刷的臉就白了,她瞪大了眼睛,隨後‘厄’的高叫了一聲就暈了過去。

琳娜連忙俯身扶住了她。

“女皇陛下!女皇陛下!”獨眼龍激狂的滿臉油汗,“請看這封信!上面有布斯特親王夫人的親筆簽名,還有‘密件敬啓’字樣!我爲了公正起見,省的有人說我們樞密院是間諜組織,篡改他人信件,我沒有打開這封信,上面的蠟封還完好無損。現在!女皇陛下!請准許我當着您的面拆開這封信,看看布斯特親王夫人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要通過她女兒的私信傳遞給普魯士的腓特烈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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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親愛的伊凡,你的公正一向是我所欣賞的。”白女皇滿意的點點頭。

媽媽咪啊!這就是樞密院伊凡大人?俄國的二號權威人物?竟然是個不洗澡的矮子獨眼龍!琳娜吃驚的下巴都要脫落了。

伊凡獨眼龍得到了白女皇的批准,立刻趾高氣揚的從琳娜小姑娘身邊走過,他邁着羅圈腿飛快的走到邊桌上,從抽屜裡掏出個摺紙刀,刷刷的裁開了信封。

他又飛快的竄回屏風後面,恭敬的雙手將藍色信封內的信紙遞給了白女皇。

白女皇揮揮手,皺起眉說道:“我看不得這些陰謀算計,就讓布斯特夫人的女兒自己讀吧。”

獨眼龍伊凡的大嘴裂開不懷好意的笑起來,露出嘴裡的金牙,小琳娜差點被驚厥過去,媽媽咪啊!獨眼龍總要配着金牙出場的嗎?

伊凡昂着頭,從上方蔑視的望着半蹲着扶着暈厥母親的小琳娜,他嘲諷般的停頓了幾秒,接着把信扔到了小姑娘身上。

琳娜撿起信紙,清清嗓子開始讀:“尊敬的腓特烈國王陛下:蒙您的大恩大德,我和我的女兒平安的抵達了俄國聖彼得堡。白女皇對我們的到來非常高興,她讓我轉達她對您和普魯士的友善表現的欣慰與感激。彼得王儲和我的女兒琳娜相處甚佳,想必不久他們的婚事就會定下來的。我和我的女兒都有信心爲普魯士帝國和沙俄帝國的長久友誼構築橋樑。您的、忠誠的,約翰娜*布斯特。”

讀完信,小姑娘笑眯眯的擡起臉,問道:“請問有什麼問題嗎?”

整個金箔大廳變得極爲安靜,伊凡獨眼龍已經傻了,他剩餘的獨眼投射出精光、大嘴無序的上下顫抖,他轉過頭看看白女皇,又側過來看看琳娜,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白女皇的表情還是很平靜,彷彿原本就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她意味深長的盯着琳娜的眼睛,看的小姑娘不由有點心虛。

“不可能!”伊凡獨眼龍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他衝過來一把奪過信紙,自己反覆的看了又看,可信紙上除了漂亮的花體字,內容與琳娜讀的完全一致之外,多餘的一個字都沒有。

“沒有密語……沒有……”伊凡又拿着信紙湊在他的鷹鉤鼻子前仔細聞了聞,再次確信除了墨水的氣味,沒有檸檬、白醋、蔥汁的味道。(這些都是可以用來書寫密信的液體,寫後無色,用加溫的方式可在紙上顯現)

“女……女皇陛下……我申請送交樞密院檢驗……”獨眼龍不死心的提議。

“你就別再丟人了,我的伊凡。”白女皇終於嘆息道,她招招手示意琳娜過來。

小姑娘看看懷中的母親,此時約翰娜恰到好處的輕吟了聲緩緩轉醒了。

琳娜將逐漸甦醒的母親遞交給上前幫忙的侍女,又行了個屈膝禮,才走到白女皇面前。

白女皇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摸着她亂糟糟的頭髮,說道:“誰讓你們如此對待一位公主的?”她這話是衝侍女們說的,瞬間屋內所有的侍女都俯身跪拜了下來。

“可憐的孩子,嚇壞了吧?”白女皇又恢復成了那個華貴的慈祥婦人,她看着小姑娘一腳高跟一腳平底的鞋子和雞窩般的頭髮,微微的笑了起來……

一張炭筆素描被燭臺上的火焰點燃了,火苗迅速的吞噬栩栩如生的畫面。

那個高舉着藍色信封叫囂的男人背影逐漸被金黃色的火焰燒燬,變成黑色的碳粉灑落在梳妝檯上。

琳娜起身搓攏紙灰,將它們撣到了壁爐裡。

屋外的風還在肆虐,屋內卻被逐漸燃起的爐火燒得異常溫暖。

琳娜沒有什麼得意的心情,她只不過靠她的預感脫離了場危機,可精明的白女皇真的什麼都沒看出來嗎?事情也許並不會如此簡單的結束。

母親說的對,這裡到處都是敵人,而她最大的敵人就是那個鷹鉤鼻子獨眼龍,她從他精光四溢的獨眼中,看出他內心的心懷叵測,這樣一個人又是如何獲得白女皇青睞的呢?

小姑娘朝鏡子吐了吐舌頭,伸了個懶腰,管他呢!她原來的世界有句老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船到橋頭自然會直的。

她搖了下梳妝檯上的鈴鐺,立刻有兩個侍女恭敬的進來了。

“給我弄點吃的、還有洗澡水,我要好好睡個覺。”小姑娘得意的下達命令。

初入宮廷?第二十一章?花園

“跟着我念:下午我們在花園見面。”尼爾捧着書一本正經的用俄語唸到。

黑森公主:“下午……花園……”

彼得:“呼嚕……呼呼……呼嚕……”

琳娜詫異的瞪大眼睛:這書上哪有這句話啊?

她擡起頭看到尼爾朝她笑着眨眨眼,終於明白他的意思了,這是約會啊約會!小姑娘朝他回了個燦爛的笑容。

“哎……午後的花園景色的確很美,這本書實在是寫的太棒了。”黑森公主裝模作樣的說道。

尼爾衝她笑了笑,接着往下教習,黑森公主捂着紅透的臉蛋,如癡如醉的望着少年……

用過午飯琳娜溜出了房間,她甩脫了那羣煩人的侍女,提着裙子飛快的朝花園奔去。

冬宮後花園被四方形的矩形宮殿圍在中央,就像是方形井口露天的那部分。爲了保證整個宮廷內的供暖系統,又或者是爲了讓白女皇興致來的時候逛花園不至於受到天氣的限制,整個花園實際上是密封的。

碩大的圓弧形玻璃頂棚將花園籠罩起來,連接着宮殿牆體,身處花園就彷彿是身處一個晶瑩剔透的巨大水晶球內。

琳娜剛跨入這座玻璃下的林園,就被這裡鬱鬱蔥蔥的美景驚呆了。和宮外光禿禿的枝椏相比,這裡簡直就已經提前進入春季一般。

宮牆上爬滿了薔薇花藤,從玻璃天頂與宮牆縫隙之間延伸下來,細小的葉片層層疊疊宛如翠綠色的瀑布,由於還未到花期,不知道盛開時會是怎麼樣的繽紛絢麗。

高大的棕櫚樹垂掛着它們寬大的扇葉;挺拔秀氣的竹子藏在石頭假山後面;玫瑰花和鬱金香都還沒結出花苞;茂密的黃楊樹肆意伸展它的枝幹……空中飛翔着很多不知名的鳥兒,絕大部分都長着絢麗的羽毛,清脆悅耳的鳥叫聲傳來,令琳娜感覺到新奇無比。

還有很多小姑娘叫不出名字的灌木,它們半人高的寬大葉片將地面上的卵石小路變得更爲深幽曲折了。

琳娜撥開樹葉,循着小道走到花園的正中央。黑色大理石堆砌的人工池塘就像是這座天然的綠色仙境中,猛然冒出來的人類痕跡。

池塘裡睡蓮和浮萍飄在水面上,青蛙和蛤蟆的聲音隱約傳來,水裡有紅色和黃色的錦鯉,中央高聳的少女石雕噴出晶瑩的水花。

尼爾在哪裡呢?我來的太早了嗎?琳娜不由擡起頭,冬日的陽光透過玻璃頂棚投射下來,過濾了寒冷只剩餘溫暖。

“琳娜。”突然她聽到少年的叫喊,琳娜尋聲而去,看到尼爾弓着背蹲在一處樹叢底下,不知道正在幹什麼。

“來看啊,琳娜,它結出果實了。”少年擡起頭,朝琳娜招招手。

小姑娘連忙在他身側也蹲下身,只見眼前的灌木叢中,一小撮三瓣圓葉子的植物鬱鬱蔥蔥的生長出來,中間抽出幾根細小的長莖,頂端盛開着楚楚可憐的白色黃蕊小花。

“這是什麼啊?”琳娜問道。

“草莓,我去年種的。”尼爾用手指輕輕捻起一根隱藏在葉片下的長莖,上面已經結出了個小小的粉綠色的果實。

“哇!有果子了哎!”琳娜開心的叫道。

“是啊!”少年臉上滿是興奮,“我是偷偷的種在女皇花園內的,掩藏在灌木下面,我原本以爲它們根本不會開花,沒想到都結出果實了!再等一個月估計會有更多的草莓,它們會逐漸變成鮮豔的紅色,那時候我們就可以摘下來吃了。”

琳娜吞了口口水,尼爾說的太誘人了,小姑娘開始期盼起來。

兩隻褐色的小鳥從樹叢間飛出來,停落在尼爾的肩膀上。

“啊!它們都不怕你!”琳娜小聲的捂着嘴說道。

“是百靈,它們從不怕人。”尼爾用手指逗着鳥兒,果然兩隻鳥張開嘴此起彼伏的鳴叫起來,悅耳的聲音彷彿是人世間聞所未聞的奇妙樂曲。

“這些鳥都是從外面被捉進來的,這裡就是它們永遠的春天。百靈的窩就在草叢中哦,來!我帶你看。”

尼爾撥開灌木叢,在草葉間,琳娜看到了個小小的鳥窩,是用草莖搭建的,裡面還有幾枚鳥蛋!

鳥蛋底色棕白,上面散綴淡褐色的斑點很是好看。

“真漂亮!”琳娜伸出手想去拿一個,兩隻鳥兒憤怒了,停止了唱歌,嘰嘰喳喳的衝着小姑娘飛撲過來。

“不拿不拿啦!”小琳娜揮舞着手臂擋住自己的臉,一旁尼爾呵呵的笑了起來。

“你威脅到它們了,小鳥雖然不怕人,但是還是很護巢的。”少年笑着說。

“這兒真美!”琳娜站起身撣撣裙子,“白女皇每天都來嗎?”

“很少,”少年回答,“要不然我也不能偷着種草莓了,花園裡的植物和鳥兒都是經過女皇‘批准’才能入住的。”

琳娜撇撇嘴說道:“那我們以後再‘偷偷’種點別的!”

小姑娘和少年相視而笑,對於孩子來說,好吃的各色水果,比不知名的珍貴樹木更加有吸引力。

兩個少年蹲在樹叢中,開始討論起他們的計劃:油桃、枇杷、櫻桃和葡萄都上了他們的名單,還有鮮美多汁的鱸魚和鮭魚,養在水塘裡肯定比那些中看不中用的錦鯉強多了!

“對了,我們還可以養頭羊!這樣就有新鮮的羊奶喝了。”小姑娘異想天開。

“羊?太大了吧?”尼爾搖搖頭,“要是把草都吃光了,白女皇會發現的。

“那就找頭羊羔吧,才生下來的那種,摸起來軟軟的。以前我在布斯特平原的時候,亞力家就養着羊,他帶羊羔給我們玩過,好可愛的!只要每天我們從外面帶點草來餵飽它,它就不至於啃光花園裡的植物了!”琳娜還是不放棄自己的打算。

“恩……這倒是可以的。”尼爾笑着說道,瞬間兩人都忘記了初衷:羊羔哪裡會產羊奶呢?

初入宮廷?第二十二章?廚房

羊羔!聖彼得堡這個工業城市哪裡能弄到羊羔呢?

年輕人是想到就做的性子,小琳娜和尼爾商量過後,意見統一的把心思打到了冬宮廚房上。

超過一米七五的十三歲少年和他的小朋友一米三的琳娜要混入廚房明顯有不小的難度,於是他們換上了普通的衣服:琳娜穿上了從普魯士帶來的陪嫁白布裙子,除去了頭髮上的所有裝飾;尼爾就穿着件普通的襯衫,沒穿馬甲和外套。他們扮作了普通的下等傭人,一路混到了廚房門口。

廚房是整個冬宮最人聲鼎沸的地方。這裡的僕婦和幫傭們多如牛毛,粗狂的鄉野平民們沒有貴族那麼多講究,喊人端個盤子殺只雞就要大嗓門扯着說話。他們端着盤子出出進進、川流不息。

琳娜跟在一個幫傭身後,拍拍他肩膀,友好的笑着說道:“大廚有事喊你。”

那個少年幫傭回過頭,一臉興奮的說道:“你……你說是大廚找我?”

“是啊!”小姑娘說謊不打草稿,“看似很急,你趕緊去吧,盤子什麼的就交給我吧。”

幫傭立刻將手中的髒碗髒盤一摔奔進廚房尋找前程去了。

琳娜回頭朝尼爾吐吐舌頭,兩人頂着一堆待清洗的碗碟進了廚房。

皇宮廚房是間和圖書館差不多大小的長方形房間,正中央有兩條從頭通到底的長案桌,案桌周圍都是忙碌的人,他們把各種清洗好的肉類切塊醃製好,把麪粉搓揉成造型各異的糕點。靠牆的方位是爐竈,大廚們熱火朝天的翻炒着鍋裡的食物,一股混雜着各種勾人食慾的氣味在整個廚房內瀰漫。

房頂上風乾的燻肉、火腿和臘腸像萬國國旗般垂掛着,案桌兩側豎立的木杆上,從大到小的穿着一串蛋糕坯子,房間頂頭是一溜排的大碗櫥,裡面堆滿了各種醬汁:草莓醬、藍莓醬、黃油、蘋果醬、花生醬、醃黃瓜、姜味李子……聽說女皇陛下一個人的專屬果醬師就有五個。

琳娜和尼爾手拉着手在人羣中穿梭,有人手持大湯勺迴轉身取特種香料,勺子從琳娜鼻子前猛然越過,就像是突然冒出來的大凶器!琳娜嚇了一跳,她猛的往後一縮,接着另兩個廚子拎着口大鍋高喊着衝了過來:“讓讓!都讓讓!注意熱湯!”尼爾一把摟住琳娜的腰,兩人緊緊的貼着案桌,騰出走道的空間給滾燙的湯鍋讓路。

琳娜順手從案板上摸了個一小塊乾酪,分成兩半遞了一塊給尼爾。

“我的乾酪呢?剛纔我才領的,誰拿去下鍋了?”耳邊傳來了個吼叫聲,少男少女立刻把乾酪塞入嘴裡,鼓着腮幫子微笑着‘路過’。

“小心!小心蹭着油。”一個幫傭雙手高舉着壘成小金字塔的蘋果派路過,高個子尼爾踮起腳摘掉了金字塔最上層的一塊‘磚’,隨後齜牙咧嘴忍着燙手的溫度,用衣服包裹着藏了起來。琳娜笑眯眯的眼珠子直轉,嘿嘿,又有的分了。

熱火朝天的廚房如同戰場,叫喊聲、咆哮聲、雞鴨魚肉、臘腸奶酪滿天飛。琳娜被尼爾拖着低頭、側身、彎腰……就差使出各種雜耍動作了,纔好容易到了廚房盡頭。

“活的動物應該在後場,聽說廚房頂頭這道門是屠宰和熟食的分割線。”尼爾小聲的對琳娜說道。

媽媽咪啊!生死之門啊……

他們兩人貼着牆壁橫着挪到門口,面帶微笑的左右看看,發現忙碌的廚房內沒有人將目光投注過來,連忙打開門竄了進去。

剛進門一股血腥味混雜着動物糞便的臭味撲面而來,薰得小琳娜差點沒暈過去。

這裡是半敞開式的房間,對面的整堵牆就是扇大門,當前敞開着,正對冬宮的小型露天養殖場。

一羣僕婦們有的提溜着雞鴨就着熱水拔毛,有的在長條案板上剔除魚鱗,還有的高舉菜刀狠狠的剁着大骨。男人都在朝外的位置,他們負責殺豬宰牛。除了人們談笑的聲音,就剩下動物們淒厲的慘叫……

琳娜感覺到胃部有些噁心,今晚回去可以省下葷菜了……

兩人飛快的竄到後面的小型養殖場,各種籠子裡塞滿了皇家農場送來的備用的牲口和禽鳥。

琳娜一個籠子一個籠子的數過去,豬、牛、兔子、鹿、雞鴨鵝……甚至還有一隻孔雀和一頭半死的野豬!羊呢?羊羔上哪去了?

突然一個僕從推開通向廚房的門,衝屠宰間喊道:“女皇陛下下令今天要吃全羊宴,還缺兩隻羊!趕緊的再讓牧場送兩隻來。”

瞬間屠宰間內雞飛狗跳起來,好幾個男人放下手中的活衝出去傳話去了,琳娜和尼爾相互對視,心道:完蛋了……都被宰光了。

“要不……就弄只兔子回去吧?”尼爾問他的小夥伴。

“不要!”琳娜立刻否決,“兔子拉屎太臭了,很快就會被發現的。”

“那就孔雀?花園裡那麼多鳥還沒有孔雀呢!”

“不……這只是雌的,連漂亮的翎羽都沒有,養來做什麼?”

其實她就是懷念布斯特平原的羊羔吧。尼爾暗自揣測,他嘆了口氣,說道,“要不我們改天再來?”

突然小姑娘甩開了他的手,身影在各式各樣的大小籠子間消失了。

尼爾一驚,也不敢大聲喊,慌忙也鑽進去尋找她。

“看!快來!看我發現了什麼?”

尼爾尋聲找去,看到小姑娘正撅着屁股蹲在一個小號的籠子前面。

“狐狸啊!這兒竟然有隻受傷的狐狸呢!”

“估計是貴族打獵比賽弄來的。”尼爾解釋道。

“難道他們要吃掉它嗎?”琳娜瞪大了眼睛。

“誰知道呢?狐狸的皮毛倒是很受仕女們的歡迎。”

“它好可憐啊!”小姑娘不由同情心氾濫。

這是隻很普通的草原狐,個頭很小,棕黃色的毛全都扎着,看起來就像只毛絨絨的小狗。它的眼珠子瞪的圓圓的,腿部被火槍擊傷了,還留着血,尾巴無精打采的搭拉着,頂端有搓俏皮的白毛。

“要不……”尼爾剛準備提議。琳娜就叫起來:“就它了,我們把它當做羊羔養吧!”

尼爾:“……”

初入宮廷?第二十三章?哄騙

從混亂的屠宰場拐帶只活物其實沒有想象中困難。

琳娜和尼爾順利的把小狐狸運到了安全地帶,可是小傢伙腿上的傷口讓兩人犯了難。畢竟是火槍的傷口,血還在隱隱的滲出來,估計子彈還在裡面。

琳娜和尼爾相互對望,他們都不擅長這個,小狐狸沒精打采的縮成一團,對給它摘的果子看都不看一眼。

“怎麼辦?”琳娜期待着望着尼爾,彷彿希望他虎軀一震大喊一聲:我是獸醫!

可惜尼爾不但不是獸醫,連普通醫書都沒看過。他略帶尷尬的說道:“要不我們去圖書館查查書?”

“現學現賣啊?不折騰死就不錯了,這可是外科大手術!”琳娜一票否決。

“那……”

“你說我們認識的人中誰最有實力?”小姑娘突然靈機一動。

“如果白女皇不算的話……應該就是黑森公主了。”尼爾立刻回答。

“嘿嘿。”琳娜奸笑兩聲,“話說沒錢就要吃大戶,有肥羊不宰白不宰。”

第二天上課的時候,黑森公主帶着彼得王儲一走進圖書館,就看到尼爾和琳娜兩個正在臉紅耳赤的爭吵。

“……我們普魯士纔是歐洲強國的代表!我們的國王腓特烈的‘開明**’構築了系統的司法制度,並廢除了農奴制,這纔是一個國家強大的表現。”琳娜雙手撐着桌子,上身前傾衝着尼爾大聲說道。

她的一席話立刻得到了腓特烈國王粉絲彼得王儲的共鳴,彼得甩開黑森公主的手,衝上前搖晃着拳頭喊道:“就是!就是!強國的代表!強國的代表!”實際上哪裡強大他根本說不出來。

尼爾左手握拳放在嘴前輕咳了一聲反駁道:“可是普魯士太小了,俄國!龐大的沙俄帝國纔是強國,我們的女皇陛下擁有整個歐洲最大面積的國土和幾千萬人口。”

黑森公主在旁是看不得琳娜佔上風的,她也很想說她的英國是歐洲強國,可惜英國已經君主立憲了,國王的權利不像其他歐洲國家那麼完整。而且從面積上說也只不過是個歐洲島國。她想來想去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琳娜說:“……普魯士已經進入大工業化發展,到處都是紡織廠和礦業局……”

尼爾說:“聖彼得堡也是工業城市啊,你出去冬宮看看,城裡有多少工廠和高聳的煙囪。”

不知何時這兩人的爭論已經轉移到了工業科技上,黑森公主感到自己的機會來了,她昂起頭,三步並作兩步的上前加入戰團。

“我們大英帝國纔是歐洲強國,我們的工業比你們都早好多年,科技發展也是日新月異!絕對比你們普魯士和俄國提前幾十年!”

“啊……科技啊……”琳娜故意撇撇嘴,“不就是個珍妮紡織機嗎?多織幾匹布?聽說織布的速度提高了八倍?哦哈哈哈,英國靠賣布發大財了嗎?”

“我們還有……還有……”黑森公主搜刮肚腸卻又想不出還有什麼新科技可以拿出來炫耀。

“你的大英帝國有的,別的歐洲國家也迅速都有了,這沒啥好顯擺的。”琳娜撅着下巴,雙手交叉在胸前,得意洋洋的挑高眉毛望着尷尬的黑森公主。

尼爾突然湊到黑森公主耳邊,低聲的說了句:“你們的醫學……”

“對!我們大英帝國在醫學領域遠超其他國家,你們都還在經常使用放血療法吧?我們可都早已經有外科手術了!”黑森公主脫口而出。

戰火瞬間從琳娜和尼爾之間,燃燒到了琳娜與黑森公主身上,較量的對象也從普魯士與俄國變成了普魯士與大英帝國。

“你胡說!騙人!還外科手術呢?教會都不許解剖的說。”琳娜小姑娘的腦袋搖晃的像撥浪鼓,滿臉的不信。

“你個沒見識的下鄉丫頭!我們大英帝國對人體的構造已經瞭如指掌了!”黑森公主笑臉如花,氣勢洶洶的嚷道,她的髮捲震盪的上下飛揚、氣場十足。

“吹牛皮誰不會?你有證據嗎?拿出證據啊!”琳娜乾脆跳到椅子上叫嚷,她俯視着十五歲的黑森高妹,很是囂張。

“誰說我吹牛?分明是你孤陋寡聞!”黑森公主臉都給氣青了,她左右看看,發現一向站在她這邊的彼得王儲此時也爲了他心目中的國王腓特烈,給小琳娜搖旗吶喊去了,更覺得心中火焰升騰而起,臉上**辣的十分沒有面子。

“光說是沒法分出高下的。”尼爾及時插話說道,彷彿原本他就是個中立的裁判,“黑森公主你說大英帝國的醫學了得,而琳娜不相信,那麼不如拿出實證來。聽說公主殿下你此次從英國帶了不少隨從人員,不知道有沒有能代表大英帝國高明醫術的醫生呢?”

“醫生?當然有!我甚至有一個小型宮廷御醫團隨行,包括一名首席御醫和三個副手大夫。”黑森公主稀裡糊塗的順着他的話回答道。

“那就簡單了,”尼爾攤開雙手,“我們弄只受傷的動物,讓您的御醫團大顯身手,當衆展示下貴國的高超技藝?”

“恩!你說的很對,我一定讓鄉下丫頭看看什麼叫現代醫學技術!”

初入宮廷?第二十四章?獸醫

“什……什麼?公主殿下讓我醫治這隻狐狸?”帶着灰白色假髮的首席老御醫跳着腳咆哮起來,他吹鬍子瞪眼,臉上的橘子皮褶子都似乎一下被崩平了。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三個跟着他的副手連忙湊上前來,一個給他順胸、一個給他捶背,最後一個給他扇扇子。

“我要上報喬治國王!(英國國王)”老頭高舉拳頭叫囂。

“大人上報!大人馬上上報!”三個副手跟着附和。

我們又不是獸醫!他們其實心中也不由的抱怨道。可是黑森公主搬出了‘捍衛大英帝國醫學界尊嚴’的高帽子,讓這些離家萬里的御醫們一頭漿糊:大英帝國的醫學界尊嚴究竟是怎麼和一個俄國普通平原狐掛上勾的呢?

的確,當前擺在他們面前的,與尊嚴和榮譽息息相關的正是這麼只可憐的狐狸。

一個副手不死心的用放大鏡裡裡外外的仔細觀察了三遍它的毛色,得出的唯一結論就是:正是那種在皇家狩獵場放一槍說不定就能打到三隻的平原狐,它和名貴的北極狐或者西伯利亞銀狐只能掛上點遠親的邊,真是隻沒有價值的狐狸啊……

“不就是因爲不方便找人給你們動手術,才用狐狸的嗎。”黑森公主解釋道。

“可我們畢竟不是獸醫,公主殿下,如果我們弄糟了……”一個副手說道。

“那就大大丟了你們大英帝國的臉了。”一旁的琳娜立刻插話道。

黑松公主衝她翻了個白眼,說道:“你們要竭盡所能。”

副手退後不再說話了,他重新加入到同伴們安撫老御醫的行列中去。

最終隨行御醫團還是妥協了,四個帶着假髮的腦袋湊在布簾子後面嘀嘀咕咕的給狐狸‘會診’。小琳娜踮起腳、側過身想偷看,卻除了能聽到他們偶然大聲點冒出的話之外,什麼都觀察不到。

“狐狸是貓科的吧?構造和貓差不多?”媽媽咪啊!分明是犬科的麼!琳娜額頭上的冷汗滴下來了。

“我看它似乎是得了厭食症。”上帝啊!是腿部受傷!腿部受傷好不好?小姑娘要暴走了。

“腿上流血的地方是什麼?膿瘡嗎?還是狗咬的?”琳娜雙手捂額:終於找到傷口了啊?裡面有子彈!這是槍傷!

“別太擔心。”尼爾湊到她耳邊說道,“生死有命的,這小傢伙已經奪過一關了,一定會好的。”

“我真的很喜歡它了,”琳娜擡起眼淚汪汪的望着尼爾,“它摸起來和小羊羔一樣柔軟,我已經給它起好名字了,就叫軟綿綿。”

尼爾:“……”

他摟住了小姑娘的肩膀,輕輕拍着安慰她,一旁的黑森公主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黑森公主迅速提着裙子衝過去,舉起扇子敲在了琳娜腦袋上。

“你幹什麼?”小姑娘捂着頭吼道。

“不成體統!簡直不成體統!男女公開場合摟摟抱抱實在是太丟人了!”

琳娜氣鼓鼓的盯着她嫉妒的通紅的臉孔,不由暗道:見鬼的!是尼爾摟我又不是我摟他!你怎麼不敲尼爾,就會找我麻煩?還不成體統呢?朋友式的摟肩膀哪裡不成體統了?估計要是換做你早就陶醉的酥軟了吧?

小姑娘眼珠子一轉,嬌笑着一把挽住尼爾的手臂,歪着腦袋靠在尼爾的肩膀上,衝黑森公主說道:“我們不是公開場合摟摟抱抱,是私下裡經常摟摟抱抱,哎呀,真是抱歉!公主殿下你的存在感還真是微弱呢~~”

“你!”黑森公主氣的刷的展開摺扇給自己降溫,她心中五味參雜,怎麼尼爾就看上了這個鄉下野丫頭了?要胸沒胸(還沒發育),要屁股沒屁股(肥屁股是謠傳)她究竟哪點吸引人?

“公開場合我們絕對不會承認的,所以也就不勞煩公主殿下到女皇面前嚼舌根了。”琳娜衝她做了個鬼臉,心中樂開了花。

兩個女孩爭鋒相對的瞪着眼鬥呢,簾子突然被拉開了,四個御醫走了出來。

“怎麼啦大夫?”琳娜的心思立刻轉移了。

只見領頭的首席老御醫一臉悲憤,他摘下頭上的假髮,露出光禿禿的腦殼,抿着嘴角,看起來都要哭了。

琳娜的心瞬間涼了,見鬼的!不是給弄死了吧?

後面的副手大夫走到黑森公主面前覆命:“公主殿下,幸不辱命,我們已經將狐狸腿上的彈殼取出來了,手術堪稱完美,包紮規範,絕對沒有辱沒大英帝國醫學界的臉面!”

他的話令琳娜瞬間心花怒放,她高興的衝進簾子後的隔間,只見可憐的小狐狸“軟綿綿”縮成個圓弧形正盤踞在長桌上,它的腿上已經被白紗布裹起來了,上面還打了個華麗的蝴蝶結。

旁邊的水盆裡還有擦洗過的血跡和手術前修建掉的一小撮絨毛,一顆黃銅色的子彈亮鋥鋥的沉在水底。

琳娜抱住小狐狸親了一口,笑眯眯的對它說:“以後你就屬於我了,你有名字了哦,叫‘軟綿綿’怎麼樣好聽吧?以後我一喊軟綿綿你就記得要跑過來哦。”

小姑娘抱着她的新寵狐狸,心情愉悅的奔出了隔間,爽爽快快的對黑森公主服了個軟,吹噓了幾句大英帝國什麼的,就打發走了如同獲得了巨大外交勝利的英倫衆人。

她和尼爾擺脫了其他人之後,急匆匆的抱着‘軟綿綿’到了皇宮花園,給它在最隱蔽的角落樹叢裡挖了個洞。

“好好的呆着吧,我會每天帶食物給你的。”琳娜摸摸它的小腦袋,塞給它一塊肉。

小傢伙一反蔫菜的狀態,叼過肉塊就啃了起來,看起來的確是好多了。

“等三月我的草莓成熟的時候,說不定它就完全好了。”尼爾說道。

“恩!”琳娜狠狠的點個頭,“這裡真是太美了,要真是我們兩人的花園就好了。”

初入宮廷?第二十五章?主教

凌晨五點,琳娜就被樓道里來來回回的腳步聲給吵醒了。她穿好衣服坐起來,搖了搖鈴鐺,可是沒人進來。真是奇怪啊,自從那次信件風波之後,宮廷侍女對她都恭敬了很多,平時只要搖鈴鐺,起碼有兩個侍女會立刻衝進來等候吩咐。

琳娜只得自己穿好鞋襪,沒梳頭髮也沒洗臉就打開了房門,只見走道上全都是人!他們端着各式各樣的金銀器皿來回奔走,腳下邁的小碎步子都比往常快了很多。

“這是……”琳娜剛起了個話頭,她眼神注視的那個侍女看都沒看她就從面前飛也似的滑過去了,彷彿她腳底穿的不是高跟鞋,而是溜冰鞋。

“……究竟……”第二個侍從對她微微躬身一禮,也迅速消失在人流裡,壓根沒聽到她說什麼。

琳娜嘆了口氣,回到房間裡,把昨天留着沖茶的冷水倒在臉盆裡,胡亂的抹了幾下,然後隨意的把頭髮梳了梳就抱着課本往圖書館走去,今天就別指望有人送早飯來了……

圖書館裡各人都已經到了,尼爾臉上掛着兩個明顯的黑眼圈;黑森公主的頭髮髮捲的的確確少了一半;彼得已經趴在桌上呼嚕上了,五點鐘的圖書館裡,衆人都一臉睡意朦朧、惺忪困頓。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琳娜忍不住問道。

“你不知道嗎?”黑森公主趾高氣昂的賣弄她的消息,“今天是聖彼得堡大主教到宮裡做彌撒的日子,全宮廷的人都在忙着準備宣講廳呢!”

“大主教?”琳娜立刻想起那個坐落在涅瓦河畔,離冬宮並不遠的東正教大教堂。那座極富俄國傳統風格的教堂建造的非常喜慶,與歐洲其他國家的天主教教堂不同的是,它沒有什麼莊嚴肅穆的高聳塔式建築,整座教堂全都是粉紅色的牆壁、綠色的窗棱、黃色的飛檐加上天藍色的瓦片,簡直就像是用彩色積木搭建而成的!頂部圓形的蘑菇頂還有藍色綠色白色的花紋,真是耀眼極了。

俄國的大主教,一定是個繪畫愛好者,他對顏色的喜好還真是……廣博啊……琳娜暗自想到。

下午兩點十分,十兩華麗的馬車停靠在了冬宮廣場上,第一輛是八匹馬拉的,後面的也都是六匹馬的馬車。

從馬車上陸陸續續下來了好多好多的老頭,他們穿着白底金色紋路的教袍,頭戴和他們教堂房頂一個造型的蘑菇型金色帽子,帽子頂上還有個十字架,好喜慶啊!

琳娜看了直乍舌,見鬼的,從教堂到冬宮步行只需要五分鐘啊!這些老頭上下馬車膝蓋不累嗎?還是都已經老的走不動路了?

果然,一大堆宮廷侍女侍從們爭相沖出去扶老頭們,那個架勢真是堪比街上拉扯打架的潑婦!(人家這是虔誠信徒的激動反應)

“大彌撒即將在金色大廳舉行,女皇要求屆時請務必到場。”琳娜身後傳來了侍女的通報聲。

“知道了。”她翻身下了窗臺,穿上件陪嫁白裙子:去做彌撒,不要太華麗的爲好吧。

可是當琳娜走到金色大廳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完全搞錯了!

華麗的金色大廳能容納下上千號人,通常都是用來開大型舞會的,此時已經被臨時擺滿了椅子,前面的大廳臺階上高高矗立着玉石屏風,上面貼了副上帝和聖靈們的畫像。

金色大廳之所以叫‘金色’主要是因爲大廳裡的所有柱子都是包金的,二樓的圍欄上也雕刻着鎏金雕像,天花板上白底鑲金的華麗造型圖中垂掛下一盞盞巨大的黃金吊燈,雖然是大白天,但是吊燈上的白蠟還是全都被點燃了。

主教老頭們在大廳頂端的臺階上一排落座,面色嚴峻一絲不苟。大廳內前排坐着白女皇和彼得王儲,以及一干重要的廷臣,其中包括精神老頭西金大元帥和獨眼龍伊凡大人。白女皇穿着金色的宮裙和深紅色繡金邊的皇袍披風,彼得王儲也穿着黑色鑲金邊的禮服帶着華麗的錦帶,其他的各大要員一個比一個華麗,獨眼龍伊凡甚至穿了件白色鑲金禮服,從上到下的一色白,陪着他油膩膩的頭髮和粗礦的面容真是可笑極了。

第四排開始就是各國的使臣了,他們穿着各自的民族服裝,豔麗奪目的展示各地風情。

琳娜的位置被安排在第五排仕女席位中間,隔着個胖胖的公爵夫人就能看到黑森公主。無論是公主殿下還是其他的貴族夫人,仕女們是絕對不會錯過任何展示華麗服飾和珠寶的機會的。

女人們帶着各式各樣的假髮:金色、褐色、紅色……甚至有藍色和綠色!穿着花團錦簇的蓬蓬裙,脖子、手腕、腰部、額發上各式各樣的珠寶簡直能壓垮一頭大象!

琳娜摸摸自己連個花都沒有的家常白裙子,吞了口口水,媽媽咪啊!我真成繁花叢中的一朵‘小白花了’。

老對頭黑森公主恰巧回身看到了她,於是立刻眉飛色舞的搖晃着摺扇和旁邊一個夫人竊竊私語起來。

琳娜一跺腳:哼!了不起啊?白裙子好歹也是裙子,我又不是沒穿衣服,怕個頭!她昂首挺胸的從站在最後大門口的侍女從中穿了過去,一屁股坐在了胖公爵夫人左邊她的指定位置上。

一股子香粉和香水混合的濃烈氣味撲面而來,琳娜迅速堵住兩個鼻孔,張嘴猛吸口氣,隨後在胸腔內醞釀着努力適應。

“你就是傳說中的從普魯士來的公主吧?”胖公爵夫人搖晃着羽毛扇湊過來問道。

媽媽咪啊!你的胸脯別頂着我的鼻子好不好?琳娜悲催的都要落下眼淚了。

“普魯士還真是個北歐小國,你們的宮廷命婦都是穿這個的?”胖婦人用嫌棄的眼光上下掃描了琳娜全身。

“啊……我們那信天主教,要求彌撒都穿簡單白衣服不戴首飾。”琳娜開始信嘴胡扯。

“真是奇怪的異教徒國家啊!”胖婦人慨嘆了句便搖着扇子不再說話了。

正巧此時,彌撒也要開始了。一大串的主教老頭紛紛從椅子上站起身,有的甚至顫顫抖抖的需要人扶持。他們從口袋裡掏出些黑色小冊子,開始哼哼唧唧的咳嗽。

一個伶俐的侍從飛快的拿着個金托盤從他們面前走過,老頭們咳出不少濃痰和鼻涕……哦賣糕的!有沒有咳血的啊?琳娜都快給噁心死了。

“我們首先讚美聖母瑪利亞!”坐在正中央的老頭看起來是大主教,他高舉着一個鑲滿了寶石的十字架喊道。

接着從二樓的一圈圍欄上傳來了樂器班的演奏,主教老頭們展開小冊子哼哼唧唧的開始唱聖歌……

饒了我吧!琳娜簡直要欲哭無淚了,這些滄桑的、中氣不足的、難聽之極的聲音究竟能讚美誰啊!

初入宮廷?第二十六章?彌撒

聖歌、聖餐、念聖經和禱告……繁瑣的彌撒儀式讓琳娜小姑娘直犯困,說實話,她在普魯士家鄉每週去教堂做彌撒也是經常睡覺的。

可最後大主教的一句響亮的宣言驚醒了她。

“白女皇陛下!按照我們沙俄帝國的傳統,皇室都應該信奉東正教,彼得王儲殿下是不是應該皈依我東正教呢?”

小姑娘雖然坐在第五排,但是也清清楚楚的聽到了大主教的話,其實估計這整個大廳裡的人全部都聽到了。

只見白女皇站起身,執起大主教的手,在他手背上虔誠的吻了一下,回答道:“的確如此,papa。”(對大主教、教皇的尊稱)

瞬間整個大廳沸騰起來,這裡的貴族基本都是東正教徒,對於白女皇從北歐普魯士招來個繼承人不是沒有微詞的,他們無法改變這位王儲原本的國籍,但是對王儲殿下的天主教信仰則尤爲關注。到俄國這麼久,王儲都還是堅持信仰天主教,每週在他的房間裡自己做彌撒讀天主教聖經,這事整個冬宮無人不知。

此時大主教在宮廷彌撒之後,公然提出讓彼得王儲殿下改信仰,並且白女皇也給予了明確的答覆,這如何不讓貴族們興奮異常?

可憐的彼得瞪大了眼睛,驚恐的望着周圍一張張容光煥發的面孔,隨後他嘴脣顫抖着輕輕搖晃着腦袋向白女皇求助。

可白女皇絲毫沒有動容,她面無表情的注視着彼得,似乎在等待他自己覺悟。

“哇”的一聲,彼得王儲放聲大哭,他雖然沒說‘不’字,但這哭聲已經明確的昭告了他的不情願,整個金色大廳又瞬間冷卻了下來。貴族們議論紛紛,他們面色凝重的相互交談,眉頭緊鎖,有的眼睛中甚至射出了敵視的光芒。

於是琳娜參與的第一次宮廷大彌撒就在彼得王儲殿下的哭聲中結束了。大主教雖然得到了白女皇的首肯,但是彼得王儲本人的不情願,讓老頭極爲難堪,他沒再說什麼,帶着他的老頭軍團離開了冬宮。

“我不要信奉東正教,他們都是異端邪說!是異教徒!我從小就是虔誠的天主教徒,我不要!不要!”

彼得王儲在圖書館裡大發繆詞,當前他也只能在這裡說這種話。

黑森公主正忙着安慰他,給他遞水果被推櫃了,給他擦汗被他煩躁的擋開,於是她只能拿着羽毛扇追在叫囂的彼得身後扇扇子。

“東正教?天主教?不都是信奉上帝的嗎?有什麼好執着的?”懶惰僞信徒琳娜無所謂的說道。

“你懂個屁!”彼得甚至都爆粗口了,“能一樣嗎?這能一樣嗎?他們就是些異教徒!”

“是啊,無論從交易還是聖經的內容都完全不同,”黑森公主感覺到此次自己能佔上風了,得意的說道,“天知道你每次做彌撒都在幹什麼!天主教和東正教哪能一樣呢!彼得王儲殿下,我們虔誠的天主教徒是怎麼都不能跟東正教愚昧分子妥協的!”

“是的!是的!”彼得一轉身,像找到知音般的緊握黑森公主的手,“我們要戰鬥!爲了我們的聖教!我們要奮勇的戰鬥!”

整個圖書館大廳都充斥着這類無營養的對白,琳娜翻了個白眼,對站在窗口看書的尼爾問道:“你是怎麼看的?你可是在沙俄帝國長大的。”

“宗教,只不過是統治階級爲了鞏固權勢,對普通民衆的思想洗腦,信什麼教,信不信教其實都是無所謂的。”尼爾的一番話立刻招來了彼得王儲的怒視和黑森公主幽怨的眼神。

琳娜卻彷彿找到了組織般瞬間蹦躂過去,用崇拜的眼神望着他說道:“還是你看得透啊!我也是這麼想的,不過很模糊,沒能組織出說法來,你的總結真是太貼切不過了!”

“兩個異教徒!”彼得王儲一反往常的怯懦,紅着耳根叫嚷道:“不信上帝的都該下地獄!”

“你就別操心我們的信仰吧,我說你當前的主要精力都該放在怎麼說服白女皇身上,說不定明天白女皇就要讓你到大教堂受洗了。”琳娜撇撇嘴回答。

彼得瞬間蔫了,他頹喪的一屁股落在椅子上,歪着頭,兩臂無力的垂掛在椅背旁邊。

“我該怎麼辦……怎麼辦啊……”說着說着眼淚又下來了。

琳娜不由想起臨走時父親和她說的話,父親也是個虔誠的天主教徒,他最後囑咐小姑娘的就是不能改變信仰,如今彼得這副模樣不由勾起了她的一點點的同情。

她望着黑森公主半跪在彼得面前,正用手絹給他擦眼淚,兩個天主教徒真是有共同語言啊,信仰什麼的,真能讓人瘋狂嗎?

琳娜搖搖頭,突然冒出一句:“求人讓步不如逼人妥協,你身上總有白女皇最在意的。”

“女皇最在意的?”彼得聽到這話,彷彿是陷入泥潭的人抓住了最後根稻草,他雙眼期盼的望着琳娜,可小姑娘抿緊嘴不打算再說話了。

“她是說你的繼承權。”尼爾嘆了口氣解釋道,“你不是還有個瑞典國王的第五位順位繼承人的頭銜嗎?你只要叫囂着如果逼你改信,你就放棄俄國皇位投奔瑞典,估計白女皇還是會妥協的。”

“啊!我怎麼忘記這點了!”彼得王儲雙眼一亮,迅速的從椅子上蹦起身,就像是上足了發條的玩偶。

“真是太感激你了,尼爾。”黑森公主滿臉粉紅、雙目含情的對尼爾道謝,看的一旁的琳娜不由氣鼓鼓的嘟起嘴巴。

什麼人啊!分明是我先提議的好不?要不是我起頭,尼爾就算想到了也未必會告訴你們,真是不識好歹的丫頭!

就這樣王儲殿下帶着他的英國跟班瞬間衝出了圖書館,只剩下琳娜和尼爾兩個人在房間裡。

“你爲什麼最後要這麼提議?”琳娜突然問道。

“我只是說出你想說的話。”尼爾笑着回答。

“我並沒有要陷害他的意思。”小姑娘說完立刻臉都紅了。

“說不上誰害誰,原本就是他不願意放棄信仰,最終他和白女皇的矛盾總會爆發的。”尼爾說道。

“我……”琳娜心中亂極了。

“你只要知道,在這個宮廷中怎麼做對你自己最好就可以了。”尼爾說完拍拍她的腦袋也離開了。

初入宮廷?第二十七章?矛盾

冬宮最近有個新謠傳,說是王儲彼得殿下和白女皇鬧翻了。

有人聽到他們在女皇休息室內大聲吵嚷,而後的好幾天白女皇心情都非常糟糕。

女皇的首席侍女費伍德伯爵夫人勸退了所有來覲見女皇陛下的廷臣,其他的女皇侍女每天也都提心吊膽的混日子,因爲已經有起碼三個侍女被趕出皇宮或者發配西伯利亞了。

“依蓮(費伍德夫人的名),你說我是不是選錯了人?”白女皇半躺在牀上,已經早上十點多了,可她就是渾身沒勁,不想起身。

“女皇陛下,您的決定從來都是對的。”費伍德夫人回答。

白女皇伸手接過費伍德夫人遞過來的淡咖啡,用湯勺在細柄骨瓷茶具內來回攪和。

“我原本期待他是個聰明有血性的孩子,可沒想到招來了卻發現完全不是這樣的。那起碼也得識大體吧?可如今呢?俄語俄語學了好幾個月了,連句像樣的話都說不出來,還成天抱守着他的腓特烈國王和天主教,他真的以爲一個君主是隨便什麼人都能當的嗎?”

說着女皇的狠狠的把湯勺拎出來一扔,一口氣喝掉了咖啡。

“陛下,其實您還年輕啊……”費伍德夫人低頭說道。

白女皇不說話了,她的確也沒準備立刻扶植個合格的君王出來,可彼得這孩子最近太讓她鬧心。

“你說,要是當年何魯亞家的菲利普沒死的話,我嫁給他一定比現在幸福的多。我會有自己的孩子,一些長着菲利普的眼睛和鼻子的聽話孩子,他們會像天使般圍繞着我,喊我媽媽。”

費伍德夫人接過咖啡杯,放在身後的邊桌上,拿個熱毛巾給女皇淨了手,接着話茬說道:“可不是嗎?菲利普親王閣下真是這世界上最俊美的男人啊,可惜天妒英才。不過女皇陛下,都說外甥肖舅,沒想到彼得殿下長的倒不像是何魯亞家的孩子,菲利普親王的外甥女琳娜公主倒是很有幾分親王的模子。”

“是啊,”白女皇臉上露出了微笑,“這些個孩子中也就琳娜那小姑娘看着順眼,長相也好,性格也好,我都很中意,可惜她母親不是個省心的……”

“陛下是說……”

白女皇扶着費伍德夫人的胳膊坐直了身子,笑眯眯的對她說道:“我知道你想什麼,你家那個小崽子又和你鬧脾氣了?聽說他和琳娜走的很近,所以幫小姑娘說幾句好話?你個做母親的,也別老慣着孩子,都跟着後面討好兒子算什麼事呢?”

費伍德夫人連忙訕訕的回答說:“還是女皇陛下聖明,我在您面前真是什麼心思都藏不住啊。不是我今天刻意要爲小姑娘美言,說實在的,自從我兒子給王儲殿下和兩位公主上課之後,脾氣倒也好了很多,最近還主動和我說話了。”

“好!好!家和萬事興,就是要這樣,做兒子的哪有對母親說三道四呢?總是一家人和和睦睦的纔好。”

也許是方纔提到了菲利普親王,也許是小姑娘給白女皇的印象實在是不錯,女皇突然興致也好了起來,她示意要起身了,費伍德伯爵夫人立刻搖搖鈴鐺,候在外面的一干侍女都紛紛進了屋,端水、拿衣服的、梳頭的,各司其職的忙碌起來……

“我照你話和白女皇一攤牌,她立刻就蔫了!”彼得王儲得意非常的在衆人面前炫耀,“我說您要是再逼我,我就可以駕着馬車上瑞典去,俄國又冷又無聊,一點意思都沒有。”

黑森公主連忙拍着手逢迎道:“就是,您要是繼承了瑞典的王位倒也不錯,還離我們大英帝國更近了呢。”

“你們不知道!當時白女皇的臉都嚇白了,她拉着我的衣角,眼淚汪汪的懇求我留下來,說她這輩子也沒指望有個自己孩子了,是真心把我當自己的孩子看待的,你們說我還能怎麼辦呢?我只能勉強留在俄國,先幫着撐幾年再說吧。”

彼得王儲站在椅子上,揮舞着雙手,說的那個眉飛色舞、繪聲繪色。

可惜琳娜一個字都不信,白女皇絕對不是他描述的那種沒見識的老女人。她是再精明不過的人了,雖然聽說很多時候她的精力都沒花在政事上,但是她指掌沙俄帝國宮廷這麼久,一直利用西金大元帥和伊凡大人互相掣肘,將權力牢牢的把握在自己手中,就可以得知她是個非常厲害的君王。

彼得,不過是個掩飾膽怯的大話精!小琳娜下了定論,他在白女皇哪裡一定是捱了頓削,不過改信仰的事算是暫且耽擱下來了,所以他才能像只得意的火雞般昂着頭編排自己的‘英雄事蹟’。

“……我想她也的確可憐,那麼大年紀了,連個合法的繼承人都沒有,俄國這片土地還真是貧瘠啊,聽說她有不少的男人卻始終沒懷上個孩子,你說奇怪不奇怪?”說着彼得就與黑森公主嗤嗤的笑成了一團。

琳娜沒心情再聽他們的污言穢語了,她擡起筆開始在畫本上畫起畫來。

一個金色的錢袋子,敞開着口,從裡面掉出來一大堆的金幣和銀幣,錢袋子下方是條湍急的河流,錢幣都紛紛落入水中漂流而去……

這幅畫很簡單,但它又意味着什麼呢?

初入宮廷?第二十八章?高跟鞋

一連幾天,琳娜做夢都能夢到金幣,她實在猜不透那個金幣掉在河水裡的圖畫是什麼意思。是說什麼錢打了水漂嗎?還是會有重大的財務損失呢?

“花園。”尼爾湊過來用俄語神神秘秘的說。

琳娜點點頭,表示她知道了,每天他們基本都要到花園去給‘軟綿綿’送吃的,小狐狸最近情況良好,精神頭旺極了,雖然腿腳還是不給力,出不來洞穴。

“你們在說什麼?應該大聲一點,好讓我們都聽聽。”黑森公主說道,彼得王儲也好奇的瞪大了眼睛。

“鮮花盛開的季節。”尼爾用俄語說道,“我們在學個新句子,王儲殿下您是否應該將昨天學的內容重複一遍?”

彼得立刻頭搖的像撥浪鼓,他蹲到牆角逗狗去了,話說那三隻鬥牛犬倒是在圖書館安了家,平時就趴在角落裡曬太陽,乖覺的很。

黑森公主提着裙子,搖晃着繡金絲的摺扇慢慢走近二人。

“我說最近你們兩個神神秘秘的,到底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瞞着我們啊?”

“沒有啊。”琳娜甜甜一笑,“就像公主您每天下午陪王儲殿下玩的遊戲一樣,我們哪有什麼不可告人之事呢?聽我的侍女們說,公主您可是拆掉了個鋼琴的鍵盤蓋子,豎在牆角給王儲殿下當滑梯呢。不知道就這麼毀了個鋼琴得浪費多少錢。”

“粗俗!”黑森公主用扇子遮住了自己微微發紅的臉頰,“只有粗俗的鄉下人才會成天談論金錢!”

“呵呵……”琳娜大笑起來,“公主您不會是心虛了吧?不知道您從大英帝國離開時帶了多少錢?還夠不夠您撐到今年開春?別到時候公主殿下因爲沒錢了灰溜溜的被趕回家,那可就太令人遺憾了。”

“張口閉口錢錢錢!你是下賤的商人嗎?我大英帝國不勞你費心,在冬宮住一輩子我都負擔的起。”黑森公主直着脖子,像只僵硬的木偶般回到座位上去了。

下午的陽光從花園的玻璃頂棚照射下來,略微有些悶熱。園丁們早上澆過一遍水就不怎麼搭理花園裡的植物了,畢竟白女皇陛下一年也難得來幾次的。

琳娜和尼爾拿着小號的鏟子,在狐狸‘軟綿綿’的洞穴側面挖坑埋萵苣苗,這是他們計劃單上的植物品種,萵苣根莖長在土層下面,葉片又和蕨類植物相似,最不容易被人發現。

“你從哪弄來的這些萵苣苗啊?”琳娜不由好奇的問尼爾。

尼爾擡起頭,晶瑩的汗水掛在他的額頭上,長長的額發因爲礙事已經被疏攏到後面去了,那張絕美的面容完全展現在小姑娘面前,引的琳娜不由一陣心跳。

“我買通了個廚房供應商,以後我們要什麼種子都會很方便。”琳娜聽到他這麼回答。

“哎呀呀,那真是太好了,以後我們就要什麼有什麼了。”琳娜側過臉,害怕他看到自己臉上的紅暈。

她拍拍狐狸‘軟綿綿’的腦袋,小傢伙正瞪着圓圓的黑眼睛,蹲在洞口探出半個身子看他們忙活。

“你以後要負責幫我們看管這片萵苣地哦!如果有人敢偷萵苣,你就咬他!”琳娜揮揮小拳頭,皺着鼻子教唆狐狸。

小狐狸似懂非懂的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手心,弄的小姑娘癢的咯咯笑了起來。

“它又不是狗,”尼爾笑着說道,“狐狸是雜食動物,說不定它自己就能把萵苣給吃了。”

“不許偷吃哦!”小姑娘立刻叉着腰衝狐狸吩咐道,“你要敢監守自盜,我就把你毛都剪光。”

小傢伙乖覺的又舔了下她的手,琳娜開心極了,她猛地站起身,對尼爾說道:“你看,它能聽懂我的話呢!它一定會是條好看守的。”

正說着,腳下一崴,小姑娘哎呀一聲摔了下來。尼爾一把抱住她,問道:“怎麼了?”

“我的鞋跟斷了,卡在泥巴里崴斷了。”琳娜愁眉苦臉的說道,“這可是我唯一一雙高跟鞋呢,還是上次聽歌劇時女皇賜的。”

她站穩身子,心疼的脫下鞋子,果然,奶黃色的高跟鞋上毛絨球飾已經沾上了泥巴,左腳的鞋跟斷了,比另一隻起碼矮了四公分。

小姑娘光着腳丫,沮喪極了,下一次女皇召見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有沒有高跟鞋送都還不一定呢。自從她發現穿了五公分的高跟鞋,與十五歲的黑森公主吵架的時候就能目光基本平視,琳娜立刻愛上了高跟鞋,再也不穿那些個從家裡帶來的平跟鞋了。

可現在唯一一雙高跟的斷了,明天開始又要‘低人一頭’的說話了,方纔種植萵苣的愉悅心情立刻蕩然無存,琳娜從泥巴地裡挖出斷根,使勁的往鞋跟上擰,雖然她也明白這不過是白費勁。

尼爾脫下自己的靴子,穿着靴褲和長襪子站在地裡,對琳娜說道:“先穿上我的吧,光腳會着涼的,等下我帶你去個地方再弄雙高跟鞋也就是了。”

“真的?”聽說能再弄一雙,琳娜立刻不難過了,她把壞了的鞋子用裝萵苣苗的布包好,接過了尼爾的靴子。

“那你呢?光腳冷嗎?”她忍不住又問了句。

“我是男人,怕什麼。”尼爾略帶不自然的說道。

於是,帶着尼爾體溫的靴子被琳娜穿到了腳上,寬大的靴筒在琳娜的小腿上晃盪晃盪的,令小姑娘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可真好玩,就像是套着兩個木桶走路呢。”

“別廢話了,我們趕緊去給你弄雙鞋子。”尼爾扶着她搖搖擺擺的離開了花園。

初入宮廷?第二十九?更衣室

琳娜被尼爾帶上了皇宮三樓,他們從一個走道拐到另一個走道,因爲尼爾說從侍從通道上樓即使被人撞見了也不會有人問。

最後尼爾停在一扇門前,他先敲了敲門,等了會見裡面沒有反應,於是就推開了大門。

這是間華美的天藍色房間,整個房間除了包金的柱子和對面牆壁的金色雕花壁爐,其他三面牆都掛着天藍色的簾子,地面上是天藍色帶白色花紋的拼花地毯,房間的頂部呈圓弧形高高隆起,白色的牆頂繪着天藍色的紋路,整個房間就像是蔚藍的大海般美麗。

“這是什麼地方?”琳娜問道。

“白女皇的更衣室,專門放鞋子的更衣室。”尼爾回答。

媽媽咪啊,用一整間房間放鞋子?琳娜簡直不敢想象。

“白女皇有一千多雙鞋子,而且還不停的置換,聽說她的鞋子都是一次性的,從不穿第二次。”尼爾解釋道。

小姑娘聽了之咋舌,她做了個鬼臉不說話了。

“我們在這裡找找,看看有沒有你可以穿的高跟鞋,雖然白女皇比你高一些,但是誰知道呢?我覺得你的腳長的還是挺大的。”

琳娜無語了,滿頭黑線,見鬼的!這可以算是被嫌棄大腳嗎?

“我母親說過,腳大以後長的高。”小姑娘立刻爲自己辯解。

尼爾沒回答,他已經拉開了布簾,在一溜排的紅木鞋架上翻找各個鞋盒。

“你喜歡什麼顏色?”他問琳娜。

“顏色?隨便啦,黑色的更好配衣服吧?”琳娜坐在一旁的軟榻上,她脫下尼爾的大靴子,把腳放在腳凳上。哎呀!真是舒服啊!小姑娘靠着軟綿綿的長塌伸了個懶腰。

“沒有黑色的,”尼爾又說道,“各種色系都有,就是沒有黑色。”

“那就隨便拿一雙吧,先看看尺碼能不能穿呢。”琳娜回答。

一雙粉紅色的帶金邊花飾的高跟鞋和一雙深紫色綴着銀色蘇流的鞋子被擺在琳娜面前,小姑娘樂的嘴都笑歪了。

她套上鞋子,嗯,稍微有點大,不過沒關係,只要後面墊上個襯墊就可以了。

“我們就這麼拿走不會被發現嗎?”琳娜伸直腿,望着一腳粉紅一腳深紫的鞋子,心中難以抉擇。

“不會的,女皇的鞋子太多了,只要這裡少了明天又會有鞋匠送來新的填滿鞋架。”

“啊!那真是太好了!我兩個都要!”琳娜兩腳各穿一隻從軟榻上蹦起來,一把拎起剩餘的兩個單隻,心花怒放的望着尼爾。

“我今天崴斷了鞋跟真是太走運了!”她幸福的嘆息道。

尼爾穿回自己的靴子,他看着小姑娘踩着碎步子在房間裡轉圈,不由得也笑了起來。

正在這時,外面的走道傳來了塔塔塔的腳步聲。兩人愣了下,尼爾迅速拽住琳娜躲到了一面牆的布簾後面,琳娜被他摟在懷裡,聽到他的心跳和自己的一樣快,見鬼的!就差幾分鐘他們就安全撤離了!

他們聽到門被推開聲音,好幾個人走進來的腳步聲,還有個男人在門檻上踏乾淨皮靴的聲音。

“伊凡,怎麼今天是你拿着賬本報賬?這不是財政大臣的事嗎?”先傳進琳娜耳朵裡的是白女皇說的話。

接着是白女皇在軟榻上坐下,她寬大的裙子悉悉索索的摩擦聲,以及侍女們的腳步聲。

“是這樣的陛下,財政大臣最近發現國庫賬目有些緊張……所以託我向女皇陛下稟報。”獨眼龍伊凡難聽的嗓音立刻讓琳娜汗毛都豎起來了。

“是壞消息?”女皇問道,“他倒挺乖覺的,知道我聽到了壞消息心情肯定不會好。”

伊凡咳嗽了兩聲,尷尬的說道:“女皇陛下,目前國庫內還剩下不足十萬金幣了,第一軍團的軍餉已經欠了兩個月了,第二軍團和第三軍團的也都欠了四個月以上,連禁衛軍去年過冬的薪火錢也沒發呢,而春季的第一筆稅金要到三月才能收上來……去年過冬的花銷是大了點,財政大臣也爲難啊。”

房間裡沉默了一會,接着傳來右邊鞋架布簾被拉開的聲音。

琳娜和尼爾心中一緊,他們左右看看,卻發現所躲藏的地方紅木鞋架都是被釘死在牆壁上的,除了那層簾子,壓根再沒什麼可遮擋的了。

見鬼的!要是女皇一雙雙挑鞋子,遲早要打開這邊的布簾的!到時候該怎麼說:尊敬的女皇陛下,我是來跟您借雙鞋子穿穿的?

冷汗從兩人的額角上流下來,尼爾湊到琳娜耳邊,低聲說道:“萬一被發現了就說我帶你來的,有我母親在不會有事的。”

外面突然傳來兩隻鞋子被甩到地板上的聲音,接着就是白女皇的大吼:“換什麼鞋!不換了!成天跟我哭窮,這個沒錢那個沒發,這意思是暗示我花錢多嗎?我是女皇!我花我自己國家的錢天經地義!”

“女皇陛下息怒!”獨眼龍伊凡掐着嗓子高叫起來,琳娜甚至都能想象的出他油膩膩的頭髮豎在頭頂上,瞪大唯一那顆獨眼的模樣。

“女皇陛下息怒!微臣不是這個意思,微臣認爲去年的花銷大和宮裡多養了些閒人有關。”

琳娜聽到這裡,本能的豎起耳朵,見鬼的,她開始有了非常不好的預感。

伊凡發現白女皇不說話了,立刻緊接着解釋道:“英國的黑森公主雖然帶了大隊人馬,但也帶足了資金,他們在宮裡的所有開銷都是花的英國的錢,可普魯士呢?女皇陛下仁慈,您贈與了布斯特親王夫人和她的女兒一筆路費,結果普魯士人就空着兩手來了,她們整個冬季的開銷都是從國庫裡掏的錢。恕我冒昧,我們沙俄帝國實在是沒有義務爲普魯士人付賬啊。”

琳娜的一顆心已經提到嗓子眼了,這比方纔侍女拉布簾還令她膽戰心驚,伊凡獨眼龍這是要把俄國國庫空虛的屎盆子扣在她們母女頭上啊!

見鬼的!我們兩個女人連個像樣的僕從都沒帶,能花的了多少錢?不過是吃喝住用罷了,難道還能致使俄國經濟崩潰不成?

可白女皇明顯是找到了藉口,她的聲音又恢復了平靜:“你的意思是?她們花了很多錢?”

“是的!我的女皇陛下。”伊凡悉悉索索的掏出很長的紙卷,“先說琳娜小公主殿下,她兩個月來吃喝花費是100個金幣……”

媽媽咪啊!我是吃珍珠喝金粉了?一百枚金幣虧他說得出口!我父親一年的薪俸我一個多月就吃掉了?怎麼每天也就是三菜一湯呢?

“……還添置了兩套宮裝,一共是200金幣……”

裙子那麼貴?又不是我要買的!琳娜的牙齒都快咬碎了,分明是白女皇召見時送來的衣服怎麼也算成我自己添置的呢?

“……不過和布斯特親王夫人的賬單比較起來,小公主的實在是算不上什麼,親王夫人的伙食花銷是200金幣,購置宮裝十套總共1000金幣,此外夫人還添置了不少珠寶首飾和名貴的香水化妝品,大概是10000金幣……”

胡扯!琳娜的肺都快氣炸了,伊凡獨眼龍絕對做了假賬,所以纔是他來報賬還不是財政大臣!小姑娘臉紅脖子粗,要不是尼爾拉着她,她絕對會跳出去和那個傢伙理論的。

“……所以女皇陛下,實在是不能再讓普魯士人給我們並不寬裕的國家財政增添負擔了,我,樞密院大臣伊凡建議,請女皇陛下將布斯特母女立刻送回普魯士去吧!”

最後,獨眼龍伊凡終於說出了他的心中隱藏地目的……

初入宮廷?第三十章?對策

女皇陛下沒直接表態,也沒再換鞋子,彷彿一瞬間失去了興致,她帶着侍女們和伊凡獨眼龍很快就離開了更衣室。

琳娜和尼爾鑽出布簾,小姑娘氣的拳頭攥的緊緊的。

“這絕對不可能!我沒花那麼多的伙食費,你說一個月吃掉一百金幣,說出去誰信啊?白女皇爲何不當面斥責他呢?”

“因爲白女皇自己普通的一頓飯就能吃掉五到十枚金幣。”尼爾不緊不慢的回答。

小姑娘張口結舌,嘴巴大張着就像是隻正在唱歌的青蛙。

“白女皇的每天花銷大約在五十枚金幣左右,如果遇上大宴賓客則還要更多。她的衣服和鞋子都是重來不穿第二次的,她的香水和首飾都有專門的房間放置。你以爲冬宮裡的那些藝術品都是不要錢的嗎?基本都是白女皇以三到四倍的價格從法國和意大利人手上收購來的。所以她對於伊凡大人所說的,你一個月吃飯吃掉一百金幣覺得是理所當然的事。”

“可是……可是我並沒有……再說我媽媽也不可能花這麼多錢啊!”小姑娘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她不甘心的辯解道。

“光說是沒有用的,你有賬目嗎?伊凡手裡可有。女皇自己要給自己找個藉口,國庫沒錢了和她奢侈的生活無關,而是外來支出造成的。伊凡大人也是算準了白女皇的心思,才這麼栽贓你們,他這是一石二鳥。況且,你確信你母親沒買過衣服和首飾?”

琳娜無話可說了,她想起上次見面時,母親約翰娜身上的華麗宮裙和珠寶,不管是否花了一千金幣,母親的的確確是在花白女皇的錢給自己添置行頭。

“我……我……我們家還不起的……”小姑娘都快哭出來了。

“還到不必。”尼爾說道。

“不必還?”琳娜一聽到他這話,眼睛瞬間亮了,“有這麼好的事?真的不必還嗎?”

“當然,作爲沙俄帝國的女皇,真要和你們母女討債,她的面子也沒了,所以白女皇不會要你們還錢,但是如果你不想這麼灰溜溜的給送回普魯士去,那麼就必須做點什麼挽回女皇的心。”

“你是說……”

“你明白我指的是什麼。”尼爾說完就不再開口了。

琳娜開始糾結起來,她明白尼爾說的是什麼,很多時候他們總能想到一起去,他是指改信宗教的事。

東正教大主教當着所有俄國貴族的面,要求王儲彼得加入東正教,白女皇也首肯了,卻最後不得不和彼得妥協,白女皇正是下不來臺的時候。如果此時自己主動要求皈依東正教,則算是給白女皇個臺階,也能讓俄國貴族對自己另眼相看。

當然,所謂信仰什麼的,小姑娘琳娜是一點都不介意的,但是如此一來,父親知道了肯定會很失望。

可是已經顧不得其他了,現在危機迫在眉睫,她在這個皇宮裡唯一的依仗就是白女皇的好感,如果連這都沒有了,還真的會被黑森公主趕回普魯士去呢。

打定了主意,琳娜擁抱了尼爾,感謝他的幫助,然後鼓起勇氣出門請求覲見白女皇去了。

她身後,少年的臉漲得通紅,他摸摸頭,嘆了口氣。

“我只想你能留下來……”尼爾喃喃的說道。

“白女皇陛下是你想見就能見到的嗎?”宮廷侍女的眼睛長在頭頂上,她站在白女皇休息室的門口,正眼都不瞧一下琳娜。

“那我要見費伍德夫人可以嗎?”琳娜不打算和這等小人物較真。

“首席侍女費伍德伯爵夫人也是你能見的?”宮廷侍女還是不買賬。

琳娜深吸口氣,笑着說道:“你不讓我進去?那你猜我會怎麼做?”

侍女得意的翻了個白眼:“大吵大嚷?叫囂跳腳?哦,對不起這對我們都沒用,別以爲你是個什麼貴族就了不起,要知道我可是白女皇身邊的人,連西金大元帥和伊凡大人來了也得提前有預約,或者就在這兒候着。”

“不,我不會那麼做。”琳娜樂了,“我會立馬在走廊裡點火,然後拉住你說你是刺客,是你放火意圖謀害女皇陛下,恰巧被我逮住了,你說女皇陛下是會相信一個剛剛年滿十一歲的貴族,還是你這個看門的侍女呢?”

侍女瞬間臉都白了,她沒想到一個小小年紀的貴族女孩,竟然這麼奸詐!

“我……我……”她抽抽的支吾了幾聲,立刻很爽利的說道,“我這就進去稟報。”

望着侍女提着裙子竄入休息室大門,琳娜大笑,開玩笑!連黑森公主都逢鬥必輸,小小宮女算什麼。

很快那個侍女就從門口又出來了。

“女皇陛下讓您進去,說給你五分鐘時間。”

琳娜朝她點點頭,推開休息室的門走了進去。

這是間極具鄉間風格的房間,貼着田園風格的碎花牆紙,角落裡豎立着兩個一米高的孔雀石花瓶。白女皇正和費伍德夫人及另外兩個宮廷命婦在打牌,琳娜進來的時候她正琢磨着是出紅桃Q還是黑桃A。

琳娜擡起頭,看到牆上的畫像,和其他房間隨處可見的白女皇畫像不同,這幅畫像竟然畫着一個年輕的男人。

男人有一頭金色的秀髮、高挺的鼻樑和骨感瘦削的臉頰,五官極爲俊美,這人明顯不是現在最受寵的‘晚上國王’嘉烈夫,都長得有幾分像母親約翰娜。

難道是傳說中生病早亡的菲利普舅舅?那個白女皇的未婚夫?

琳娜突然覺得,也許白女皇之所以對她比對黑森公主更親切,與她長的像菲利普舅舅有很重要的關係。

終於,白女皇扔下手中的最後三張牌,開心的喊道:“我贏了!”接着費伍德夫人和另兩個宮廷命婦立刻送上一連串的恭維,把白女皇哄的十分開心。

“琳娜來了,我都沒看到你。”白女皇轉過頭對小姑娘說道,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起來。

琳娜行了個屈膝禮,笑着對白女皇說:“我離家這麼久都沒正正經經的做彌撒,上次大主教來的時候我很是仔細的聽他說了東正教的教義,我感覺比我們那的天主教更傳統,更正規。女皇陛下,恕我冒昧打攪,請問我是否能申請皈依東正教呢?”

笑鬧聲不斷的女皇休息室立刻安靜下來,白女皇和她的牌友們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小琳娜,要知道改變宗教信仰對她們這些人來說簡直是比死還難過的事。

“女皇陛下,我想盡快皈依東正教。”小姑娘口齒清晰的又重複了一遍。

笑容就像是雨水注入了平靜的湖面般,在白女皇塗抹着香粉的臉頰上逐漸暈開。

她揮揮手,招呼小姑娘過來,琳娜立刻上前,半跪在白女皇座位旁。

白女皇拉着琳娜的手,輕輕的撫摸着女孩的頭髮。她擡頭望望牆壁上的畫像,又轉身對她的牌友們說道:“說實話,要不是當年那場意外,琳娜原本就該是我的侄女啦,真是天生註定的一家人那……”

初入宮廷?第三十一章?嫉妒

‘要不是當年那場意外,琳娜原本就該是我的侄女啦,真是天生註定的一家人那……’

這句話就像是被春風吹動的草種,迅速的從女皇休息室傳播到了整個冬宮各處,並且生根發芽茁壯成長。

琳娜現在在宮中走動,向她行禮的不僅僅是那些個侍從侍女了,甚至有很多不知名的貴族,見到她都會低下半個頭致意,這種捕風捉影的恭敬絕對不是因爲小姑娘胸前的白女皇頭像徽章。

從宮廷每晚召開的各種舞會、沙龍和宴席上,流言就像是傳染病,從公爵的大鬍子下面躥溜到了侯爵夫人的假髮裡,通過交際花的竊竊私語流傳到宮廷馬伕的耳朵中。

最後謠言甚至被扭曲成了:白女皇已經私下授意,普魯士的布斯特小公主即將成爲王儲彼得的未婚妻。

當這句謠言被黑森公主得知的時候,終於引發了新一輪的圖書館戰役。

“嗚嗚嗚……王儲殿下,您真的要和琳娜*布斯特那個鄉下野丫頭結婚嗎?這讓我堂堂大英帝國的正統公主情何以堪啊。”黑森公主癱軟在椅子上,拿着手絹使勁揩鼻涕,把她那可愛的小鼻頭擰的通紅。

“沒……沒有……沒有的事。”彼得抓抓腦袋,沒底氣的回答。

黑森公主立刻坐直了身子,拉着彼得王儲的手臂,紅着眼睛嬌弱的說道:“可是現在宮裡的人都這麼說,她們看我的眼光真讓人無法忍受,彷彿我就是個多餘的人……嗚嗚嗚……您的姨母白女皇陛下有沒有和您明確說什麼呀?”

“絕對沒有,”彼得立刻回答,“最近我都沒見到女皇,自從那次我們吵架之後就再沒覲見女皇了。”

黑森公主聽到他這話,似乎臉上恢復了點血色,她立刻攥緊了彼得的手,輕輕在他掌心摩挲。

“……如果……我是說如果您的姨母真的要您和野丫頭結婚,您是否會爲了我和女皇抗爭呢?就像您爲了改信仰的事情抗爭一樣?”

倭瓜彼得摸摸鼻子,尷尬的轉移了視線,說道:“……呃……你知道的……她畢竟是女皇……很多事就是這樣……女皇陛下只要樂意,大家都得按照她的意願做……”

黑森公主愣住了,她仰着頭呆呆的望着這個自己寄予所有希望的少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不禁想到自己幾個月來的逢迎討好、百依百順……彼得喜歡玩幼稚的士兵遊戲,自己就陪着他一起玩;彼得喜歡新奇的東西,自己拆了鋼琴、剪斷了珍珠項鍊給他打彈子;彼得不愛學俄語,不愛俄國的所有東西,她就一味順着他幫他掩飾、還購置了很多普魯士的物什討他歡心……可結果呢?還沒到正式對決呢,彼得甚至連反駁白女皇說出自己真實意願的勇氣都沒有啊。

失望和懊悔之情瞬間涌上她的心頭,眼眶此次真的紅了,淚水源源不斷的涌了出來。

琳娜捧着挑好的書,跟着尼爾從二層下了樓梯,第一眼就看到這兩人惺惺作態的在哭訴忠腸,不由得渾身打了個擺子……呃……有點噁心。

黑森公主擡眼看到了她,立刻仇恨的火花澆熄了她的理智。一向僞裝甜美的公主殿下拔下高跟鞋就朝琳娜砸了過來。

琳娜條件反射的縮起脖子,好在前面的尼爾一把幫她接住了‘炸彈’。

“喂!你幹什麼啊?我踩你尾巴了?”琳娜小姑娘兇狠的喊道。

“你……你……你……”黑森公主臉色紫漲、嘴脣顫抖,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她總不能承認自己是因爲眼看着要一敗塗地而惱羞成怒的吧?

“真是無恥的叛徒!”她最後也只能拿宗教說事,“爲了攀附權貴放棄自己的信仰!你就是天主教的恥辱!上帝不會原諒你的,總有一天你要下地獄!”

“對!上帝不會原諒你的!”彼得王儲立刻也跟着叫囂起來。

“那是上帝他老人家和我之間的私事,你們倆個就別操心了。”琳娜笑着回答,“黑森公主,我們彼此原本就是敵人,因爲我們的目的是相互衝突的,你的怨恨我理解,可惜我還是要說,你儘早回你的大英帝國去吧,免得將來更加傷心難過。”

“休想!”黑森公主雄赳赳氣昂昂的站起身,似乎瞬間化作英勇的鬥士,“我要和你鬥到底,現在你離勝利還遠着呢!別高興的太早,我們走着瞧!”

說完她提着裙子恨恨的出了圖書館,彼得王儲跟在後面喊她都沒能讓她停留腳步。

彼得訕訕的回過頭,對琳娜說道:“即使……即使白女皇要我娶你,我……我也是不會愛你的……我……我討厭你……”

琳娜眼睛都笑的眯起來了,她猛地一擡胳膊,彼得條件反射的往後縮縮脖子。

“那就謝謝了,我們彼此都視對方爲眼中釘,將來的日子一定會過的很精彩!”

初入宮廷?第三十二章?受洗

二月初三,早晨晴朗無風。

沙俄帝國首都聖彼得堡的貴族們都雲集冬宮廣場,從這裡,今天將有位普魯士公主皈依東正教,而這位公主殿下,極可能就是未來的俄國太子妃。

琳娜穿着件上乘面料的薰衣草色金線繡花厚宮裙,矩形低胸衣領、內襯赭色蝴蝶結襯裙,帶着頂帶毛邊的白麪紗小禮帽走出了冬宮大門,小姑娘剛離開暖和的室內,被冷風一激,強忍住纔沒當衆打噴嚏。

她身後跟着一溜排白天鵝般的宮廷侍女,在兩邊簇擁上來圍觀的貴族們的注視下,琳娜埋着鎮定穩健的步伐,帶着‘白天鵝’隊伍一路沿河走到了東正教大教堂。

她帶着長及上臂的白手套,手心已經被汗水溼透了,第一次被這麼多人圍觀,小姑娘即使能面色從容,心中卻不免心跳加速。

五顏六色的東正教大教堂在涅瓦河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有喜感,大主教和他的老頭軍團早就迎接在教堂門口了。

色彩豔麗的‘洋蔥頭’房頂聳立在琳娜眼前,彷彿在歡迎小姑娘到達童話世界。琳娜不由的心中有些好笑,對於宗教的肅穆和恭敬的感覺瞬間蕩然無存。

走進大教堂,彷彿整個世界都是絢爛的馬賽克拼成的:牆壁是馬賽克花紋,地板上也鑲嵌着馬賽克,正對門頂頭聖壇上的上帝畫像也是用無數細小的馬賽克拼成的圖畫,鮮豔無比、永不褪色。

白女皇在教堂聖壇正對面的皇位上,坐等琳娜。

小姑娘跟着大主教和老頭軍團,慢慢的沿着紅地毯走到聖壇前,她的左邊就是微笑着的白女皇,環顧四周,一路上跟來的貴族們已經把寬闊的大教堂擠得水泄不通了。

大主教首先開始用俄語念起了教義,接着他將一部厚重的黑色羊皮封面的大聖經雙手遞給了白女皇。

女皇陛下此時也從座位上站起身,她將聖經又傳手給了琳娜。

“誦讀祈禱章節。”白女皇下達了命令。

琳娜看着密密麻麻的俄文小字,深吸口氣,用她甜美如夜鶯般的聲音開始誦讀起這五百多字的祈禱章。

整個大廳的貴族們都開始竊竊私語,他們沒有想到普魯士的小公主竟然會這麼流利的說出俄文,這讓他們東歐大國的虛榮心得到了滿足。

沙俄帝國,雖然版圖最遼闊、物產最富饒、人口最衆多,可是從來都不被歐洲其他國家視爲強國。因爲他們到現在還在奉行農奴制,重視農耕制度,對商業極爲輕視,這與歐洲諸國的重商主義截然不同,與歐洲諸國廢除農奴制維護平民權益彷彿還相差好幾個世紀的時間。

因此,當普魯士的琳娜公主用俄語在朗讀他們的文字,並且即將脫離天主教,信奉他們的東正教時,這些人的熱情被瞬間點燃了,他們望向琳娜的目光是那麼的友善和寬容,不再是看一個陌生外國人的感覺,彷彿是準備容許她融入這個民族。

事實上,琳娜根本不是在誦讀,就算是再聰明的人,也不可能僅憑兩個月左右的時間就掌握一門外語。

在前一天晚上,尼爾已經準備好了三篇最有可能讓她誦讀的聖經章節,小姑娘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背誦了下來,並且在尼爾的指點下剔除了錯漏的地方、糾正了發言不標準之處。此時琳娜就是在表演,其實對於她來說,整個宗教儀式完全是場最豪華的演出,通過這次演出,她要獲取俄國貴族們的心,要挽留白女皇對她的喜愛。

這是她踏入權利中樞的必經之路。

她清脆圓潤的聲音在整個大教堂裡迴響,白女皇掏出薰香繡花手絹,輕輕的擦拭眼睛,立刻,大廳裡的所有仕女們都掏出繡花手絹擦眼淚揩鼻涕,人人都是一副感動萬分的模樣。

小姑娘的誦經聲甚至都被這些揩鼻涕聲壓過了,她伶俐的迅速帶過最後一段話,笑着合上聖經,遞給了微笑老頭大主教。

“很好。”大主教很滿意,他酷似聖誕老人的臉頰上激動地透出兩團紅暈,“接下來是洗禮,你準備好了嗎?”

“我準備好了,papa。”琳娜吻了吻他的手背,又側身吻了吻白女皇的手背,跟着大主教走到聖壇的洗禮池旁。

準確的說,洗禮池是個挖在地面上的大坑,裡面是聖水,受洗者要全身浸泡在聖水中,纔算洗禮完成。

琳娜在侍女們的幫助下脫去了外裙,穿着赭色的襯裙光着腳沿臺階步入了洗禮池,池水微涼,浸沒了她的肩膀,琳娜站在池中僅露出個腦袋在水面上。

接下來就是繁瑣的儀式,大主教誦經、老頭軍團誦經、唱聖歌……要不是水溫不熱,琳娜都能睡着。

最終當她被扶出水池的時候,大主教在她額頭上一吻,說道:“歡迎你,上帝的女兒,你已經是東正教信徒了。”

初入宮廷?第三十三章?分別

儘管琳娜皈依了東正教,獲得了俄國貴族階層的一致好評,白女皇也對她越來越喜愛,但母親約翰娜的歸期還是被定在了二月底。

二月的聖彼得堡,還依舊沉睡於冬季。

這裡的夜晚很長,白天極短,彷彿太陽在冬季就會倦怠這片土地。

母親約翰娜的雪橇馬車還算是比較舒適的,總歸是犯不着再次經歷來時的苦難了。她哭哭啼啼的拉着女兒的手不放,眼淚怎麼止都止不住。

琳娜心中也悲傷無比,這次一別恐怕此生再難見面。母親有她固執的地方,她的價值觀和小琳娜格格不入,又總是據守着貴族身份不放,但是無論如何她都是個愛女兒的母親,她以自己認爲的幸福方式爲女兒找歸宿,這些都只是源於一個母親對孩子單純的愛罷了。

“琳娜”母親抽抽鼻子,又換了條手絹,“我要走了,琳娜……”

“媽媽,路上小心,回家後別再和父親吵架了,錢不要大手大腳總是夠花的,布斯特平原每年也能有好幾百金幣的收入,再說腓特烈國王會照顧我們家的,還有,還有如果二姐喜歡上什麼人就讓她嫁了吧,我們家的女兒總不能都嫁給不喜歡的人……”

聽到最後母親約翰娜已經泣不成聲了:“琳娜……琳娜……你會怪媽媽嗎?”

“媽媽我知道你是爲了我好……雖然……”琳娜說道。

約翰娜嘆了口氣,她擡起頭,深深的吸入口冰冷的空氣。

“也許媽媽有的地方是做錯了,媽媽不是個聰明人,從來不是,所以媽媽這輩子過的很窩囊,我只是不想再讓自己的女兒也這麼窩囊。琳娜,你要記住,這裡有太多的敵人,你還遠沒有真正當上太子妃。多聽聽西金大元帥的話,或者普魯士大使的,他們都是朋友,大使還是普魯士人,總不會害你的……你還是太小了啊。琳娜……媽媽真的放心不下。”

琳娜趕忙扶着母親進了雪橇馬車,壁爐的火已經燃起了,裡面溫暖如春。她緊緊攥着母親的手,那雙隨着歲月流逝和生活曲折已經不再光滑細嫩的手。

“媽媽,很多話只能想不能說,你也許不明白爲什麼會這麼早被送走,現在我也不便多做解釋。但是媽媽你放心,女兒我在這裡有朋友,真正的朋友,我會照顧好自己的。”琳娜含含糊糊的說道。

“朋友?”母親約翰娜高聲叫道,“琳娜你別傻了,尼爾那小傢伙算得上什麼有用的朋友?他在冬宮有權勢嗎?他能幫到你什麼呢?你是來當太子妃的,別和不清楚的人混在一起敗壞名聲!”

琳娜撇撇嘴不打算和她爭論這個。

母親約翰娜卻像是突然發現了最令她放不下的事情,她拉着琳娜,反反覆覆的重複宮廷裡的傳聞:什麼尼爾的母親費伍德伯爵夫人的醜聞、尼爾本人從小就是個下流胚子之類的。

聽的琳娜都有些不開心了。

她猛然打斷了母親的話,說道:“媽媽,你爲什麼總是看不清形勢呢?西金大元帥也好,普魯士大使也好,他們哪個是真心爲我們母女着想的?不錯,把我推上太子妃的位置符合他們的利益,可同時他們想的更多的恐怕是怎麼利用我們吧?上次的信件事件你忘了嗎?其實我們原本就不該牽扯到俄國的宮廷派系中,因爲這些‘朋友’哪個都靠不住。我不知道你關於尼爾的消息是從哪裡聽來的,但我要說,尼爾是對我幫助最大的人。而且你還沒看清楚嗎?這個宮裡唯一有決定權的只有白女皇陛下一個,無論是西金大元帥還是伊凡大人,誰又能比費伍德夫人更貼近女皇的心呢?”

母親約翰娜呆呆的望着小女兒琳娜,就像是第一次真正認識她。在她的印象中,琳娜從來都是個調皮搗蛋的孩子,沒有大女兒懂事、沒有二女兒貼心,可就是這個調皮搗蛋的女孩,彷彿成長的飛快,幾十天不見就變得如此陌生。

她會在普魯士宮廷當衆和國王腓特烈討要東西;她會在一路上選擇最穩妥的辦法;她初到冬宮宮廷就能準確的判斷最佳的朋友和敵人……

約翰娜最終嘆了口氣,臉上扯出尷尬的笑容:“媽媽不是個聰明人,而你已經長大了,我的琳娜,我終於可以放心走了。”

她捧起小姑娘的腦袋,在她額頭上狠狠的親了一口,眼淚又忍不住流了下來。

琳娜心中的芥蒂也瞬間被離別的哀傷沖淡,母親與女兒,原本就是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人,又有什麼可介意的呢?一想到此生再無機會見面,琳娜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馬車外面的冷風呼嘯而過,還結着薄冰的路面上晶瑩剔透,彷彿撒滿了美麗的珍珠。涅瓦河上的冰期已經過了,水流帶着碎冰渣子徐徐向東流去。

琳娜最後擁抱了母親,掏出手絹給她擦乾淨了眼淚。

“媽媽,你們一定要幸福啊。”

“琳娜……”

“我會自己獲得幸福的媽媽,這個世界對我來說沒什麼值得害怕的了。”琳娜說完鑽出了雪橇馬車,車伕揚起馬鞭,敲響在冰霜大地上,車子徐徐開動了,帶走了她在這個世界最後的親人……

初入宮廷?第三十四章?溜冰鞋

三月的聖彼得堡又下了場新雪,

氣溫驟然下降,將剛剛跨入門檻的早春生生又逼退了回去。

涅瓦河上重新結了冰,一羣十多歲的年輕人成天在河面上滑冰,琳娜從房間的窗戶裡眺望出去,就能看到他們穿着色彩斑斕的衣裙,旋轉着在冰面上跳舞,日光從冰層反射到年輕人身上,他們渾身就像閃動着熒光般璀璨。

小姑娘經常這麼看着看着就能消磨上好幾個小時,她想象着自己和他們一樣,自由的在寬闊的河面上旋轉、跳躍,可是溜冰所穿的冰刀是嚴禁在冬宮出現的,哪怕涅瓦河的天然溜冰場再怎麼誘人,宮中的人也不被允許踏上冰層。

直到有一天,黑森公主趾高氣揚的踏進圖書館,向俄語小組的其他人宣佈道:“我大英帝國的使節送來了我國研製的新產品:輪式溜冰鞋!沒聽說過吧?白女皇宣佈要立刻在宮裡選出二十個人和她一起參加盛大的溜冰會!因爲鞋子實在是有限,宮裡的貴族們都已經打破頭了。我自己是有一雙的,彼得殿下也必然有份,至於其他可有可無的人呢……那就難說的很啦。”

琳娜立刻眼睛都瞪圓了!

溜冰鞋啊!真是再好不過了!對於黑森公主最後的話她壓根一點都不擔心,白女皇現在經常喊她去打牌陪吃飯,二十個溜冰名額肯定是有她的份的。

白女皇候見室內硝煙瀰漫、暗潮洶涌。

無數個帶着假髮的腦袋,翻晃着各式各樣的扇子。從最高等的親王夫人到最低等的男爵夫人,各個都恨不得把金子往自己臉上貼。

盤成鳥巢式的假髮亂蓬蓬的垛在貴婦頭上;花瓶式假髮高聳的快到天花板了;還有的乾脆把碩大的假花頂在頭上,豔麗顏色和肥大的花瓣將花朵下面那張塗滿了白/粉的老臉襯托成了花莖上的青蟲。

即使整個女皇候見室都快給擠爆了、大部分人都站着沒有位子,但卻並沒有太過嘈雜的聲音。貴婦們相互低聲耳語,或者用眼神殺來砍去……這就是貴族的標準:說話的聲音絕對不能超過20分貝。

“英國送來的輪式溜冰鞋究竟是什麼樣的?”貴婦A問。

“我哪裡知道?我只聽我家伯爵說了這事。”貴婦B回答。

“我見過……”貴婦C搖着羽毛扇輕聲低語,立刻一羣人都圍了上來。

“快說說!”“就是,別拿喬了!”“你真的見過?”

貴婦C得意的環顧四周,清了清嗓子開口道:“就是常穿的平跟鞋子下面按着四個輪子,英國大使來的那天我正好和白女皇在打牌。”

“哎呀!你可是有福氣的,一定能分到個名額吧?”貴婦A半羨慕半嫉妒的說道。

“白女皇已經說了,叫我們那天在場打牌的人都一起去溜冰呢!”

貴婦C這句話剛說完,瞬間N多X光射線、伽馬射線就朝她投過來了。女皇候見室裡鴉雀無聲,女人們掩藏在扇子後面的臉各個神態各異,她們上下打量C貴婦的衣着打扮,心中充斥着種種詆譭之言。

突然,後見室的門被兩個侍從推開了,白女皇的傳令官擡着下巴走了進來。

所有人都立刻從椅子上站起身,她們的一雙雙眼睛眨都不敢眨,耳朵也豎的老高,生怕聽漏了自己的名字。

“咳咳!”傳令官習慣性的咳了下,開口道:“白女皇下令,鑑於此次是冬宮的第一次溜冰會,所以對所有參與的人員要進行考覈,不具備溜冰潛能的人,無論是什麼身份地位都不被允許參與。”

他的話音剛落,瞬間整個候見室都沸騰了。

“考覈?什麼考覈?”“溜冰潛能是什麼東西?”“我是親王夫人!我要求無論如何也要給我家族分配五個名額!”“你!你個下等侯爵家哪裡配和我競爭!”“你說什麼?你纔是女演員出身的婊子!”

貴婦們你推我搡,貴族風範已經完全被拋之腦後了,宮廷舞會、宴會和沙龍已經玩膩的女人們,聽到有特別的娛樂項目,又是有限名額和白女皇同樂,那真是立馬煥發出骨子裡的瘋狂和強勢。

‘鳥巢’飛上了天、‘花瓶’被踩在了腳底下,假花裝飾都被一瓣瓣的撕碎了……

女人們一旦發起瘋,那是比母獅子還要野蠻的,她們互相推擠着、撕扯着,華麗的宮裙變成了破衣爛衫,原本就半敞的領口甚至都有人瞬間走光!驚的幾個宮廷侍從立刻一溜煙的退出房間,半掩着房門從門縫裡叫道:“各位夫人!快別這麼鬧了,馬上就要開始測試了,多留點力氣吧!”

一個小時之後,形容狼狽的貴婦們老實的排着隊,從設置好的一條極窄的長板凳上走過。穿着層層疊疊的蓬蓬裙,的確是很難維持平衡,她們開始跨上板凳的時候還姿態優雅的提着裙子,可沒走幾步就霍着背兩臂伸開搖搖晃晃起來。但凡有人沒能順利過橋,傳令官立刻會高喊:“平衡能力太差,淘汰!”

然後無論被淘汰者叫囂、沮喪、撒潑、哭泣,都會立刻有侍從進屋將她拖走。

過了橋的貴婦們緊接着進入下一個環節:摔跤。

有專門的人負責推倒她們,光溜溜的木頭地面一屁股摔下去還是很疼的,凡是摔十次還能立刻站起來的人就順利通過,坐在地上直吆喝的立刻被兩個扛着擔架快跑進來的侍從擡走……嗯……淘汰……

可憐的貴婦們咬牙切齒,忍耐着尾椎上鑽心的疼痛,還要雙腳併攏迅速蹦起,展示出超人的藝術體操表演者的職業笑容。

熬過了這兩道難關的佼佼者,原本以爲塵埃落定大功告成,她們叫着笑着,盡情的抒發心中的愉悅和身體上的疼痛。

可沒想到最後傳令官板着臉又說道:“各位!各位請安靜!由於此次英國大使送來的溜冰鞋都是按照白女皇腳部尺碼製作的。所以凡是腳大於白女皇陛下的,則無緣參加溜冰會,請各位夫人,來試鞋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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