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歌曾在朝堂之上見過這樣的人,看似從不與人爭辯,也不積極的去做什麼什麼,看不出來他有什麼朋友,也看不出來他有什麼敵人,只是默默的,忽然就從別處得知,此人對某事的態度是怎樣的,並且往往已經着手做了。
父皇曾過這樣的人最可怕,喜怒不形於色,不朋黨便看不出其人品,所謂人以羣分,也未有仇敵,從一個人的對頭是什麼人也能看出那個人的品性爲何,無敵無友,無愛無恨,如古井無波,只是在水下暗暗動作。做爲天下之主的皇帝,就算不能遍掌天下人心,但起碼自己認識的人到底在想什麼要弄明白,否則此人到底是何心思都不知道,那就很危險的。
至於“天威難測”是皇上專用形容詞,所以,身爲儲君的鳳歌也被要求向這樣靠攏。
對於生性沉穩的鳳歌來,這事並不算太難,但是孩的到底眼裡純淨,湯裡鹽放多了,肉絲塞在牙縫裡了,新衣服被弄髒了,總還是會忍不住露出一些些情緒來,每每被母后訓斥:“一點事,大呼叫,成何體統。上位者不是靠聲音大來表示權威的。”
此時遊歷,收穫當真頗豐,連“不動如山嶽,難知如陰陽”都有榜樣可以學習。
鳳歌之所以會與他下棋,完全就是爲了能再近一些觀察他的樣。
因此,也沒什麼心思放在下棋上,很快,她執的黑便被吞去一大塊,她嘆了口氣,投認輸:“不下了。”
“剛纔大殿下在想什麼?”獨孤懷信將鳳歌弄亂的棋局一點點的復原,他看着鳳歌:“怎麼感覺大殿下的煩惱比我還要多一些?”
“嗯……我有事要問你。”鳳歌到底還是沒憋住,單刀直入的問了。
獨孤懷信笑着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既然開了局,就應該好好下完再是,東晉謝安,淝水之戰時,以少勝多,大勝符堅的前秦大軍,也只不過將戰報輕輕放在一邊,繼續下棋,大殿下何不效法古人,好好將這一局下完?”
居然被一個西夏的藥師教訓了,鳳歌臉上有些不好意思,便坐了下來,從簍中拈起黑,繼續下棋。
她看了一處,剛想要落下,忽然臉上浮出一絲微笑,將手指往棋秤的左下角的交叉處一點:“剛纔,你不是下在這裡的。”
“不是嗎?”獨孤懷信的聲音懶洋洋的,無可無不可,並不在意。
鳳歌將整個棋盤上的棋全部收了,從下的第一顆棋開始覆盤,一直復到她無心下棋的第七十三手,很明顯,獨孤懷信覆盤的地方,被他偷樑換柱,將自己的白替換成了鳳歌的黑。
“哦,原來如此。”獨孤懷信仍是一臉無所謂的樣,並沒有被人揭穿的尷尬。
雖然被人耍了賴,不過鳳歌心裡還是挺開心的,因爲她知道,眼前這個看起來一副雲淡風清已經什麼都不在乎的皮囊之下,還有一個爭強好勝的靈魂。而且,爲了達到這個目的,他可以不擇手段。
畢竟一個大男人跟一個女孩下棋的時候還玩這麼一手低級下三濫手法的事情,並不是太多見啊。
鳳歌一面下着,一面想應該如何從他身上找到突破口,圍棋這東西,又被稱爲“木野狐”,不喜歡的人一點也不會受其影響,喜歡的人,就會沉陷其中不可自拔,如同被野狐所迷。
最終黑白兩色又交織在一起,殺得難分難解之際,鳳歌忽然想到老同學杜書彥曾經教過她的那幾步連環殺。
黑接連落下,白瞬間被絞殺殆盡,鳳歌以三目之優勢,贏了這局。
獨孤懷信猶自低着頭,眼睛死死盯着鳳歌最後那串連環殺的落之處,口中喃喃道:“竟然還能這樣。”
“如何?”鳳歌起身笑道。
“你這是從哪裡學來的?”獨孤懷信看着鳳歌,一臉的驚愕。
鳳歌覺得挺奇怪,不就是一個棋譜裡的套路嗎,有什麼奇怪的?她笑道:“若我,這是我自己想出來的呢?”
獨孤懷信大搖其頭:“不可能,我以前聽過這種下法,那是一本名爲《白雲回望合》的棋譜裡有過記載。”
棋譜的名字聽起來倒是挺特別,不過下棋的人總是喜歡搞一些神叨叨的東西,比如什麼《嘔血譜》《爛柯譜》,這麼長的棋譜名字倒是頭回聽,下回若是遇上杜書彥,一定要好好問問他是不是有這麼一本棋譜。
見她一臉的茫然,獨孤懷信也相信了她是真不知道有這麼一本棋譜。
他的神色從希冀,又轉變爲憂傷:“如果能找到寫這本棋譜的老人家,我獨孤家,也許,就有望沉冤昭雪了。”
“靠下棋去贏西夏軍隊?”這個念頭在鳳歌的心裡打了個滾,沒出口,她也覺得這想法實在是太蠢了。符太后也不會陪他下棋玩,然後若是下輸了就向他賠罪。
獨孤懷信這纔將這本棋譜的故事告訴鳳歌。
所謂《嘔血譜》,的是圍棋國手劉仲甫在驪山與一鄉下老媼對弈一百二十着,被殺得大敗,登時嘔血數升,人稱這位老太婆爲驪山仙姥,而《爛柯譜》的是王質在山上砍柴時,看到幾位童下棋,就湊過去看,不知不覺有些餓,其中一位童把一個形狀如同棗核一樣的東西給王質,他吞下之後,便不餓了,又過了一會兒,有個童:“你該回家了吧?”王質這才起身,發現那木頭的斧柄已經腐爛了,斧頭就這麼重重地落在地上。等他回到人間,他孫都已經七十多歲了。而王質看到的幾位童下的,便是仙界纔有的《爛柯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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