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瑤光和北辰二人的目光注視下,李墨一擋在瑤光面前,那是一種明顯的防禦姿勢,雖然他沒有拿出武器,但是,他的神情已經明明白白的告訴所有人,他站在瑤光這邊,只有瑤光纔是他願意捨身相護的人。
北辰看看他,又看看瑤光,臉上露出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哪個少年不多情,哪個少女不懷春。很好,有人真心實意的願意護着我唯一的妹妹,我也深感欣慰,只不過,你們真的要爲了這個外族人,與親人對抗嗎?”
“關林森過來是有重要的事告訴我,他不是奸細。”瑤光從來沒有做過一件有違哥哥意願的事情,今天有李墨一在,她的勇氣也增加了不少。
北辰冷冷一笑:“奸細怎麼會說自己是奸細?他說的那件重要的事,不會是天上有星星要飛來了吧?你信?”
“爲什麼不信?我也感覺到了!”瑤光堅定的說。
聽她這番話,北辰忍不住露出一個嘲諷的笑意:“你感覺到了?”
“嗯!”瑤光此時纔看出,哥哥根本就不相信祀星族的傳說,也不相信族中所說大祭司可以溝通天地,得神諭而知未來之事。
多麼可笑,祀星族的族長,每天都在大肆宣揚星辰的位移給人間帶來的變化,而他自己,卻是一點都不相信。
既然如此……
瑤光雙眼堅定的看着北辰:“在大典那一天,我感覺到了,那顆星星很快就要降臨。”
北辰眼中的不屑與鄙視更加深了一層,他揮揮手:“降臨也不過是劃過天空的流星罷了,作不得數,快把他交給赤炎,他在你的繡樓中停留,成何提統!”
見自己不管怎麼說,北辰只是不願意相信,瑤光也放棄了努力,她定定的看着北辰:“今天,我一步也不會讓!”
大部分人,遇到這對兄妹內訌,都露出了猶豫不定的神色,只有北辰身後的幾個貼身護衛,全身肌肉緊繃,彷彿就等着北辰一聲令下,他們就會抓住關林森。
此時的瑤光,心中忽然覺得好笑,原來哥哥早已培養了一批只忠於自己的人。
如果不是有李墨一,她身邊連一個可用之人都沒有。
北辰多年積威,就算瑤光已經繼任大祭司,她仍然對這個哥哥心存畏懼。
“天晚了,回去睡吧,剩下的交給我來處理。”北辰揮揮手,他身後忠心的侍衛上前,伸出手……
李墨一動了,
他的速度快的驚人,在侍衛之中穿梭,只留下殘影。
那些侍衛雖是人高馬大,但是在李墨一面前,就像是剛剛學武的小孩子,還沒有來得及讓武器出鞘,就已經全身筋骨軟麻,動彈不得。
“小小影衛,也敢在我面前動手?”北辰一直籠在袖中的手終於拿出來了。
他的衣飾十分華麗,輕輕一動,金銀線與鑲嵌的寶石在燈光下閃閃發光,萬分耀眼。
骨節分明的手中握着一盤卷好的黑色皮鞭,北辰的手慢慢鬆開,皮鞭落在地上,九個皮鞭的梢頭,落在地上,如同不祥的九頭蛇。
“瑤光,讓開。”北辰的聲音中帶着危險與警告。
瑤光一動不動。
北辰看着李墨一,聲音中滿是譏誚:“你要靠她來做擋箭牌嗎?”
“無妨,藥閣中多的是好藥,到時候,一定可以治得她一條疤都不會留下。”北辰手中的鞭子揚了起來,如一道黑色的閃電向李墨一和瑤光抽來。
李墨一飛快上前一步,用手中劍鞘擋住呼嘯而來的鞭梢。
“啪!”
驚天動地的一聲響,金屬做成的劍鞘,生生被抽出一條凹痕來。
聲音在瑤光耳邊炸響,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親哥哥竟然真的對自己揮鞭。
她還在發愣的時候,李墨一已經躍出門外,與北辰對峙。
“不過是一個凡人而已,既然祭司大人喜歡,讓她留下也無傷大雅。”李墨一看似客氣而恭敬,神色卻不像在對上位者請求。
北辰輕輕搖頭:“若是沒有規矩,將來又當如何馭下?關林森,今天我是一定要帶走的。”
纏着黑色麻線的劍柄,被李墨一的右手緊緊握住,漫不經心的從劍鞘中抽出。
“嗆啷”一聲,長劍出鞘,
周圍火把上躍動的火焰被倒映在劍身上,原本如秋水般的雪色薄刃劍,此時倒像是從熔岩中煉出的地獄火。
天殿殿首的“雪華”出鞘,不染血,是絕不會收回。
李墨一的神色,也從方纔的慵懶與不羈,變得如正待捕食的獵豹那般蓄勢待發。
“今日我倒要來領教領教,恆國第一殺手的風采。”北辰臉上還在笑,手中已呼嘯着抽出了第二鞭。
李墨一身形飄乎,揮出一團劍影,護住自己,在鞭影之中尋找突破口。
那道灰色的身影在多次的嘗試之後,似乎終於找到了一個機會,拼着被鞭梢掃到的危險,向北辰更近了一步。
“呵……”北辰的聲音中滿是嘲笑的意味,似乎對李墨一的此舉不屑一顧。
忽然,李墨一的身子急退,緊緊捂着腰間,北辰的左手中,竟然多出了一把鐵刺。
“你好卑鄙!”扶着關林森的瑤光也看見了。
“兵者,詭道也。勝負即是正義,又何來卑鄙之說?”北辰還是那樣笑着
李墨一手中長劍一擺,又迎上:“你先帶着他走!”
北辰冷笑道:“今天,你們誰都走不掉。”
“唰!”
黑色長鞭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識,長了眼睛般的,處處不離李墨一的要害。
瑤光扶着關林森,貼着牆想要慢慢的溜走,北辰左手上的鐵刺脫出,向瑤光飛去。
出手時的力道千鈞,李墨一知道以瑤光的力量,斷然接不下這一擊,他疾速向後退,擋在瑤光的面前。
尖利的鋒芒,停在瑤光的胸口,卻沒有再向前進一步。
刺尖上,緩緩的,滴下一滴殷紅的血液,接着,又是一滴。
瑤光不敢置信的看着一根尖刺,它從李墨一的右胸刺進去,又穿透了他的後背,李墨一用左手抓住了鐵刺的末端,止住了它的前進。
“走!”李墨一勉強擠出一個字來,瑤光還沒來得及挪步,北辰的鞭子又抽了過來,正正的抽在李墨一胸口受傷的地方,衣襟瞬間被抽成碎布。
一道深深的血痕,從右肩延伸到左腰,李墨一隻是猛地皺了一下眉頭,將痛呼壓在胸腔裡,一聲都沒有出。
被他護在身後的瑤光不知他的傷情,剛想問,就被他重重推了一下:“快走。”
瑤光沒有猶豫,她知道自己留下來也沒有什麼用,只是會讓李墨一的付出白白浪費而已。
接着又是一聲鞭梢打在人體上的聲音,瑤光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只一眼,她已經無法再向前走一步,
李墨一的身形不再挺直,微微彎着腰,好像傷口的痛苦已經令他不堪忍受,
沒有聽見瑤光的腳步聲,李墨一知道她停下了,只是他現在光是凝神對付北辰的鞭子,已經耗盡全力,再無法分神開口催促瑤光離開。
現在的李墨一已漸漸落了下風,卻依舊如一道堅實的堡壘,擋在北辰和追兵的前面,一個都沒有漏過去。
一下又一下的鞭子,好像抽在瑤光的身上。
“本想讓你體面點的死去,可惜,你卻不領情。”北辰十分惋惜的說。
他揮揮手,有人從後面推出了五個罩着黑布的大籠子。
黑布被拉下來,落在地上,
鐵籠內發出驚天動地的吼聲,在山間迴盪,
籠內赫然是變異的妖獸,一見到光芒,它們變得越發的暴躁。
“放!”
五個鐵籠同時打開,五隻妖獸身子微弓,像要確認什麼似的,慢慢從籠子裡走出來。
當它們發現自己的確已經自由的瞬間,便如離弦之箭一般,向李墨一衝去。
此時已是強弩之末的李墨一,僅僅是站着,已經耗盡了全身的力量,面對妖獸的尖牙與利爪,他心中暗自嘆了口氣,閉上眼睛。
等了一會兒,預料之中的疼痛沒有出現,李墨一睜開眼睛,才驚訝的發現,那五隻妖獸正蹲在關林森與瑤光面前,搖晃着尾巴,乖巧的像家裡養的狗。
“這是怎麼回事?”瑤光茫然的看着這一切。
李墨一微笑,朗聲道:“祭司大人得天地之毓秀靈氣,妖獸在祭司大人面前,又豈敢放肆!”
祀星族的人原本就發自內心的相信瑤光身負無上法力,現在幾百號人,親眼看見族中至兇至猛的五頭妖獸,在瑤光面前如此老實,原本在北辰和瑤光之間搖擺的天平,徹底偏向了瑤光,傳說中,得罪了祭司大人會受到天譴,他們加入祀星族是爲了享福的,不要受到天譴。
如果此時不是北辰還在他們面前站着,只怕他們已經全部跪下,大呼“祭司大人饒命。”
“我竟不知道我的妹妹什麼時候可以對控制石有影響了。”北辰的聲音淡然,他微微偏過頭,似乎是在沉思着什麼,他好像得到了一點啓示,但又自己否定了:“不,不可能。”
得不到答案的北辰,神色似乎有些苦惱,片刻之後,他擡起頭來:“瑤光,你要控制它們,與我爲敵嗎?”
先前瑤光看着那五隻妖獸對着自己衝過來的時候,已經嚇傻了,然後妖獸在她面前坐下,露出了討好主人的小狗模樣,直到現在,她的大腦還是一片空白,不知發生了什麼。
被北辰的聲音提醒,她這才如大夢初醒:“你若是不與我爲敵,我自然也不會與你爲敵。”
北辰笑着低了低頭,接着,眼中閃過一道寒芒,手中的長鞭,再一次襲向李墨一。
“不要!!!”瑤光大呼。
四隻妖獸向北辰撲過去,另一隻其形如狗的妖獸趁機叼起李墨一,放在自己背上,轉身就跑,跑的路上,還沒忘記捎上關林森和瑤光。
三人乘着這隻發足狂奔的妖獸,越跑越遠,很快就不知所蹤了。
地面一片血紅,最後一隻妖獸化做血肉模糊的肉塊,撒落在地上,馬上就有僕役上前,將那四隻妖獸掉落的控制石撿回來。
北辰手腕一抖,黑色的皮鞭靈動地纏回了他的手腕。
望着瑤光等人消失的方向,北辰若有所思。
“族長,要不要追?”侍衛上前詢問。
北辰的嘴角勾起一抹笑:“不必,取筆墨來。”
不知跑出了多遠,妖獸還在狂奔,李墨一的傷口在顛簸中,不斷裂開,鮮血淋漓。
瑤光心痛,忙拍打着妖獸:“停下來,快停下來!”
妖獸不爲所動,關林森的手按在妖獸的脊背上,很快,妖獸便停下了腳步。
“原來是你。”瑤光再傻,此時也看出來妖獸是聽關林森的驅使,“你爲什麼可以控制妖獸?”
控制石的技術一直在祀星族,難道恆國已經搶先一步知道如何利用控制石了嗎?
“這裡……”關林森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也有一塊控制石,只不過,我還保有清醒的神智,可以控制周圍所有被控制石控制的動物。”
瑤光是在夢裡被驚醒的,現在才發現,她不僅什麼藥品食品銀兩都沒有,而且穿的還是寢衣,雖然她也習過武,但是這夜風一起,也着實的寒涼。
若是平時,她早就嚷嚷着活不下去了,此時她卻心中只掛念着李墨一的安危,摘了幾片大葉子,盛來溪水。
關林森將李墨一的衣服脫下,爲他清理傷口。
瑤光擔憂的看着李墨一:“他怎麼樣了?”
“我挺好的,現在再出去跑一圈都行。”李墨一已經氣若游絲,還努力的睜着眼睛,對瑤光擠出一個笑容。
瑤光心底一陣酸楚,臉上微癢,伸手抹了一下,腮上全是淚。
“不用擔心,他沒事的,只是外傷看起來嚇人。”關林森已經從李墨一身上摸出了許多瓶瓶罐罐,“身上的好東西不少,真是未雨綢繆,很有遠見。”
“習慣了。”李墨一又看見瑤光不斷的抹着眼睛,勸慰道:“我真的沒事,要是這點小傷就能讓我躺下,那月黑堂早就倒了。沒事,睡一覺就好了。”
前方就是休寧城,三人騎在妖獸身上,大大方方的從城中大道進入。
若是過去,一定會嚇到很多人,可是現在,整個城市裡,早已經沒人了。
“城裡怎麼會沒人?”瑤光很詫異,她當初在這裡可是好吃好喝的有人招待,記得城裡很熱鬧的啊。
李墨一輕聲:“都在藥閣種魔藥,這頭妖獸吃下變形魔草,說不定就是休寧城的百姓種出來的。”
瑤光聞言沒有說話,她見過投奔祀星族的人,都能吃得飽穿得暖,比過去的日子要好很多。就算是種魔藥,使用控制石,也只是用在野獸身上,這沒有什麼關係。
在城中找到一家客棧,東西都還沒有搬走,關林森與瑤光收拾出一間房來,讓李墨一先睡下。
“他的傷口面積有點大,只怕半夜要發燒,我先出去找找有沒有藥,你留在這裡。”關林森對瑤光說完,便出去了。
瑤光坐在牀邊,就這麼緊盯着李墨一看。
李墨一閉着雙眼,一動也不動,看似已經睡着了。
瑤光的手時不時的撫着上他的額頭,只覺得觸手冰冷,深秋之夜的休寧城也已經很涼了,瑤光想再去給他拿幾牀被子,又怕被子太多太重,壓着他的傷口。
正在猶豫不定時,她忽然想到,客棧裡有一種叫湯婆子的東西,灌上熱水,放在被子裡,就可以讓人暖和起來。
平常時候是冬天纔會用的,但是李墨一現在失血過多,應該很需要用到纔是。
瑤光想到這裡,便提起裙子,飛奔着下樓,很快就在庫房裡找到湯婆子,
“接下來,燒水。”瑤光捲起袖子,拎着桶去後院的井裡打水。
她哪裡做過這種粗活,一不小心,就把桶給落到井裡去了。
“嘩啦”,水桶砸在水中,激起一片水花。
經過一番努力,她終於把弄上來,接着又是去廚房生火,弄了一廚房的煙之後,終於點着了火。
瑤光將滿滿一桶水全部倒進了竈上的大鍋裡,等着燒開。
水蒸氣絲絲縷縷的從鍋裡冒出來了。
忽然,瑤光卻感覺到,外面的一片光明,她轉過頭,發現半空中飄着一尊金光燦燦的神像,神像對她微笑,向她伸出手,似乎是在叫她跟着一起走。
神像的笑容是那樣的和藹與慈祥,讓人忍不住心生親近之心。
瑤光一步步的從廚房裡走出來,搖晃着,又要走出院門。
忽然,有人一把抓住她:“你要去哪裡?”
是李墨一,
他並沒有睡着,只是總被瑤光死死的盯着,饒是他平時膽大妄爲,就算是刺殺皇帝、被強敵包圍,也沒有剛剛被瑤光盯着的時候那樣緊張。
努力放鬆了全身的肌肉,放緩呼吸,忍着鑽心徹骨的傷痛,讓她相信自己真的已經睡安穩了。
不知道爲什麼,李墨一很害怕看見她的眼淚,害怕看見她皺眉,害怕她哀哀的神情,更害怕的是目睹一切,卻無能爲力的自己。
在瑤光下樓的時候,李墨一就已經隨着一起下去,看着她打水,看着她生火,看着她弄得房間裡一屋子的煙,本以爲終於沒事了,不料,卻看見她好像被人牽着繩的木偶,就這麼搖晃着向外走去,雙眼無神,好像失了魂魄。
李墨一抓住瑤光,她卻沒有清醒的跡象,依舊在努力的想要掙扎出李墨一的手臂桎梏,無意識的掙扎中,她打中了李墨一的傷口,李墨一吃痛,卻還是不肯放手。
“她要去哪兒?”找藥回來的關林森好奇的看着這兩人在客棧的院門口彆扭的攪成一團。
李墨一又被打中了一下,痛得臉上肌肉都抽動了一下:“不知道,她好像中了迷魂藥。”
“能看見你吃癟,還真是不容易。”關林森的語氣十分的愉快,李墨一上次刺殺鳳歌,雖然受了傷,到底還是全身而退,這讓關林森身爲大內統領的尊嚴大大降低。
現在看見李墨一被瑤光這個小丫頭撞得齜牙咧嘴,別提心情有多愉快了。
“依我說,不如把她放開,看看她到底想去哪兒。”關林森將身上揹着的藥包解下,擱在一邊。
李墨一不解的看着他。
“休寧城的百姓不見了,我身爲恆國人,找回同胞,本就是份內之事。”關林森飛身上樓取了自己的長槍,對李墨一說:“你回樓上好好躺着,我去就行了。”
李墨一看着他:“我怎麼可能躺得住。”
“說的也是。”關林森一笑,從身後取出了李墨一的短劍,扔給他,“幸好剛纔順手拿下來了,不然你還得再跑一趟。”
兩人對視一眼,眼中多了幾分默契的笑意。
李墨一此時放開了瑤光,她大步向前走去,速度一點都不慢。走着走着,就到了城郊的秀水村。
那個曾經因爲鬧妖怪,而早早就沒了人跡的地方。
在高低不平的田埂上,瑤光走的比平時還要快些,很快,就到了村子後面的山谷裡。
等看清眼前一切的時候,李墨一本能的拉住瑤光,將她死死的摟在懷中,見她還要掙扎,便一掌劈在她的後頸,瑤光的身子就這麼軟了下去,倚在李墨一的懷中。
“他們這是要做什麼!”關林森也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
一眼望不到頭的山中平地,並排着幾頭妖獸,妖獸身後拖着農具,深深的將土層翻了過來。
土層之中,飄出了巨大的血腥氣,
人血與獸血最大的不同,就是人血的腥氣異乎尋常的重,
李墨一與關林森都是見過血腥場面的人,他們倆一致判斷,土地裡的就是人血。
犁下去一條胳膊那麼深,還能看見土壤的顏色深淺不勻,
那一瞬間,李墨一與關林森都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兩人不由同時感覺到背後出了一層白毛汗。
被控制石控制了神智之後,只會針對命令做出反應,這些犁田的妖獸,所會的,也只是拖着犁頭往前走而已,就算看見田地旁邊有人在跑,也就當做什麼都沒看見,繼續幹自己的活。
有許多人在的地方,就連空氣的味道,都與旁處不一樣,很快兩人就找到了一處房子,房子門前的鎖簡直就是敷衍,根本就不是鎖,而是一根木棍插在門上。
關林森將木棍打開,推開門。
門裡都是人,密密麻麻,滿滿一屋。
他們都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目光木然的看着關林森和李墨一,不說話,也不跑,就像木偶一樣,就像……剛剛的瑤光那樣。
“中了迷藥,你有解藥嗎?”關林森望着李墨一,李墨一從祀星族出來的時候順了不少藥,但是,他並不知道那些藥都是做什麼用的。
正在此時,他們又聽見,從旁邊的木屋裡,傳來齒輪轉動與軸承的聲音。
接着,
“譁……”開閘放水的聲音,一股強烈的血腥氣在空氣中散開。
兩人看見,在旁邊的木屋裡,打開了一個排水口,鮮紅色的液體,從排水口裡泊泊而出,流進地裡。
“你守着她,我去看看。”關林森大步向木屋走去。
剛推開門,就看見幾個村民排着隊,雙眼無神的向前走,前方是一個巨大的坑,坑上懸着一根巨大的木樁,正在一下一下的向坑裡砸去。
每砸一下,擡起來,帶起飛揚的殷紅,還有紅色的泥狀物。
那些人卻義無反顧的一個接一個的向裡跳下去。
以關林森的敏捷,也只來得及拉住最後一個人的胳膊,他跳下去的動作是那樣的堅決,巨大的下墜力,幾乎把關林森也帶了下去。
巨大的木樁再一次落下來,那人的腿被木樁擦中,整個人就這樣被帶進了坑裡,然後,連一聲慘叫也沒有,就這樣在關林森面前,化做了一團血泥。
關林森曾在戰場見過數千將士死在箭陣之下,也曾在大漠月夜靜聽鬼哭,可即使是血流漂杵的修羅場,也沒有眼前的這副景象帶給他的衝擊巨大。
不似戰爭那般的慘烈,也沒有慷慨赴死的豪情,
人命,就這麼漫不經心的,被活生生的,搗成了泥?
就在關林森愣在那裡的當口,位於坑底的蓋子又打開了,隨着一聲“譁”,那些血泥流入地裡。
犁地的妖獸,又走了一趟之後,停下了,卸下木犁,向一旁走去,伏在樹下,竟是睡覺了。
關林森跑回關着村民的屋子,
“這塊地是用人血澆的,快回去找到解藥。”
李墨一也猜到了,他抱着瑤光,飛快跟在關林森的身後,忽然,兩人不約而同的停下腳步,向旁邊的林子裡躲藏。
他們剛藏好,前方的路上就來了幾個人,看打扮,是祀星族藥閣的模樣。
“咱們來得正好,剛剛澆完。”爲首那人很高興,他蹲下身子,檢視着土地的滋潤程度。
一旁有人諂媚道:“這批藥種出來,效力一定強過石長老他們種的那些,那幾個老頑固,有省事的法子不用,非要把自己折騰個半死。秦長老大才啊!”
爲首的秦長老冷笑道:“非常之時,就應用非常之法,星星都快要砸到頭上來了,哪還有空按他們的法子慢慢養。”
“聽說大祭司已經繼位了?”
秦長老:“那個黃毛丫頭,能成什麼事?平時就是藏書閣那些人寵着她,罷了,一個小姑娘,就這麼養着也沒什麼,族長明事理,識時務,就可以了。”
他從揹簍裡抓出一把種子,開始往地裡灑。
跟在他身後的一個半大後生,聞見地裡的味兒,忍不住掩了掩鼻子:“爹,殺這麼多人,有違天道啊。”
其他人停下動作,都盯着那個半大後生看,秦長老走過去,盯着他,那後生有些害怕的樣子,縮着脖子,好像怕捱打。
秦長老卻只是把手裡的種子向土裡揚去:“我問你,兩萬條性命重要,還是一百萬條性命重要?”
“那當然是人多更重要。”
“知道就好。”
秦長老沒有再搭理他,繼續向前播撒種子,半大小子還是不明白,站在原地。
後面有人對他說:“用這休寧城裡兩萬人的血灌溉這片極陰之地,可以長出效力強過百倍的聚靈草。如果沒有聚靈草,就無法聚集地上的靈力對抗那顆天上來的星星。如果那顆星星落下來,整個東方大陸,沒有一個人可以倖免,整個東方大陸的人口加在一起,比一百萬,只多不少。”
半大小子愣在那裡:“可是,可是,這兩萬人,也不應該死啊。”
“誰應該死?你應該死,還是我應該死?犧牲兩萬人,救幾百萬人,你覺得這事應不應該做?”
“蒼天不仁,以萬物爲芻狗。如果不能無情的去做決斷,到時候全都死光光。你喜歡的大祭司,也活不下來咯。”
那小子站在原地,似乎陷入了深深的糾結。
許久,別人都已經往前走了許多,他的聲音才低低的飄到了關林森和李墨一的耳中:“可是……人命是不能這樣計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