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媽看見她,着實吃了一驚,忙撲上來抱住,哭道:“我的姑奶奶,可算讓老奴見着您了!”
羅青桃心酸難當,只得強笑道:“別別別--您老這聲‘姑奶奶’,我可不敢答應!被您這麼一叫啊,我怕我一眨眼就長出滿臉褶子來了!”
齊媽一泡眼淚還沒哭出來,聽見她這話,立時“噗嗤……”一笑,那眼淚便再也兜不住了。
羅青桃拿帕子替她擦了擦淚,笑道:“我大概要到這裡來蹭一陣子吃喝了。知道您老人家過日子一向節儉,我會盡量少吃幾口飯,您老可千萬別把我趕走了!”
齊媽抹着眼淚笑道:“不趕,不趕!老奴巴不得你在咱們家吃一輩子飯呢!你可不知道啊,這一陣子咱們王爺爲了你的事,茶不思、飯不想,整個人跟丟了魂似的!如今可算是好了,你回來了,王爺這顆心啊,終於也可以放回肚子裡去了!”
想到君瀚,羅青桃的笑容便更加勉強了。
齊媽拍了拍腦門,笑道:“你看看我,真是高興得糊塗了!王爺千叮萬囑,說是你保不定要來這裡住,老早就替你收拾出了屋子呢!這會兒你定是累了,老奴先帶你回屋……”
她絮絮叨叨地說着,羅青桃便含笑聽着,一句掃興的話也不敢說。
原來君瀚給她準備的屋子,竟是在後園的假山之中。
那路徑曲曲折折,繞進去之後卻是別有洞天。傍晚的陽光從石縫之中照進來,再通過白牆反射進屋子,倒也算得上是明亮利落。
羅青桃看着屋子裡精緻的擺設,一時淚珠瑩然。
齊媽笑吟吟道:“這裡的東西,都是王爺親自挑的,前前後後直忙了一個多月。我是不明白他爲什麼把你的屋子設在山洞裡,想是旁人說的那個什麼‘金屋藏嬌’?可這屋子又不是什麼‘金屋’……”
羅青桃鼻中發酸,頹然地坐倒在溫軟的錦被之中,勉強擠出笑容:“什麼‘金屋’不‘金屋’的,他不過是爲着我的身份見不得人罷了。”
齊媽聽見這話,便訕訕地住了口,露出憐憫的神色來。
羅青桃強笑着說了幾句廢話,把齊媽打發了出去。
這假山裡的屋子,靜得可怕。她獨自一人躲在這裡面,全不知道將來會是怎樣的光景。想到此處,心中不免空寂悲楚。
但眼下還不是她爲自己的處境而悲哀的時候。
當下最大的問題是,瑞卿表哥能不能平安回來,又能不能順利騙過君洛、瞞過今日的這件事?
大概是可以的吧?畢竟靖王有勇無謀之名由來已久,而他身上傷得那樣重,又確然不是他自己所傷……
羅青桃這樣想着,心中雖惴惴不安,卻竟然還是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皆是因爲這些日子晝夜顛倒,兼之白日裡提心吊膽,睡眠不佳的緣故。
數月以來,她竟是直到今日,纔算是踏踏實實地睡了個好覺。
醒來的時候,已入夜。
一個小姑娘坐在牀邊的椅子上睡着,面容沉靜,賞心悅目。
竟是她在先時的荒園裡認識的小賊草兒。
羅青桃看着小姑娘恬靜的睡顏,忽地生出一種“歲月不饒人……”的感慨。
近來她的心境似乎蒼老許多。可是天可憐見,她今年滿打滿算,也不過才十九歲而已!
羅青桃嘆了一聲,伸手捏了捏那張年輕的臉。
草兒在睡夢中似乎十分惱怒,隨手一揮,“啪……”地一下子打在了羅青桃的手背上。
羅青桃是哭笑不得,那小姑娘自己卻也醒了。
看見羅青桃,她先是一怔,隨後嘟起了嘴:“你個晦氣包,總算是醒了!”
“我哪裡晦氣了?”羅青桃覺得有些委屈。
草兒冷笑:“要不是惹上了你,小爺這會兒還在酒樓賭場裡面快活呢!這會兒倒好,一個頂天立地的……大姑娘,平白無故地給人捉了來,替你當個低三下四的小丫鬟!”
羅青桃聽她到底沒說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來,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她本想跟草兒調侃幾句,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忙問道:“是靖王帶你回來的嗎?他……怎麼樣了?”
草兒翻了個白眼:“我原以爲你只是當今皇帝的女人,誰知竟是個水性楊花的浪貨,勾三搭四,四處留情……”
羅青桃心中一痛,臉色立時變了。
卻見草兒嘴角一咧,展顏笑了:“……簡直太對小爺的胃口了!”
羅青桃打了個寒顫,忍住伸腿踹人的衝動,咬牙道:“我問你,靖王如今在何處?”
草兒撇了撇嘴,笑道:“你對他倒也有心,不枉他對你一片癡情!你放心好了,我雖然沒見着他,倒也聽人說了,他受了點兒小傷,這會兒正在書房養着,死不了的。”
羅青桃澀澀地笑了一下,心雖放下了一半,喉頭到底酸楚。
受了點兒“小傷……”
若非親眼所見,她幾乎要信了這個小丫頭的鬼話!
經過一番追問,羅青桃從草兒前言不搭後語的敘述之中,勉強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過路的商旅發現了重傷的君瀚,報給了官府知道,由京兆府派人將他接了回來,又報給了宮裡,求了最好的太醫前來醫治。
至於草兒,那是在君瀚回府之後,由一個小廝出去接回來的。
羅青桃不禁佩服君瀚想得周到。
草兒不過是街頭一個尋常小賊,貪了他的銀錢,才替他照顧了她這麼些天。若是他就此不管,草兒多半要被君洛傳去問話,那時若有個什麼變故,豈不又是她的罪過?
雖然她的罪過已經夠多,可是此時能少一分,仍然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
羅青桃坐起身來,笑着扯了扯草兒的手:“帶我去看看他吧。”
書房之中,瀰漫着濃濃的藥香,中間還夾雜着絲絲血腥氣,在這滿屋的刀槍劍戟之中,顯得格外森冷可怖。
草兒伶俐地打發了太醫和小廝們出去,羅青桃纔敢悄悄地溜進屋。一看見君瀚慘白的面色,她的心裡立時揪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