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湄閣幽靜的院落之中,立時響起了一片慘呼和殺伐之聲。
回過神來的金甲衛們舉起兵刃戰在了一處。
可是他們素日都是並肩作戰的夥伴啊!
此時衆人皆知自己的夥伴之中已有一部分人必須兵戈相向,可是倉促之間並不能分辨清楚。於是幾個回合之後,廊下已成了一片混戰,一衆金甲衛持刀亂砍一氣,誰也不知道砍的究竟是不是自己的人!
君洛的臉色徹底陰沉下來。
君瀚擁緊了羅青桃的腰,低頭向她微笑:“你放心,這次我一定帶你出去。”
羅青桃聽着外面廊下的慘呼聲,心中一片惶惑。
片刻之後,她回過神來,猛地推開君瀚,順手奪過他手中長劍,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做什麼!”君瀚大驚失色。
羅青桃咬牙,慘笑:“你叫他們住手!”
君瀚遲疑不肯,羅青桃咬一咬牙,將劍柄按下一分。
她的頸下立時現出一道血線,如蚯蚓一般蜿蜒而下,滲進了月白色的紗衣之中。
君瀚再不敢遲疑,忙向外面連喊了幾聲“住手……”
君洛也冷着臉吩咐了一聲:“都把劍放下!”
外面的兵刃碰撞聲漸漸地稀落下來,最終歸於沉寂。
只有一兩聲壓抑的呼痛不時傳入耳中,聽得羅青桃心頭揪緊,渾身僵冷。
君瀚急急地奔到羅青桃面前:“他們停下了!小桃子,你把劍放下!”
羅青桃持劍走到窗前,隔窗看向外面廊下。
血腥氣撲面而來,廊下的柱子上猩紅點點,觸目驚心。地上橫七豎八地躺着不少人,有的在呻吟呼痛,有的卻已經不動了,一時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羅青桃粗略地看了幾眼,發現至少已有三四十人倒下,她的臉色越發蒼白起來。
更讓人心驚的是,此時仍然站着的侍衛,也已不復先前剛毅平靜的神情。
他們的臉上寫滿痛苦和疑惑,一個個瞪大了眼睛警惕地看着身旁的夥伴,後背緊靠着廊柱或者花木,如臨大敵。
“小桃子……”君瀚的臉上有些忐忑。
羅青桃緩緩地轉過身來,手中長劍卻不肯放下。
她遲疑了很久,終是將怒罵忍了下去,喚成一句低低的嘆息:“金甲衛,從今之後算是徹底毀了。”
君瀚冷笑:“一羣沒有操守的廢物罷了,毀了就毀了,有何可惜?”
羅青桃無言以對,只是心中越發沉了下去。
金甲衛的操守或許確實不怎麼樣。他們先前曾被君澈收買,後來按照祖制歸君洛統轄,卻又被君瀚滲透策反了大半……
這樣的兵,是靠不住的。
可是,羅青桃仍然無法不被他們的眼神震撼。
有什麼比死於同伴之手更令人絕望的呢?
想到倖存下來的這些人,今後將只能活在互相戒備和仇恨之中,羅青桃便覺得心頭冰冷。
至於那些死掉了的--這筆賬,是不是該算在她的頭上?
羅青桃手中的劍柄,不由自主地又往下壓了一分。
“小桃子!”君瀚嚇得臉色都白了。
羅青桃忽覺手上一緊,定睛看時,才發現有人從她身後伸過手來,抓住了劍刃。
劍刃!
那是能用手抓的嗎?
羅青桃驚恐地回頭,只見君洛站在她的身後,慘白着臉向她微笑:“我什麼都聽你的。你把劍放下。”
羅青桃的視線立時模糊起來。
君洛握着劍刃小心翼翼地從羅青桃的頸下挪開,輕輕搖晃,羅青桃便下意識地放開了手。
一道血痕從君洛的掌心之中爬出來,沿着劍刃快速滑下,在劍柄上蜿蜒而過,最後滴落到地上。
羅青桃如夢方醒,忙抓過君洛的手,怒道:“你瘋了嗎!”
君洛猛然將手抽了回去,高高揚起,向着羅青桃的臉扇了過來。
羅青桃沒有躲。
那巴掌卻在離她的臉不到四指遠的地方生生收住,幾點血珠濺了過來,微涼的。
羅青桃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沉默地低下頭,抓過君洛的手。
一道傷痕橫貫了他的右手手掌,深可見骨。
羅青桃忙跳起來往屏後跑,君洛卻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你若敢死,我拿天下爲你陪葬!”
殷紅的顏色立時爬上了羅青桃的手腕,沿着衣袖向上蔓延。
羅青桃忍住心痛,咬緊牙關裝出平靜的模樣:“你不要治瑞卿表哥的罪。”
君洛的眼中閃過落寞,卻微笑道:“依你。”
羅青桃想笑,眼睛卻痠痛得厲害。
她慌忙別過臉去,低聲道:“我去拿藥。”
君洛將信將疑,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地放開了手。
羅青桃跑回內室,在牀頭小櫃中取出傷藥和紗布,又小跑着回來替君洛包好了傷口。
君洛擡手撫上羅青桃的面頰:“別哭。”
羅青桃顫了一下,低下頭去。
君洛雙手捧住她的臉,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輕聲道:“去吧。”
羅青桃愣了一下,緩緩地站起身來。
君瀚從地上撿起了他的劍,愣愣地站着。
羅青桃緩步走了過去,向他伸出手:“走吧。”
君瀚的臉上閃過一抹喜色。
羅青桃牽着他的手,緩緩走出門外。
廊下的金甲侍衛們看見二人出來,眼中齊齊露出兇光。
羅青桃裝着看不見,拉着君瀚繞過那些人,穿過長廊,一路沉默。
血腥氣終於淡了些,君瀚忽然攥緊了羅青桃的手,輕笑起來:“還是你有辦法!”
羅青桃停住了腳步,轉過臉去看着他:“我並沒有打算跟你走。”
君瀚站定:“他好容易肯放過你,你還是要留下?小桃子,你瘋了不成?”
羅青桃定定地看着他,神色疏離:“他待我如何,你剛纔也看到了。表哥,讓你誤會,我很抱歉。但是……我已認定了他,不會改的了。”
“那我呢?”君瀚的臉上難掩痛色。
羅青桃勇敢地直視着他的眼睛:“去年在白月城,我已說過了:我只把你當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