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相是殘酷的,她寧可永遠都不知道真相;如果從前的那些美好都是鏡花水月,她也寧可永遠停留在那些虛幻的美好之中……
這段時日,她完全是靠着胡思亂想來打發時光的。每每心中酸楚、無力支撐的時候,她便會生出撥馬回程的衝動。
但她很清楚自己不可能回程。
大梁的方向有她放不下的人,刻骨的思念像磁石一樣吸引着她。她恨不能插翅飛回去,又怎麼可能放得下?
每當心裡煎熬得太厲害的時候,她便強迫自己回憶那些美好的片段,強迫自己默唸那句早已刻在心頭的承諾--。
“不管我變成什麼樣子,不管以後發生什麼,我,永不負你。”
這句話,君洛說過兩次。羅青桃曾經懷疑過,也曾經迴避過。但事到如今,她只能選擇信他!
她費了那麼多的周折、做了那麼多大違本性的事,不就是爲了有朝一日可以同他攜手天下嗎?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她如何甘心就此別離……
這一路上,羅青桃的心中到底轉過了多少個念頭,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整整一個臘月,她都在趕路之中度過,就連新年是哪一天過的,她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當她走出深山,找到一座繁華城鎮的時候,時間已是正月初五了。
此處距離大梁都城尚有七八天的路程。也就是說,即使她快馬加鞭,也未必能在上元節前見到他。
她恨不能插翅飛進宮去。
可是,馬兒的體力已經到了極限,她自己的身子也已是強弩之末……
回京之事,只能慢慢來。
好在,踏上大梁的土地之後,她的心裡便踏實了。
於是這日午後,羅青桃牽着馬走在集市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羣,心中也隨着這冬日難得的暖陽而燦爛起來。
這時,一個慈眉善目的小販叫住了她,熱情地向她展示着小攤上的粉盒、手帕之類小物件兒。
羅青桃笑着擺了擺手,示意不需要。
那小販笑得熱誠:“看姑娘滿面風霜,是要去京城吧?”
“滿面風霜?”羅青桃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小販笑得意味深長:“姑娘啊,您現在趕赴京城,時間雖然緊了點兒,倒也未必趕不及--怕的是一路風塵趕到了京城,卻被別的女子比了下去,那豈不是白忙一場?”
羅青桃的眉頭越皺越緊:“什麼趕不及?什麼白忙一場?京城裡發生了什麼事嗎?”
小販眯着眼睛瞅了她半天,見她確實不知道,不禁拍着大腿直嘆可惜:“原來姑娘不知道!京城裡正在選秀女呢,全國各地有姿色有武藝的姑娘們差不多都去了!這天下的姑娘們啊,誰不盼着飛上枝頭做鳳凰呢?”
羅青桃聽見“選秀女……”三個字,心臟立時漏跳了一拍。
但她隨後便笑了起來:“這話可就不對了!選秀女歷來都是官家的事,那些備選的千金小姐們哪個不是金車銀轎呼奴使婢,被當地官吏和自家父兄捧着護着送進京去的?你可見過誰家小姐自己騎馬進京候選的麼?”
小販拍手大笑:“原來姑娘果真不知道!你想想看,咱們當今皇上,可是個肯照規矩來的主兒嗎?”
羅青桃的心臟驟然一縮,臉色立時蒼白起來。
小販見她無言以對,越發得意:“姑娘,您聽我說啊--您早知道也好,剛知道也罷,這會兒趁早騎了馬趕到京城去吧!這個一步登天的機會可就在眼皮底下,錯過了就沒有嘍!”
羅青桃呆呆地站了好一會兒,終於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多謝老伯告知--只是我這等蒲柳之姿,只怕是上不了大雅之堂的。”
那小販拍手笑道:“上得,上得!官府的榜文上都說了,這次選秀,只要是眉目清秀的姑娘都可以參加,不比詩詞歌賦、也不考針黹女紅,只要劍舞入得了皇上的眼,一準兒就進宮當娘娘了!您看,這會兒您的腰間不是就懸着一柄短劍嗎?這場選秀倒像是專替您預備的……”
羅青桃摸了摸自己腰間的短劍,心裡焦躁起來。
她想不通,那個混蛋在搞什麼鬼?
他選秀就選秀,扯上“劍舞……”做什麼?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紅衣短劍、一舞傾城的人,正是當年的羅家小姐,也就是她羅青桃!
他只管選他的秀女,又何必有意無意地引着衆人往她的身上聯想?難道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忘不了她嗎?
可是她還沒死呢,哪裡用得着他以這種方式來“懷念……”
劍舞是嗎?
她倒要看看,他能通過劍舞選出個什麼貨色來!
羅青桃揪扯着劍柄上的繡絨流蘇,咬緊了牙關。
那小販從攤上拈幾起一盒脂粉,雙手捧着奉到羅青桃的面前:“姑娘啊,您的姿色已經是上上等的了,只是這遠路風塵的,到了京城裡難保不被人比下去,不如買一盒脂粉……”
羅青桃冷笑一聲,翻身上馬:“我手裡有劍,還用得着什麼脂粉!”
小販還想說話時,羅青桃已策馬跑遠了。
那小販皺着眉頭抱怨道:“沒教養的野丫頭!連一盒脂粉都買不起,還想進宮當娘娘,做她的白日夢去吧!”
羅青桃自然沒有聽到他的抱怨。
這會兒,她可沒心思買什麼胭脂水粉!
那人的心裡若有她,她便是塗一臉泥巴回去也沒什麼妨礙;若他已有了旁的心思,她便是把自己打扮成天仙,又能換回幾日恩寵?
接下來的幾日,羅青桃趕路比先前更急。
馬兒辛苦了接近一個月,已經無力奔馳,羅青桃乾脆走官道。一路換馬,原本是七八天的路程,她硬是隻用了五天便已走到了。
正月十一。春節尚未過完,京城裡處處張燈結綵,熱鬧非凡。
滿臉風霜之色的羅青桃,與這歡樂的氛圍極不相稱。
於是,這一路走來,她不可避免地吸引了許多異樣的目光。
羅青桃並不停留,一路策馬直奔向恭王府舊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