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青桃慌忙擺手:“你可千萬不要!如此一來,你朝中的大臣全都預備要做貪官了--畢竟清官良臣的名聲是外人傳着好聽的,貪官的好處可是實實在在的!”
君洛大笑不止:“原來你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他們想要點燈,就先當上州官再說吧!”羅青桃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理虧。
君洛對她這番歪理甚是欣賞,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馬上要被一個妖女拐帶成昏君了。
此時天色漸晚,水湄閣的宮人內侍忙着預備明日的大婚,一個個腳不沾地地在園子外面穿梭。
君洛難得安靜地擁着羅青桃,心裡竟是一陣恍惚。
這個女人跟着他名不正言不順地廝混了這麼久,明日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成爲他的皇后,他反而覺得有些不真實了。
從最初的利用和算計,到後來各懷心思的試探,一直到無法自拔地淪陷、生死不渝的相知……他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栽在一個女人的手裡,而且栽得這麼甘之如飴……
這都是孽債吧?
一定是因爲他先前利用的女人太多、辜負的女人太多,所以上天才會派下一個皮厚心黑刀槍不入的女人來,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
想到今後漫漫餘生,他的後宮將會被這一個女人霸佔,君洛就有點兒瞧不起自己。
唉,夫綱不振,可憐吶!
正月二十四日,君王大婚,普天同慶。
一大早,羅青桃便被小宮女們鬧起來梳妝打扮,像個木偶似的擺弄了整整一早晨。
出門之前,羅青桃看着身上裁剪合度的九鳳後袍,一時感慨萬千。
這件衣裳,是天下女子共同的美夢,今日卻如此輕易地穿在了她的身上。
一向囂張狂傲的她,此時竟莫名地有些膽怯,生怕辜負了這身衣裳,更辜負了……那個人的深情和期許。
她這一生風雨飄搖,坎坷頗多,所受詬病更是舉世無匹。這一國之母的尊榮,她真怕自己難以承當呢!
小宮女沫兒見她發怔,便笑道:“娘娘平日不妝扮的時候已是傾國傾城,今日自然更是宛若天人。皇上見了定然移不開眼睛,您就不用擔心了!”
羅青桃本是個厚臉皮的,此時卻莫名地有些臉紅。
這一頭繁複的珠翠,她實在並不覺得美。但規矩如此,她也沒有旁的辦法。
太和殿上,百官叩拜,口呼“娘娘千歲……”,震耳欲聾。
羅青桃隔着額前的珠串偷看君洛的臉色,見他笑得有些傻,不禁莞爾。
君洛察覺到了,便湊到她耳邊來笑道:“昔日他們在這朝堂上罵你,如今卻不得不恭恭敬敬地向你跪拜,這滋味真是暢快!”
羅青桃倒沒覺得十分暢快。她只是很歡喜--從今之後,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他的身邊了。
她不再是他的恥辱,不再是個上不得檯面的姘頭,甚至也已不是他金屋藏嬌的寵姬。
從今之後,她是他的妻,與他生死與共,禍福相依。
真好。
羅青桃的脣角高高地翹起。
行禮罷,羅青桃跪接了鳳印,這邊的事兒就算是成了。
但帝王大婚註定是麻煩的。出了太和殿,又要往太廟去祭宗祠,一大羣人呼啦啦地簇擁着,也不知道是排場還是羅嗦。
羅青桃一開始還覺得有趣,後來走了不知道多少步路、磕了不知道多少個頭之後,她的腦海中就只剩下一個“累……”字了。
好容易過了這一關,出門的時候,羅青桃趁着旁人不注意,忍不住向君洛抱怨:“我算是知道你爲什麼要我做皇后了。”
“哦?爲什麼?”君洛表示洗耳恭聽,期待着從她的口中聽到些“兩心相印、至死不渝……”之類的好話。
不料羅青桃悄悄地敲了敲自己的大腿,嘆道:“頂着十幾斤重的金珠簪環、拖着不知道多少斤重的大袍子、來來回回走這麼些路、前前後後磕這麼多頭……唉,這簡直比打仗還累嘛!得虧你娶的是我,你若是娶了個嬌滴滴的美人燈,只怕這規矩還沒行完,新皇后已倒下了!”
她梆梆梆一口氣說完,鬧得君洛一時哭笑不得。
隔着她額前的珠串,他看到她的臉上確實有些倦色,又不免心疼。
這皇家禮儀,歷來就是以折騰人爲樂的--若不折騰,如何顯得隆重呢?
這會兒,就連君洛自己也覺得太麻煩了。
但他喜歡這樣的麻煩。
經歷了這麼多麻煩之後,這個女人徹徹底底地成了他的,再也賴不掉的了!
祭完了宗祠,終於可以坐上步輦讓人擡着走,可惜沒過多久,又晃晃悠悠地到了康寧宮。
太上皇已在上方端坐着了,於是少不得又要磕頭。
幸好,見死人的時候,規矩是死的;而見活人的時候,規矩就可以是活的。
眼見多事的禮部官員都退了下去,羅青桃便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坐在地上不起來了。
太上皇橫了她一眼,見她全然不理會,一時失笑:“這丫頭,當皇后也沒個皇后的樣子!”
羅青桃嘆了口氣:“‘皇后的樣子’是什麼樣,我可沒見到過。我只見到過廟裡泥塑的菩薩,好看是好看,可是一天到晚端端正正地坐着,那也太累了!我算是知道菩薩爲什麼都是泥塑的了,因爲活的已經累死了。”
太上皇險些把一口水噴出來。好容易忍住了笑,他又板起面孔斥責君洛道:“你看看你娶的是個什麼玩意兒!”
君洛面無表情地道:“是個活的菩薩,我可捨不得把她累死了。”
太上皇很沒形象地拍了拍腦門。
君洛慢悠悠地道:“我們該磕的頭已經磕完了。父皇有什麼話要教訓,趕緊說完了我們好走。”
“你這小子,是被這個臭丫頭給帶壞了!”太上皇嘆了口氣,歪在了軟榻上。
羅青桃有些不服氣:“喂,到底是誰把誰帶壞了?”
太上皇想了一想,一時竟啞口無言。
誰把誰帶壞了呢?這倆人的性子好像都沒怎麼變,離經叛道的,說話能嗆死個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