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羅青桃冷聲道。
等了一會兒，萬安拖着不情不願的霍紅英從帳中走了出來。
羅青桃擡手指指遠處操練的士兵，平靜地道：“不要再提我父親。如果他在這兒，根本不會承認這是羅家的兵！”
“小姐，這兩年的操練，我們並沒有落下！”萬安慌忙辯解。
羅青桃索然而笑：“羅家軍威震宇內，靠的難道僅僅是蠻力嗎？沒有了傲骨、沒有了底線，體魄練得再強、戰術練得再精，也不過是一羣走狗而已！萬叔，羅家軍的時代……已經結束了！”
萬安皺緊了眉頭，努力地試圖理解她的話。
霍紅英的臉色緩和了幾分，卻還是有些不忿：“你說得倒像是那麼一回事，可是此一時彼一時，我們現在可沒有標榜‘傲骨’的資本！今日得罪了睿王爺，你那個同牀異夢的夫君能救我們，還是你新近勾搭上的那個廢物能救我們？”
羅青桃靠在門口站了許久，忽然苦笑：“紅姨，你一個做長輩的，這麼跟我說話不太好吧？”
霍紅英愣了一下，重重地“哼……”了一聲，別過頭去。
羅青桃嘆了口氣，努力壓住心底的怒火，語氣平淡：“父親生前常說紅姨聰明過人，如今看來……也確實如此。此時天下人都以爲幾位王爺勢均力敵，你卻能看出睿王已把大半天下握在掌中。僅憑這一點，父親當年就沒有看錯你。”
“你不用誇我！”霍紅英的語氣依然很衝，臉色卻已緩和了。
“誰要誇你，我只是要爲待會兒罵你鋪墊一下！”羅青桃咬牙道。
“你還是直接罵我吧，我看你能罵出什麼花來！”霍紅英叉着腰作潑婦狀，自己卻忍不住笑了。
羅青桃沒有跟着笑。
她安靜地等霍紅英自己斂了笑容，然後才繼續道：“你有沒有想過，以睿王的胸襟，能不能容得下一支隊伍比他還要受人敬重、受人尊崇？尤其是，這支隊伍已經爲他所用、已經在給他做走狗的時候？”
霍紅英想了許久，沒有接話。
羅青桃找了塊石頭坐下，嘆道：“一個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能毒害的人，哪有什麼容人的胸襟！咱們不爲他賣命便罷，若真跟他走到了一起，兔死狗烹的結局是萬萬不可能逃過的，你信不信？”
“你說，先前給皇上下毒的，是睿王爺？”萬安嚇得白了臉，不住地向四下張望。
羅青桃挑眉：“不然你以爲是誰？我那個‘同牀異夢的夫君’沒那個魄力，瑞卿表哥沒那些手段，我‘新近勾搭上的那個廢物’沒那樣的心思，剩下的還有誰？皇帝身邊的太監總管李富安是誰的人，養心殿如今掌控在誰的手裡？”
霍紅英的臉色漸漸地漲紅了起來。她悄悄地看了看羅青桃的臉色，又飛快地別過了頭。
羅青桃嘆了一聲，無奈道：“這也怨不得你們。你們只知道戰場上的兵法，卻不知道宮中朝中的陰險詭詐，比戰場上更陰毒百倍！跟皇家的人打交道，沒有什麼君子協定，沒有什麼肝膽相照，一旦惹上了他們，要麼拿住他的命脈，要麼死在他的手裡！”
“那麼我們現在，能不能想法子拿住他的命脈？”萬安小心翼翼地問。
羅青桃回以冷笑：“睿王君澈，沒有命脈！他沒有原則沒有底線，六親不認百無禁忌，是一個徹頭徹尾的亡命之徒！”
“我不信！”霍紅英昂起頭，咬牙道。
羅青桃沒有理她，卻向萬安苦笑道：“說到底，這都是我的錯。先前我總以爲嫁給襄王，就算是有了靠山，從來不肯費心思去想這些事……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很多事情都已經晚了。萬叔，先前羅家是你們的靠山，現在咱們只能靠自己了。”
“小姐怎麼說，咱們就怎麼做！赤營將士都是羅家的人，這一點請小姐放心！”萬安忙道。
羅青桃點點頭，站起身來，用盡量輕鬆的語氣笑道：“別太擔心，事情也沒有那麼糟糕！既然與睿王爲敵或者爲友都難逃一死，咱們就讓他當不成皇帝，看他還能有什麼手段！”
霍紅英橫了羅青桃一眼，雖未開口，那眼睛裡卻是明明白白地寫着“不自量力……”四個字。
羅青桃也不與她爭執，只向萬安吩咐道：“照睿王的手段，咱們營中的將士被他收買的只怕不少。你想法子徹查一番，但……不要聲張。咱們如今只能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如果睿王真有那麼可怕，咱們今兒跟他決裂，說不定明天就死了，還說什麼‘靜觀其變’！”霍紅英不以爲然地嘟囔道。
羅青桃正要答話，萬安忽然悶悶地接過了話頭：“那也未必。赤營是塊肥肉，睿王未必捨得輕易放棄！我猜他以後還會來，咱們只要不動聲色虛與委蛇就好。”
羅青桃瞪大了眼睛，許久才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了不起！如今萬叔的見識，倒在紅姨之上了！”
霍紅英不屑地撇了撇嘴：“說得容易！”
羅青桃討好地攀住她的肩，笑道：“你若生我的氣，罵我就好。可別遷怒萬叔，不然可沒人給你洗衣服捶腿照顧孩子了！”
霍紅英“嗤……”地一笑，終於展顏。
羅青桃又笑道：“我愚蠢跋扈名聲在外，那人不會把我放在眼裡。今日我當面頂撞他，他只會當我是在爲昨夜的事生氣，所以倒不至於立刻便對咱們下手……”
霍紅英心中一寬，立刻又恢復了的嬉皮笑臉的模樣：“昨夜？昨夜發生了什麼事？他該不會也對你……”
羅青桃氣得跳了起來，狠狠地在她背上敲了一記：“老不正經！”
“心裡有鬼不敢認，就只會擺主子的款來壓我！”霍紅英不滿地嘟囔。
羅青桃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果真是靠“主子的款兒……”逼得她不敢說話了。
耳邊清靜了幾分，羅青桃努力使自己靜下心來，細細梳理這幾日的一些發現。
原本她一直在奇怪：像君澈那樣野心勃勃的人，怎麼可能不打赤營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