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羅青桃利落地跳上馬車,向車伕沉聲吩咐。
在宮門口下車換輦,穿過一條條御街,眼前盡是一片茫茫白雪。
宮中,一片蕭條。
明明內侍宮人仍在,卻無一人隨意走動,所過之處,人人肅然。
羅青桃被直接送到了養心殿。
外面高牆之上、花木叢中、大殿的琉璃瓦上,或坐或站,處處是手持弓箭長刀的士兵。
而在殿前的廊下,毫無形象地散坐在地上的,正是那些平日高高在上的朝中大員們。
看到羅青桃被小太監“押送……”進來,衆官員們稀稀拉拉地起身請安行禮,態度極其敷衍。
羅青桃一一還禮,卻是十分敬重。
因爲,她知道這些人並不是有意怠慢她,而是早已冷得受不住。
君澈聰明一世,這一次卻是做了一件糊塗事!
強留宗親和朝臣侍疾,雖然可以表現他的孝心,卻害得朝臣們在廊下受苦,這哪裡使得!
武將還罷了,那些年老的文臣,哪裡受得了這樣的苦楚!
穿過長長的迴廊之後,羅青桃轉過身,面向衆人鄭重地行了個大禮:“諸位大人辛苦如斯,定能感天動地……若僥天之倖,聖上龍體得以康健,定是諸位大人之功!”
這兩天一夜的時光,滿朝文武俱是被君澈呵斥着過來的。此時聽到羅青桃這般言論,衆人心中無不發酸,有幾個文臣甚至悄悄地抹起眼淚來,也不知是因爲感動還是因爲寒冷。
此時羅青腳下虛浮、臉色慘白,再加上一臉的傷痕未愈,任誰都能看出她是強撐着病體過來的。
於是朝臣們對她的敬重和感戴又加深了幾分。在羅青桃轉身的時候,衆人竟齊齊起身,還了大禮。
羅青桃走進內殿,見幾位王爺、左右丞相和幾位大將軍都在外殿之中坐着,而大殿東邊添了一架十六扇的屏風,後面坐着的想必是一些女眷和誥命了。
看見羅青桃進門,君洛立時跳了起來:“誰許你來的!我不是叫你好好在家養病麼?”
羅青桃一一向幾位王爺行過禮,然後才垂首道:“小廝回去說是皇上聖體違和,這是天大的事情,我如何能不來!何況你既不曾回府,又不叫人回去傳話……我哪裡放心得下……”
最後這句話,聽在君洛耳中,簡直有如天籟。
他猛力將羅青桃拉進懷中,朗聲大笑:“我就知道,你也不是全沒良心!女人,你終於肯承認你心裡有我了!”
見他平安,羅青桃的心中自是喜不自勝。但想到此時的局勢,她又不禁嚇出一身冷汗。
這是什麼時候,這是什麼地方!他怎麼會犯這樣的糊塗!
幾次努力都沒有掙脫他的懷抱,羅青桃乾脆擡腳踩在他的腳背上,壓低了聲音急道:“發瘋也得看看場合!你不要命了不成?”
“放心,我還得留着這條命,同你雙宿雙飛廝守白頭呢!”君洛也壓低了聲音,笑得十分寵溺。
wωω ¤TTκan ¤C○
幸好他終於還是放開了手,羅青桃不敢擡頭看旁人的目光,只得垂下頭低聲問:“聖上病體如何?”
“父皇是天子,老天自然會保佑他平安無事。”君洛笑得格外輕鬆。
羅青桃卻恨不得拿棒槌敲他的腦殼。
歷朝歷代的皇帝都是“天子……”,哪個不是被“老天……”保佑着的,可是幾千年下來了,也沒見哪個皇帝長生不死!
知道君洛是不靠譜的,羅青桃只得轉向君澈,重新行禮:“睿王爺,不知……”
君澈冷冷地橫了君洛一眼,語帶嘲諷:“父皇自前日晚間服過藥之後便昏迷不醒,此時太醫仍在救治。七弟倒是手段通天,連太醫都不敢說話,你倒是先替上天放人了!”
君洛悠悠地道:“本王不懂醫術,只知道父皇洪福齊天。我大梁氣數未盡,只要誠心祝禱,父皇總會好起來的。”
君澈重重地“哼……”了一聲,兩位丞相卻悄悄地向君洛點了點頭。
君洛拉着羅青桃到一旁坐下,滿面堆歡:“你在府裡過得怎麼樣?那些奴才有沒有不聽吩咐?昨夜的雪有沒有冷到你?房裡的火盆夠用嗎……”
羅青桃怔怔地看着他,很久很久,連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見他平安,她的心裡便已經滿滿當當的了。偏他又這樣細心體貼……是要將她淹死在溫柔之中嗎?
羅青桃的臉上,也不由得掛起了淺淺的笑容。
絮絮叨叨了好一會兒,君洛才住了嘴,卻仍是堆了一臉的笑容,抓着羅青桃的手說什麼也不放鬆。
內殿之中,太醫們亂糟糟的腳步聲和此起彼伏的說話聲響成一片,顯然這病勢十分兇險,此時正是生死攸關的時候了。
看此時這架勢,如果皇帝死了,這天下必定少不了一場血雨腥風呢!
羅青桃反握住君洛的手,悄悄擡頭去看旁人的反應。
只見君澈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目光深沉,不知在想些什麼。
君漓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停留了一瞬,很快便躲閃了過去。
君瀚的眼中卻深沉似海。他深深地看了羅青桃很久,滿眼探究。
羅青桃悄悄地低頭問君洛:“他們知道了嗎?”
“咱倆的事,他們一直知道的啊!”君洛笑得很得意。
羅青桃不敢放肆同他玩笑,只好別轉了臉去,不肯理他。
這時君瀚終於忍不住,皺緊了眉頭沉聲問:“你的臉是怎麼回事?身子又怎麼會弱成這樣?”
羅青桃擠出一個苦笑,半晌才道:“天有不測風雲罷了。”
“什麼‘風雲’,能傷成這個樣子!”君瀚咬牙切齒。
君漓的臉色一點點難看起來。
君洛將羅青桃攬到懷裡,橫了君瀚一眼:“不用你擔心,我會好好照顧她的!今後她在我身邊,你放心就是。”
君瀚冷哼一聲,卻悄悄地點了點頭。
君漓暗中留心幾人的互動,心裡越來越不是滋味。
他卻不知道,在他看不見的角度,君瀚悄悄地攥緊了拳頭。
因爲人人都揣着一些小心思,所以這殿中的氣氛,一時變得有些僵冷。
這種尷尬的沉默持續了很久很久,一直到掌燈時分,終於被內殿之中的一聲驚呼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