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富安聞言忙乾笑道:“煎藥可是天大的事,奴才怕是得親自到太醫院盯着去!恭王爺,郡主,這裡……皇上就拜託二位了!”
“爲人臣子,分所應當。李總管放心去就是了。”羅青桃微微笑着,溫和地道。
李富安倒退了幾步走到門口,轉過身去拔腿便跑。
君洛看他走遠,便笑嘻嘻地摟緊了羅青桃的腰:“其實你不必那麼煞費苦心地打發他出去的。他們當奴才的,什麼沒見過?”
羅青桃狠狠地在他手背上掐了一把,冷笑道:“我怕再不打發他出去,你老爹的手指頭都要抽筋了!是不是啊,聖上?”
帳中靜了片刻,接着響起了兩聲輕咳:“咳咳……朕什麼都沒有聽到,呵呵……”
君洛霎時黑了臉,咬牙切齒:“你醒得倒真是時候!”
羅青桃終於奪回了自己的手腕,揉着那道清晰可見的白印子,向君洛冷笑道:“你道他這會兒剛醒嗎?他都聽了好幾場大戲了!”
君洛想扶羅青桃起身,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只好俯身抱她起來,放到窗前鋪了明黃綢緞的軟榻上,蹲下身子替她輕揉小腿。
皇帝在帳中尷尬地笑了笑,悶聲道:“誰叫你們沒本事,費了這麼大功夫才把那賊子支開……”
“‘那賊子’是誰?”羅青桃明知故問。
皇帝長嘆一聲,沉聲道:“朕一直知道他心狠手辣,卻未料到他這般喪心病狂……若叫他坐了江山,非但你們幾個沒了活路,就是這天下百姓,只怕也難免陷入水深火熱……”
君洛冷笑道:“他想坐這江山,只怕也沒那麼容易!”
“確實……”皇帝幽幽地嘆了一聲,語氣忽然有些疲憊。
君洛擡起頭來看着羅青桃,見她怔怔的只管出神,心中一時有些惶惑。
他輕輕地扯了扯羅青桃的衣袖,低聲問:“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羅青桃苦笑不語。
皇帝忽然撩起帳子,坐起身來嘆道:“想不到,城府最深的人竟然是你……也罷,這天下,早已不是朕的天下了。”
君洛挑起眉梢,怒聲道:“怎麼,你想撂挑子?我費了那麼大工夫請神醫來解了你的毒,可不是叫你醒過來甩擔子給我的!那個破位置你還是自己先坐着吧,我纔不稀罕呢!”
皇帝愣了好一會兒,終於苦笑起來:“我這幾個兒子,怎麼就沒一個讓人省心的……”
“誰讓你生那麼多!”君洛應聲接道。
羅青桃忍不住“嗤……”地笑了出來。
笑過之後,她的心中又忽然生出了幾分悲涼。
不多不少十位皇子,有六個在成年之前就不明不白地死掉了,剩下的這四個還在勾心鬥角鬧得你死我活,想想他們父親也真夠悲哀的。
也許這就是帝王家逃不掉的宿命吧?
如果君洛將來當了皇帝……
羅青桃不敢再想下去。
皇帝已看到羅青桃坐在了屬於他的軟榻上,卻沒有發怒,反向她笑道:“你的眼光,比朕好很多。”
羅青桃只能報以苦笑。
這老傢伙確定不是在諷刺她嗎?她若是真的眼光好,又豈能跟一個笑裡藏刀的奸人糾纏兩年之久!
君洛看到羅青桃的臉色,心裡莫名地有些煩躁,便擡頭向他老爹冷笑道:“你有閒工夫,還是先想想你那幾個兒子怎麼辦吧,尤其是僞造了傳國玉璽的那一個……”
皇帝咬牙冷笑道:“還能怎麼辦?害父弒君、犯上作亂,便是朕想留他性命,大梁律法也不準!”
從養心殿出來,羅青桃的臉色很不好看。
君洛攬着她越發纖瘦的腰肢,忐忑地開口:“養心殿和太醫院那裡,都已經換上了我的人,李富安也不會再回來,你不用擔心父皇的安危。”
羅青桃輕輕“嗯……”了一聲,臉上依然繃得緊緊的。
君洛的心裡越發慌張起來。
沉默地走出一段路之後,他忽然站定,雙手摟住羅青桃的腰,將她緊緊地箍進懷裡。
“大庭廣衆之下,你又鬧什麼?”羅青桃幽幽開口,聽不出什麼情緒。
“媳婦兒……”君洛可憐巴巴地喚了一聲,下巴擱在羅青桃的肩膀上,蹭啊蹭啊,活脫脫一隻撒嬌的小貓。
羅青桃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險些站立不穩。
不遠處有小宮女嘻笑的聲音響起,羅青桃擡起頭來環視一週,視線範圍之內瞬間連一個奴才也沒有了。
君洛趁勢在羅青桃的腰間摸了一圈,嘆道:“渾身沒二兩肉,什麼時候才能把你養胖一點……”
“我要是有二兩肉,你就該哭了!”羅青桃仰起頭來橫他一眼,淡淡地道。
君洛眨了眨眼睛,愣了。
羅青桃呆了一下,忽然掙脫君洛的手,跌跌撞撞地向外面跑去。
身後,傳來了君洛不可抑止的大笑聲。
羅青桃臉頰發燙,連日未曾好好休息的身子越發痠軟不堪,跑出幾步便覺支撐不住,只好抱住一根柱子站定,苦笑連連。
君洛三步兩步追過來,依舊從後面緊緊擁住她,曖昧輕笑:“不愧是本王的人,知情識趣,處處討人喜歡。”
羅青桃生怕自己再說出什麼匪夷所思的話來,只好閉口不言,翻了個白眼算作回答。
君洛擁着她的身子,沉默許久,忽然嘆了一口氣。
羅青桃放下心來,也便不再繃着身子,輕嘆一聲靠在了他的胸前。
君洛握住她的手,輕輕摩挲着她掌心的老繭,苦笑:“你的性情看似剛強,其實最是柔弱不過。如果可以選擇,你一定寧願做一個尋常的女子,幼時養在深閨,長大相夫教子,一生不問天下事……不幸生在將門,不得不像男兒一樣研讀謀略、馳騁疆場,你必定有許多苦楚。”
羅青桃被他說得心中發酸,幾乎便要落淚。
但她忍住了。
她從來不願意去想什麼“如果……”誠然,做個爐邊竈臺的尋常婦人是她一生的夢想,但……想過那樣的日子,便必定要有人爲她擋風遮雨。如今,她已不敢再作那樣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