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一秒記住,

還好沒多帶人出來,否則全軍覆沒都有可能!

英嘉公主挖的陷阱着實巧妙,最後面的坑稍微結實一些,能禁住十幾個人同時站立,越往前便越不結實,最前端的陷阱只要稍稍踩踏就立刻塌陷。

如此一來,當隊伍跑到跑過第一道陷阱時不會發現任何異樣,直到前方有人落入坑裡,後面的人才會心生警惕,頓住步伐……可隊伍一旦慢下來,後面的陷阱也會因爲承擔了過多重量而塌陷,將所有人一網打盡!

要不是葉央練功夫從不偷懶,此時也成了陣亡的一員,灰溜溜離開獵場了。

“陷阱應該是細樹枝編成的,起初我接近時沒有任何異樣,上面掘開又填上掩蓋得很好。”葉央頓了頓,重複道,“對不住各位,我真沒想到。”

多虧了天色掩護,一羣人才沒有被盡數殲滅,葉央數了數,跟她回來的只有二十多個,敵我雙方的人數比例依舊差不多,神策軍殘存人數可能略多一些,卻沒有決勝優勢。

在人數不多的情況下,進攻時無需列陣,結隊作戰硬打就是,黎明前的對戰裡,葉央記得交手的人裡沒有英嘉公主,但和阿喏碰上過。

那個幾乎沒脖子的壯實將軍力氣也不小,攻勢中和查爾汗有幾分相似。那位庫支將軍是被她用暗器毒死的,並非以武取勝,所以對上阿喏時葉央格外注意,撤退之前未分勝負,但她相信,再過三十招對方必定會落敗。

若能撐一會兒,就可斬殺對方一員大將了。

可惜陷阱設計巧妙,邊緣極滑,難以借力逃出,她受挫之下慌不擇路地竄逃。儘管倖存的三百多人紛紛安慰說沒什麼,反正也是演練,葉央卻始終過意不去。軍人的任務是服從,而統帥的任務是下達指令,從入伍的第一天開始她就不斷提醒自己反覆覈查每一個指令,以防將部下引入絕路。

如果這是實戰……

葉央的確沒有想到,會有人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佈下大量的巧妙陷阱,連商從謹也歎服道:“若說是設陷阱,恐怕我都比不過英嘉公主。”

這還是比賽規定只許用塗了顏料的木刀,倘若讓英嘉自由發揮,她不難想象坑中都有什麼要命的東西。

已經到了天亮的時辰,空中還是黑沉沉一片,葉央整頓行裝,清點人數軍姿,擡頭看了一眼頭頂,“或許會下雪,還好,下雪時便不太冷了。”

她的臉上明明寫着,一點都不好。都說瑞雪兆豐年,在比試時下雪絕對是件壞事,神策軍在雪地上藏不住蹤跡,很容易被敵人發現。

“報——”斥候一路飛奔而來,因爲兩軍交手過,蹤跡便很難隱藏,他奉葉央之命遠遠跟着英嘉公主,觀察他們的行進方向,“將軍,英嘉公主往西北方去了,我跟了一段,之後他們開始向後搜查藏不住身形,便趕回來。”

“西北方?”商從謹重複一遍,轉頭對葉央解釋道,“那裡有處地熱,雪落不積,而且周圍並無草叢樹木,我們想要悄無聲息的靠近,很難。”

葉央手一揮讓衆人出發,“抄近路往西北方走,不要求在英嘉公主之前趕到,但一定不要留給他們重新制做陷阱的時間。”

管小三在交戰時被人砍傷了右臂,此刻跟在老大身邊活蹦亂跳的,葉央被繞得心煩,“你能不能表現得像個傷員?”

按照硃紅顏料的範圍,他的右臂已經被人砍了下來。

“我傷的是手,又不是腿。”管小三不以爲然,“大不了再和胡人交手,我不用這條胳膊!”

天邊的雪花零星飄了下來,緊接着越落越多,很快便在地上鋪了一片,大雪總比小雪好,能阻一阻敵人的視線。英嘉公主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潔白沒有保留多久,掌心只剩下一滴水珠,她貓一樣的碧綠眼睛眯起來,對阿喏道:“她快沉不住氣了。”

起先只想找個無遮擋的地方,畢竟身着僞裝的神策軍簡直與這片林子融爲了一體,好在天公作美,讓她發現了這一處不積雪的寶地,四周空曠還居然下起雪,沒多久又轉成了鵝毛大雪!

葉央太想贏,英嘉公主便不用費心巴力地去找,只消等着對方自投羅網。

這片區域的泥土帶着幾分溼潤,較爲鬆軟,四下空曠,因此佈置陷阱的材料並不好找,英嘉公主想要派些人分散蒐集材料,又怕被葉央逐個擊破,若令全軍集合尋找搭建陷阱的枯枝,又怕葉央趁他們離開時在此地設伏,進退兩難。

“那麼只好硬碰硬了。”漫天風雪裡英嘉公主一矮身進了帳篷,隔絕所有視線。

一萬人對五萬人,藉助陣法地形,仍有取勝的機會。但三百人對三百人,能施展的陣型有限,只能憑藉地勢勉強佔個先手,想分勝負只能實打實地拼武藝。

阿諾說他和葉央對上過幾招,大祁的女將軍出手狠辣毫不留情,的確是上過戰場的角色,還說公主武藝最高,卻少了破釜沉舟的勇氣。英嘉心中自然不服,盼着葉央早點來,兩人好痛痛快快地打一架。

大雪積了厚厚一層,胡人紮營的地方卻當真一絲積雪也無,帳篷裡暖和得很。營地在半山腰的一塊平地,唯有幾十丈外倚靠山體的地方長着幾棵松樹,半遮住後方的一個洞口。直等到晌午,雪還未停歇,只是小了幾分。

距離比試結束還有一天半的時間,直到最後一刻,葉央都有可能從某一處襲來,英嘉不敢掉以輕心,眼前閃過那張眉目深邃的臉。祖上娶過胡人的公主,或許連葉將軍自己都沒發現,她的眸子在陽光照射下比漢人淡一些,是淺淺的棕色,不像身邊那個時常陪伴的煞氣男人,眼睛冷冽漆黑得像寒冬夜晚。

食物香氣從營帳外飄進來,英嘉聞見味道出去一看,原來是有人打了只山雞,拔了毛正放在火上翻烤,缺油少鹽,依然勾人食慾。

乾糧清水已經備好,這回的水裡沒有加巴豆粉,英嘉才喝了一口,就覺得腳下隱隱傳來細微的震動,低頭一看,水壺表面也泛起一絲漣漪。

“殺啊——”

從四面八方奔襲的神策軍彷彿是從地底下出來的,全身雪白幾乎和地面融爲一體,若不是那一張張臉,英嘉定難發現!

居然趁着他們吃飯的時候突襲!

不過也好,他們埋伏至今肯定沒吃什麼東西,體力跟不上,將交戰拖延下去,吃虧的不會是他們。

“哈哈哈,公主,咱們神策冬天穿的僞裝服從來都是正反兩面!外面是灰黃色在荒野埋伏,裡面是白的,在雪地上埋伏用!”管小三笑得張狂,左手持刀不減勇猛,砍翻了一個衝過來的胡人戰士。因爲平日洗衣服他總偷懶,雪白的僞裝服仔細一看,領口袖口都是黑色的。

一個小身骨大腦袋的毛頭小子出言不遜,英嘉氣得咬碎銀牙,幾番突破包圍想要擊殺管小三,才衝出幾步,卻被一個人攔住了。

葉央同樣手持木刀,刃上一道硃色顏料,耳尖手指都凍得發紅,嘴角繃緊橫在她面前,雖不言語,神情上已寫明瞭想要過招。

“葉將軍,賜教!”看着她的臉龐,什麼戰事,什麼輸贏,英嘉一概拋到了腦後,心情迫切地要出手,期待感受到木刀上傳來的力度!

神策軍五人一小隊,結組作戰,個頭不如胡人高大,也未落下風,混亂中仍然恪守秩序,只要有人胸腹受傷,立刻丟掉兵器離開。他們觀察了半日,摸清楚胡人哪個帳篷人少些,哪個帳篷的人昨夜拉肚子拉到了虛脫,阿喏被商從謹纏住,一時不能過來支援,葉央便專心地對付起英嘉公主。

木刀你來我往,不斷髮出碰撞的響聲,清脆仿若兵戈。葉央躲開一招,想要直刺對方脖頸時被英嘉一刀架住,擋了回去。

一百餘招後,商從謹那邊已經打贏了,阿喏臉上橫着一道紅痕,垂頭喪氣地往獵場邊緣的屋舍走,去找鴻臚寺的大人匯合。

因爲阿喏落敗,胡人士氣大減,神策軍佔了上風,而兩位女將軍還未分勝負,漸漸的,要命的招式變成了切磋。她們突然不想分個勝負,只想互相指教,提點出對方的不足之處。

葉央的功夫是紅衣師父教的,輕靈狠辣,抓住破綻後絕不鬆手,又偷學了商從謹的刁鑽招式,英嘉公主的師父明顯更上檔次一些,進退得宜,套路儼然是名家所授。

……但還是少了些什麼。

原本驚天動地的喊殺聲弱了一些,葉央周身熱氣騰騰,雪花還未落在身上便融化了,瞳孔猛縮,發現英嘉的一招破綻立刻咬住,擊飛她的兵器,又凌空一腳把人踢倒,沒給公主反應的機會,像只猛虎一般撲了上去,兩條腿曲起死死壓住她的腰部,把手中木刀貼着英嘉的脖頸,用力插在地上!

“公主,您輸了。”

停頓片刻後,葉央喘了幾口粗氣,緩緩說出這句話,笑得開懷。

“起來起來,你快壓死我了!”英嘉公主痛快認輸,把人從自己身上推了下去,“比試而你,你下手真狠。”不光打鬥,在水裡加巴豆亦是如此,如果在戰場上,她完全相信葉央會面不改色地在水裡投劇毒。

將近一日水米未進,又棋逢對手戰了數百招,葉央同樣力竭,翻身躺在雪地上,胸膛起伏,只是笑不說話,木刀丟在手邊。

“沒想到你會如此厲害,我那五百良駒輸得不冤枉。”英嘉公主也不起身,側躺着看她,頭枕在手臂上。

兩軍的戰士已經分出勝負,管小三不幸陣亡,清點人數後發現神策軍還餘下九十七人,胡人只剩了三哥。葉央歇息一會兒,勉強恢復一絲體力,話中沒有任何炫耀的意思,開口問:“公主,可知爲何你會輸給我?”

“叫我英嘉就行了。”胡人的公主很沒架子,好奇地趴在葉央身邊,“你只不過是打了一仗,而我帶兵的時間,絕對比你長。”此番來大祁,她領來的便是麾下最精銳的五百人。

葉央卻道:“正是我比你多打的那一仗……英嘉,有兩次我們距離極近,你只要用些陰損招數便能讓我吃大虧。你太重視所謂高位者的尊嚴骨氣,不肯做一絲有損身份的事。同樣,訓練部下的套路也太重。我訓練的戰士,只要能贏,他們絕對不介意扯着敵人的頭髮,或者往他們臉上吐唾沫,咬鼻子咬耳朵也沒問題……只要能贏。”

“可……如此一來,軍容何在?”英嘉被她一串話說的頭暈,下意識反駁,“我們是軍人,這樣和市井潑婦有什麼區別?”

“只有贏了的,才配稱作軍人。”葉央斬釘截鐵道。

神策軍恢復體力的戰士三三兩兩站起來,無聲地列成一排,天地蒼白冰冷,仍無一人佝僂着身子,各個脊背筆直地列隊而立。

“……讓我想想。”英嘉公主陷入沉思中,她是最得寵的女兒,十三歲便有了第一支屬於自己的軍隊,還將他們訓練得極好,可就像葉央說的,她的兵少了甘願拋棄一切來勝利的決心!半晌之後,英嘉擡頭,笑道,“我還以爲,你會說我沒你下手狠呢。”

這句玩笑讓葉央明白她是想通了,自己撐着上半身坐起來,拍落肩頭沾上的雪花,“我下手狠嗎?”

“先是擊落武器,然後一腳踢開,最後壓着我一刀砍下來。”英嘉指着脖子上的紅色印記,“若這是把開了刃的真刀,我的腦袋都要掉下來了!那三招裡明明任何一招都能擊敗我,你還生怕我會蹦起來偷襲一般,趕盡殺絕。”

被那雙碧綠的眼睛盯着,葉央乾笑了幾聲,“是,是嗎……我倒是沒察覺。還未出師的時候,西疆戰事就起了,我那時候領着兩千多將士,只想着怎麼找庫支人拼命。”

不能喘息,不能退縮,只有掃清一切障礙,不惜一切代價的勝利。別考慮骨氣和尊嚴,想想身後廣袤的大氣疆土,和前方定城還未收回的血親屍骨,她就絕對不能輸。

英嘉公主還想說些什麼,只是下雪時溫度着實低了些,不如回到使館再請葉央喝一杯。兩人相扶着站起來,身後卻突然傳來穿破鉛雲的一聲咆哮!

“吼——!”

“是熊!人熊!”某人驚慌失措地叫喊,聲音尖利地變了調,所有人忙不迭四散逃命。

所有人都明白,冬眠中被吵醒的熊有多麼可怕!曾有人進山採藥撞見野熊,只不過被舔了一口,帶倒刺的粗糙舌頭便舔去了那人的半張臉!

葉央踉蹌一步回頭,一瞬間居然忘了呼吸!不遠處有隻四肢着地的黑熊奔竄而來,皮毛厚實油亮,脖子上還有一圈白毛,陰鷙兇狠,長着尖牙的大嘴冒着白氣。它之前在那個山洞裡冬眠,此刻被交戰聲吵醒,極是憤怒,咆哮着衝向葉央,途中有棵碗口粗的松樹擋路,竟被它生生撞斷!

“跑!”葉央推搡了一把英嘉公主,神情極爲緊張。

他們居然在熊窩附近交手了!這地方偏暖,有野獸出沒也不足爲奇,只是那黑熊極爲高大,比人還高,更兼頗有智慧,難以用計誅殺,故而獵戶又稱之爲人熊。

英嘉公主臉色煞白地往前跑,突然想到人熊從冬眠中驚醒,不光是有廝殺聲,剛剛他們紮營後吃飯,食物香味恐怕也吸引了它!

在平地上,人的速度怎麼能比過兇悍的黑熊?不多時它已經撲近了兩位女將軍,英嘉公主見逃離無能,從腰間抽出一根翠色長鞭,衝着黑熊就是狠狠一鞭子。

那東西是她幼時父皇所贈,儘管今天的比試不能用,也沒離過身,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鞭尾擊在黑熊臉上,竟一下將它的右眼抽瞎了!黑熊吃痛,追趕的速度慢了些,卻愈發暴怒,嘶吼聲幾乎驅散了鉛雲,停頓片刻後繼續追趕。

葉央略一辨認方向,帶着英嘉往林中跑去,希望密林樹木能阻一阻黑熊的速度,兩人都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她更是腳步虛浮。打了這麼久又沒吃東西,體力實在跟不上。

爲什麼黑熊偏偏挑着她們追趕?難道就因爲場上只有兩名女子嗎!

更可恨的是無人帶着有殺傷力的兵器,就連用於示警的信號彈也沒有。若跑不過,被黑熊追上的下場更慘!哪怕是裝死,葉央都覺得那隻熊在暴怒之下會鞭屍。

英嘉公主決計不能受傷,否則別說那五百良駒,她連官職都保不住!

絕對不能被罷官,要保護她!

於是葉央落下半步,跟在英嘉身後。黑熊越來越近,悍勇之下接連撞斷了幾棵樹都未露出頹勢,葉央無處可躲,只好用抓着的木刀迎戰。

木刀接觸黑熊的皮毛登時折斷,一把斷刀葉央也捨不得丟,牢牢握在手裡,英嘉公主頓住腳步,喊道:“我們跑不過它,誅殺才是辦法,我來助你!”

說着揮動長鞭又要走近,想抽瞎它另一隻眼睛,逃跑便能容易了。

“你自己小心!”葉央分神提醒一句。

黑熊人立起來,竟有九尺之高,威壓如泰山襲來,兩隻爪子蘊含千斤之力,她躲避不及,只中了一掌,便氣血翻涌,喉頭一陣腥甜。還未離去的戰士紛紛圍堵過來,想要吸引黑熊的注意力,不斷有人投擲石塊樹枝,卻只是激怒了它,並沒有讓黑熊放棄眼前的目標。

英嘉公主使出三鞭均未命中,又發覺葉央已受內傷無法進攻,更加焦灼,想要拉着她一同逃命,卻被狠狠推開。

“公主,你先走!”語氣堅決不容置疑,只不過被厚掌輕輕擦了一下,葉央終究還是沒能忍住那口血,撲的一聲吐了出來。

這傢伙……力氣大得過分!

黑熊的嘶吼令山搖地動,雙掌一連串胡亂揮舞,卻讓兩人極力躲避,已然不敵。葉央體力耗盡,連走動都困難,仍然在強撐。此時黑熊又一掌襲來,眼看要落在她的頭上!

斜方殺出的一把木刀,蘊含着驚天力量,居然直直刺進了黑熊掌中!

商從謹救下她後未敢鬆懈,拉起葉央向前逃跑,“別回頭!”若是有把正經兵器,三人尚可同黑熊一戰,葉央重重喘氣,脣角掛着血跡,眼前所見景物開始模糊。

黑熊只是受傷,氣力沒有磨損多少,怒氣衝衝地緊追不捨,山林中單個兒的熊比老虎都可怕,左掌因爲扎着一把木刀,所以跑動時一瘸一拐的,饒是如此,和三人的距離仍舊不斷縮小。

葉央頓下腳步,讓英嘉公主先走,自己則準備轉身給黑熊最後一擊,這一次必須擊中左眼!

——可是有人比她的動作更快!

黑熊一掌揮來的時候,商從謹已經轉身,因爲沒有任何護具能保護葉央,他竟然直接迎了上去!

血花飛舞,在雪地上留了一串紅梅印記。

從左肩起,三道撕裂的傷口猙獰扭曲烙在上面,商從謹悶哼一聲,皺着眉跪倒在地。應該沒受什麼內傷,但黑熊爪尖鋒利,幾乎把他的心臟掏了出來。

驀地,葉央眼神一凜,在血霧四散的瞬間站定腳步,握緊手中斷刀,對上黑熊咆哮撕咬的巨口!不躲不避,在它張嘴的瞬間把手伸了進去,將斷刀從上顎穿過直透入腦,與此同時,她的右臂也被獠牙刺穿!

天地一剎那寂靜。

耳邊聽見的,除了黑熊倒地時的悶響,只有商從謹越來越微弱的呼吸,和傷口處汩汩的流動。

葉央不敢回頭。

心裡存了個想法,她總覺得,自己不回頭,那個人便是好好的。

“阿央。”商從謹躺在地上,氣若游絲,低低喚了句,艱難地轉動眼睛,發現她流着血把右臂從黑熊獠牙上拔下來,有些難過,“你回頭……”

葉央還是全身僵硬,不敢有動作。

因爲失血過多,商從謹想事情就慢了些,過了一會兒,艱難地用一隻手攏了攏身旁的積雪,將猙獰傷口蓋住一些,又往旁邊挪了挪,用身體遮住血跡,“你過來罷。”

做這一切耗盡了全部力氣,現在他全身上下痛的厲害,只有眼睛尚能轉動。

葉央如夢初醒,哆嗦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撲到商從謹身邊,將他的衣服扯開,一捧捧的積雪蓋上去,卻只將洶涌的血液阻住了片刻,嘴裡胡言亂語道:“你可不能死了,你千萬不能死,否則你爹照樣罷我的官,還會抄了定國公府,你別死,你別出事……”

慌亂之下,她的腦子裡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把公主叫來,把人叫來。”商從謹嘴角彎了彎,低聲吩咐。

葉央重重點頭,向四周喊道:“所有人,集合!”

英嘉公主試探着走進,和戰士們將受傷的懷王圍住,暫時隔絕了林間寒風。

商從謹的眼神已經渙散,手指抓緊了身下積雪,想喚回一絲意志,然而身體很快和積雪是同一個溫度,他停止了徒勞的動作,噏動着開口,聲音虛弱卻很清晰,“黑熊……是我不慎引來,和葉將軍沒有關係,麻煩,公主做個見證……黑熊是我……我不慎引來……”

說到最後,他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依舊一遍遍用口型重複這句話。

和葉將軍沒有關係,父皇,你不要怪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