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出來了,雪在慢慢融化,屋檐下的冰棱子在慢慢縮小變短,一切污濁又重現了它們的面目。
化雪的時候是最冷的,朱大雲準備等積雪化了就回家過年,正在房間裡準備東西。沒想到吳淑芳的媽媽又來了,朱大雲看到她就有些討厭,更有些害怕。
這個女人,雖然四十多歲卻依然風韻猶存,穿着她自己裁剪的服裝,把已經發福的身體勾勒得敲到好處,在這個小小的黃麻鎮上,也算是一朵還在勉強開着的花兒。
“你想好了沒有?”她走進來直接發問。
朱大雲依舊收拾自己的東西,沒有理她。
“我問你呢!我告訴你,我帶淑芳去查過了,懷孕56天了,千真萬確,不信你可以去衛生院問。”她說。
朱大雲停了下來,瞅了瞅正在說話的那張嘴,依舊沒有開口。
“淑芳已經有反應了,這兩天開始吐,吃不下東西。你們最好馬上結婚,你回去跟父母商量一下,我把結婚的日子初步定在大年二十六,現在還有一個星期的時間,你回去準備一下。我不要你們朱家的彩禮,但是場面上的東西一樣都不能少,該怎麼請客就怎麼請,一切按規矩來辦!”她的口氣不容置疑。
“我父母還不知道這事,等我回去跟他們說一下。你定的時間是不是太快了,一個星期怎麼忙得過來!”朱大雲邊收拾東西邊說,他心裡真是一萬個不願意。
“這個我不管,你今天回去,明天讓父母到我家來一趟,就算是提親了,然後我們一起商量怎麼做!這兩天先去把結婚證領了!”她說,“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吃虧,我就這麼一個女兒,將來我這裡的一切不都是你的嗎?”
“老子連你的女兒都不稀罕,還稀罕你的東西?”朱大雲在心裡恨恨地說。
“好吧,明天我讓父母過來一下。”朱大雲答應道。
“那就這樣,我在家等你們。”說完她就走了。
“媽的,看來生米真要做成熟飯了!唉,怎麼這麼背啊!”朱大雲頹喪地坐在牀沿上,他真是不想面對這個婚姻。
可事到如今,已經容不得他想不想了!那就聽天由命吧,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反正自己愛的女人已經嫁給了別人,那麼娶誰做老婆又有什麼關係呢?
朱大雲回家後把這些事情跟父母講了。
父親一聽就舉起扁擔要打他:“你個兔崽子,居然把人家的肚子都搞大了,還不想結婚?我打斷你的腿,你這是缺德,你敗壞我們老朱家的門風,知道嗎?不想結婚,兔崽子,想都別想!這個婚一定要結,就在大年二十六,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我們老朱家可丟不起這個人,明天我們就去她家上門提親,你們明天就去領結婚證,這事就這麼定了!”
朱大雲預想就是這樣的結果。
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一輩子沒幹過沒什麼出格的事,哪能容得下自己的兒子敢做不敢當呢!
就這樣,朱大雲的婚姻大事在大年二十六按照餘河的禮俗隆重地舉辦了!
朱大雲的父母愣是在一個星期的時間內備齊了所有的東西。送給女方家的幾百斤豬肉、幾十斤魚、十幾只雞,還有一大堆的東西,統統都準備好了!
朱大雲不知道爲什麼結婚要搞這麼複雜,兩個人住在一起不就完了嗎?勞民傷財!可是父母卻是實打實地按照習俗來辦,絲毫不能丟了朱家的面子。
父母還在家裡給朱大雲佈置了婚房,購置了一套新傢俱,新被褥,朱大雲本不想在家裡佈置婚房,他覺得在家住的時間少,沒有必要。
可是父母堅決要做,說這樣纔是娶媳婦,如果在單位佈置婚房的話就沒有這層意思了,再說你倆也得經常回家啊!朱大雲也就只好任他們去折騰!
吳淑芳的媽媽說話算話,不僅沒有要朱家的彩禮,給女兒的嫁妝卻很豐厚,陪嫁了彩電,vcd,音響等很時尚的家用電器。當時一臺彩電幾千元,那是有家底的人家才捨得給啊!
吳淑芳帶着這麼豐厚的嫁妝過來,自然讓朱大雲的父母樂開了花!這臭小子,娶媳婦沒花錢,人家還倒貼嫁妝!真是讓他撿了個大便宜!
大年二十六那天,男女雙方都在家裡宴請了各自的親朋好友,朱大雲輔導站的那些同事也都來了,舅舅王建才自然也來了。
在朱大雲給他敬酒的時候,王建才的眼神很複雜,他沒有說什麼,只是拍了拍朱大雲的肩膀,在朱大雲的身上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但願這小子比我幸運吧,王建纔想。
在被杜秀青拋棄了半年後,朱大雲就這樣結束了一個單身漢的日子,開始了他人生新的旅程。
朱大雲在過年的時候跟着舅舅王建纔去拜訪了省報的周錫煌老師。
當時周錫煌是趕回老家陪父母過年。
王建纔在大年初二領着朱大雲到了周錫煌的老家——黃麻鎮石壩村。
朱大雲第一次見周錫煌,心裡還是有些膽怯,不知該怎麼和他交流,臉上流露出的神情就有些怯怯的。
路上,王建才就跟他說過,周老師是個很隨性的人,講話直,爲人豪爽,不喜歡拐彎抹角的人,如果和他投緣,他會全心全意去幫你,而不圖任何回報。
王建才當年就是因爲和他投緣,他才竭力去幫王建才。
當初王建才從教師隊伍調到鄉政府,就是周錫煌跟當時的縣委組織部長周平軍說了句話,據說組織部長周平軍是周錫煌的初中同學,兩人交情甚好,老同學很快就答應了。
沒過多久果真把王建才從學校校長的位置上直接提拔起來當管文教的副鄉長,這樣纔開始了王建才爲官的上升之路。
後來王建才憑着他的工作能力,三年後升爲了副書紀,在提爲書紀的時候,周錫煌又出面給王建纔打開了快速通道,找到了當時剛上任的縣長黃忠華。
也不知周錫煌用了什麼計策,使得黃忠華也很快答應了這件事,並在當年換屆選舉前,把王建才調到了餘河縣最大的鎮——黃麻鎮當鎮長,之後順利過渡到了鎮黨委書紀。
可是朱大雲卻不知道如何才能讓自己和周錫煌投緣。
按照朱大雲和王建才的關係,那算是血緣至親的人,可是到了周錫煌和朱大雲這裡,朱大雲就不知道算是什麼關係了,到時他該如何稱呼他?
舅舅的舅舅,按輩分應該叫舅公,對,那就叫舅公吧!
臨進門前,王建才拽了拽朱大雲,說:“千萬別拘束,放開了隨意一些,記得多謙虛一點,請周老師多多在新聞方面對你做一些具體的指導,一定要表現得很認真,這不是開玩笑的!”
朱大雲聽舅舅這麼一說,愣站在門口,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最後深吸了一口氣,硬着頭皮跟在王建才身後進了周錫煌家。
王建才一進門,就大聲地叫道:“舅舅,新年好!建纔給您拜年了!”然後伸長了雙手過去,握着周錫煌的手。
周錫煌握着王建才的手,朝後面看了看,說:“我的父母官來了,這個小孩子是誰啊?”
“哦,來,大雲,這是我的外甥朱大雲,今天特意過來,說要向您學習寫寫新聞報道。”王建才側過身,讓朱大雲和他站在一起。
“嗯,小夥子長得很精幹哦,在哪兒做事啊!喜歡寫作?這可是苦差事啊!”周錫煌笑着說,邊打手勢讓他們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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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便圍在八仙桌旁坐了下來。
“舅公好!”朱大雲笑着叫道,他儘量讓自己顯得平靜一點,其實內心正怦怦直跳呢!
他眼前的周錫煌大概五十幾歲,高高很大,並且很胖,皮膚黝黑,大眼睛,說話的聲音很洪亮,朱大雲覺得這個周老師怎麼整個人看上去有點像張飛?
如果不是知道他的身份,很難把他和文人這個職業聯繫在一起。
“舅公?呵呵呵,是應該叫舅公!”周錫煌聽朱大雲這麼叫自己,爽朗地笑了起來,看來他很高興朱大雲這樣稱呼他。
“我在鎮裡的輔導站做幹事,讀書的時候就喜歡寫寫文章。聽舅舅說舅公是新聞寫作方面的專家,我想讓舅公收我做學生。”朱大雲鼓足了勇氣說了這番話。
王建才一聽,這小子,還不錯嘛,說的幾句話還挺到位的。
周錫煌聽朱大雲這麼一說,笑着說:“以前寫過什麼文章?”
“經常自己寫寫散文什麼的,練練筆頭,去年在市報發了幾篇。”朱大雲擦動着雙手,有些靦腆地說。
“嗯,好!能在市報發些散文說明筆頭子還算不錯的。怎麼想到寫新聞了?”周錫煌問道。
“是這樣的,舅舅。”王建才接過了話頭,“跟舅舅我就不說什麼虛的,我看大雲這孩子還是挺努力上進的,最近聽說宣傳部打算今後招一些能寫的人進去,而且關鍵是要會寫新聞。所以我就讓大雲朝這個方面發展,這不就來請您做老師了嘛?呵呵。”王建纔看着周錫煌呵呵地笑着。
“嗯。”周錫煌又習慣性地點點頭,說,“既然會寫也願意寫,走這條路還是對的。大雲這麼年輕,能進宣傳部,將來的發展就不可限量啊。好,這個學生我收了。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當我的學生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不努力、不認真,我可是會罵的,年終盤點達不到我的要求,那是要打板子的哦!”周錫煌笑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