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秀青讀中學的時候,學校的這棟教學樓還沒有建起來,那時還在平房裡上課,每到冬天下雪的時候,窗戶漏風,房頂漏雪,所有的人都凍得瑟瑟發抖,有些同學的手腳都凍爛了。那種滋味,現在想起來都刻骨銘心。
校長告訴他們,如今鄉村中學最大的一個現象就是,受南下打工潮的影響,退學的孩子很多。
不是因爲家裡讀不起,而是很多父母覺得讀書沒有未來,還不如早點出去打工賺錢。於是早早就把孩子帶到外面,跟着自己一起去打工。所以,很多孩子往往只讀了一年初中就退學了。老師去家訪,想勸他們返校繼續學習,卻找不到人,孩子和家長都出去了。
校長嘆息地說:“這樣的孩子,將來就是半個文盲,沒有文化沒有技術,能做什麼?只能做苦力,可是他們這一代人又吃不了苦,將來啊會成爲社會的隱患啊!”
校長的話立刻引起了於少鋒和杜秀青的關注。
“這可是個很嚴重的社會問題啊!”兩個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道。
“是啊,可是我們也沒有辦法啊!現在國家說是九年義務教育,可是每個孩子每年還要交好幾百塊錢的學費,有的家長覺得孩子成績不好,考不上大學,還不如趁早出去打工,不僅能省錢,出去還能賺錢,兩頭一合算,每年節約的和賺下來的錢就不少了!”校長搖着頭說。
“就我們學校來看,輟學率達到了多少?”杜秀青表情凝重地問道。
“我們初步統計了一下,每年的輟學率有三成左右。現在初一級是五個班,到了初二就只有四個班了,到初三的時候估計就剩三個班了。每個班的人數不超過40人,基本是按這樣的速度遞減。”校長說道。
這個數字就太驚人了!杜秀青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如果畫眉鎮中學的這種退學現象是農村中學的普遍現象的話,按這樣的形勢發展下去,將來會有一大批半文盲充斥到社會上,農民整體素質就下降,從而阻止農村經濟和社會的發展,也會帶來不穩定的因素。
這個問題是杜秀青萬萬沒有想到的。
她生在農村長在農村,從小家裡的生活就不富裕,父母都是個勤儉節約的老實人,過慣了苦日子。可是她家裡就是再窮,父母也從來沒有說過不讓孩子讀書的話。父母總是說,只要你們姐弟倆會讀書,我就是砸鍋賣鐵也要供你們讀書!因爲父母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自己的孩子能通過讀書這條路,考上大學,走出農村,過上好日子!杜秀青的許多同學家也是這樣的,再苦再窮也要讓孩子上學。
隨着農村勞力南下打工,許多農村家庭的生活條件慢慢好了,也出去見識了外面的世界,懂得了知識改變命運的重要性。按理說更應該只持孩子讀書纔對啊,怎麼會出現這麼讓人不可思議的現象呢?
帶着沉重的心情,也帶着對這個問題的深刻思考,杜秀青回到了縣城。
下午下班的時候,杜秀青拿出了那個專用,撥通了中唯一的那個電話。
響了很久,沒有接聽。那一定是很忙吧!
杜秀青收拾好東西,背上包,關上門,往家裡走去。
今天在畫眉鎮中學看到和聽到的情況都讓她心裡很沉重,所以一路上她走得很慢,腦子裡總想着那些問題。
走出縣委大院的時候,她感覺包裡有震動和響聲。拿出來一看,正唱着歌兒呢!
她走到一個角落,按下了接聽鍵。
“我的小魔女,想我了嗎?”男人的聲音在電話裡都是那麼洪亮,好像毫不避諱似的。
“嗯!”她點着頭說。似乎一瞬間,臉都紅了。
“我太高興了!好,我們同時出發,看誰先到518。”他說道。
“好。”她掛了電話,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坐了上去。
上車後,她纔想起要給家裡打個電話,告訴婆婆今晚有事,不用等她吃飯。
方鶴翩接到杜秀青的電話猶豫了一下,然後說道:“好,要早點回來啊,女人晚上一個人在外面走不安全,要志華去接你嗎?”
“不用了,媽,我會早點回去的。”杜秀青說道。
“好,注意安全。”方鶴翩說。
丁志華站在門口,聽到媽媽的說話聲,他猜一定是杜秀青又不回來吃晚飯了,肯定又是和那個男人幽會去了!想到這裡,丁志華的呼吸就有些粗重,似乎那天晚上那些人的談笑又在耳邊響起。
他一聲不吭地坐在沙發上,目露兇光。
方鶴翩急着去做飯,根本沒有發現丁志華的變化。
杜秀青掏出男人給她的備用鑰匙,走進518房間的時候,男人果然還沒有過來。
第一次她早到,她竟然有些不習慣,房間裡整整齊齊,一塵不染,卻是那麼空蕩蕩的,她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想了想,還是先洗個澡吧,放鬆一下,也好迎接男人的到來。
杜秀青鎖上門,在浴缸裡放上水,把身子完全泡在水裡,真舒服啊!
她閉上眼睛,眼前似乎出現了男人的樣子,高大,健壯,充滿了力量……
想着男人,身體便有了反應,她感覺她的身體在膨脹,似乎有一股無聲的力量在擴張,然後充斥着她體內的每一個細胞。她的面頰開始發紅,身體有些微燙……
睜開眼睛,她看到男人微笑着站在自己的面前……
幻覺嗎?她閉上眼睛又眨了幾次,男人的笑容依然那麼真切!是真的!
她騰地一下站了起來,緊緊地抱住了男人……
“你來啦,我還以爲我在做夢呢?”她在他的耳邊呢喃道。
男人緊緊地抱着她,在她的脖頸處細細地吻着。
她毫不猶豫地迎了上去,就那麼熱烈地和他吻在一起。
在男人的巨浪狂瀾中,她的魂魄飛昇到了那個夢幻中的天國……
蓄積的能量又一次得到了徹底的釋放。
她躺在男人的懷裡,閉着眼睛,享受着這份內心的安寧和幸福。
男人似乎睡了,有了輕微的鼾聲。
她伸出手去,輕撫男人的臉。這張充滿了個性的臉上,已經有明顯的皺紋,尤其是男人疲勞之後,更覺得明顯。
這個被餘河人稱作活土匪的男人,就這麼溫柔溫順地把她抱在懷裡,酣然入夢。
想想,有時覺得真是一場夢。似乎他們的每一次約會,每一次相聚,都是夢,那麼虛無縹緲,那麼不真實,那麼不可置信……
可是,她卻經常做這樣的夢,現在巴不得這個夢永遠都不要醒來……
男人突然睜開了眼睛。帶着笑意,看着她。
“寶貝,沒睡嗎?餓了,想吃東西?”他問道,寬大的掌心把她半邊腦袋都包攬起來了。
“沒有,我不餓。”她說,“我今天去畫眉鎮中學了,有個問題困擾着我。”
“什麼問題?”他問道。
“校長告訴我,現在農村的孩子到了中學輟學率很高,幾乎每年達到了三分之一。”她嘆了口氣說。
“你困擾什麼?”他睜着眼睛問道。
“我覺得這是個很大的問題,將來會成爲一個社會問題。”她說。
“是啊,是問題,社會問題。你想解決它?”他挑着眉毛問道。
“我想深入調查一下,看看這種現象在餘河究竟有多少,到了一個什麼程度。”她說。
“小傻瓜,你呀真是憂國憂民的好官哪!我爲國家有你這樣的幹部而慶幸。他笑着說,“可是你調查了,要怎麼解決?”
“我沒想過,我想先把問題弄明白再說吧!”她說。
“你要是覺得這個值得做呢,你就去做,不過,我勸你,別太認真。現在這些事情,是改革發展過程中必然出現的問題和矛盾,我們想解決,可是沒有辦法解決。”他說,“還有更多更大的一些問題,中央也知道啊,但是照樣無法解決。你可能會覺得我坐在這個位置,說這樣的話有些讓人不可置信,可是這都是無奈的結果,對於你目前無法解決的問題,似乎只有放着,讓時間來解決它。”
她真的有些不敢相信,這是男人說出來的話。
“不是所有的花,都適合在肥沃的土壤裡生存,沙漠就是仙人掌的樂園。人生的許多成敗,也不完全在於環境的優劣,而在於你是否選對自己的位置。我們不要把現在一些孩子的輟學看成是洪水猛獸,覺得這一定是危害社會的大事。其實,換個角度想,或許這些孩子在他人生的路途上,他能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比如放羊的人,我覺得他很快活,因爲他可以與野花攀談與林鳥對話,隨白雲飄蕩同草原起舞。”男人說,“比如,作爲一個人,對面有個人打着領帶朝你走過來,你不會感到奇怪;但是,作爲一隻猴子,你看見好好一個人,脖子上綁一根繩子,神情肅穆地朝你走來,你肯定會覺得人類真好笑。你會想,人類爲了裝正經,連脖子上綁一根繩子這種事情都想得出來,還染成各種顏色,印上各種花紋,真有兩把刷子。這就是位置不同,角度不同,導致產生的觀點決然不同。所以,對於一些問題,不要太過於糾結,放鬆一點,隨意一些,或許,你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我覺得,你有時候想得太多,這樣會讓自己活得很累。”
男人看着他,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