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秀青心裡打了個冷戰。她知道,他內心又開始懷疑了,亦或者是很確定了?
丁志華並沒有回話,就那麼頭也不回地走了。
“志娟,文健,你們也回去吧,大過年的,家裡的老人孩子都等着呢,回去吧,子安沒事兒了。”杜秀青說。
“嫂子,我陪陪你。”丁志娟抱着杜秀青的肩膀說。
“那就坐一會兒吧,等着子安醒過來。”杜秀青坐下來說道。
丁志娟挨着杜秀青坐了下來,本想說幾句安慰的話,卻又無從說起,兩人就那麼默默地坐着。
過了一會兒,又聽得門口有腳步聲響起來。
胡國成邁着大步子走了過來。
“孩子怎麼樣了?”他焦急地問道。
杜秀青看着胡國成,猜想着今晚可能陸陸續續將有縣委的一撥一撥的人過來了。這個消息也不知道是怎麼長了腿跑出去的。杜秀青真希望,這件事兒沒有任何人知道啊,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兒,說出去都是丟人的事兒,完全是因爲她自己的不小心,把孩子傷成這樣。
“手術已經結束了,還沒醒過來!”杜秀青說道。
“唉,煙花爆竹就不是好事兒。”胡國成說,“大城市早就禁止燃放煙花爆竹了,我看我們雖然是小城市,也應該禁止,減少不必要的傷害!”
“是我自己大意了……”杜秀青搖着頭說,一臉的自責。
“這不能怪你,每年過年,都有很多兒童因爲燃放煙花爆竹而受傷,我看我們也該頒佈一個禁放令,把這個危險而又不環保的活動項目禁止了。”胡國成說。
“別,別因噎廢食。不能因爲我的個案,而把所有人的這項春節活動給禁止了,這樣會招來百姓的怨言。”杜秀青說,“不禁止燃放,但是要限值燃放,在開闊的地方,由大人或者專業人員來燃放,儘量避免不必要的傷害。”
“是,我看這個通知得儘快下發下去,這幾天是集中燃放煙花爆竹的時間,早發通知,早減少傷害。”胡國成說,“明天就擬定,下發吧,你看着呢麼樣?”
“好,是限,不是禁,這個一定要說明確。”杜秀青說道。
“好!我這就佈置下去。”胡國成說完,立刻撥打了辦公室主任吳凌霄的電話,讓他即刻起草關於注意安全燃放煙花爆竹的通知,明天一早他看了之後,立馬下發到各個鄉鎮辦公室,立即執行。
真是立竿見影啊!丁志娟和姚文建看着胡國成在現場的這一通佈置,明白了原來縣委的很多通知就是在這樣的狀態下下發出去的。
早就聽說過,當年從中央喊出來的,減輕學生負擔的口號和通知,就是因爲中央某首長的孫子,在全家人吃飯的時候,依然在寫作業。首長看了很不高興,問道:怎麼有那麼多作業,吃完飯不能寫嗎?小孫子委屈地說:寫不完明天上學老師會批評的!一句話說得首長很是惱火,即刻批評道:這是什麼教育方式?連飯都不讓孩子好好吃,有那麼多作業嗎?把孩子的負擔弄得這麼重!於是立刻命令道,減負!減輕全國中小學生的課業負擔,規定各個年級回家的作業量,嚴格執行!
於是從中央到地方,一場轟轟烈烈的學生減負運動開始了!可是這減負的口號喊得再響,也不能改變應試教育的現狀,只要有應試教育這根指揮棒,學生的作業永遠都不會少。事實上就是,學生的負擔越減越重,書包越來越重,作業越來越多!
今天看到胡國成現場的辦公,丁志娟心裡也是感慨很多。當縣委書紀的嫂子,果真就是不一樣!一句話,就能讓整個餘河發生變化!只是不知道這個通知發下去,該如何執行,又將有怎樣的效果?
胡國成佈置好了,返回到杜秀青身邊,問道:“原本安排的明天去大興村的活動,是不是先取消了?”
杜秀青沉思了一下,說:“照常!”
胡國成不敢相信地看着杜秀青,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兒,兒子還躺在牀上,她明天還要堅持下鄉去拜年?這怎麼能說得過去?
“還是改天吧,孩子要緊。”胡國成說。
“不能改,就明天吧,明天上午八點半準時出發。”杜秀青說,“志娟,你和文健先回去,明天這兒就交給你們。父母年紀大了,身體吃不消,這段時間,要多辛苦你們了!”
“你放心,嫂子,今晚我和文健在這兒吧,你回去休息,明天還要下鄉,別累垮了身體。”丁志娟說。
“不,今晚我要留在這兒陪子安。子安一會兒醒來,第一眼就應該看到媽媽,你們回去吧,我沒事兒,一會兒我在陪牀上睡。”杜秀青說道。
“好,那我們就先回去了!”丁志娟聽杜秀青這麼說,也就不再堅持。
丁志娟走後,杜秀青看着胡國成,說:“你也回去吧,我和曉素留下來就行了!”
“好,你注意休息,明天早上我再過來。”胡國成說。
等到大家都走了,杜秀青的神情一下子鬆懈下來,才發現自己已經幾乎虛脫了,累得不行了,連喘氣都覺得累。
樑曉素扶着她來到裡面的陪牀上躺下。
不一會兒趙院長又過來了,他看了看子安,說:“孩子的體溫很正常,沒事兒,杜書紀您可以休息了。”
“謝謝你,趙院長,辛苦你了,你也去休息吧!”杜秀青說道。
“行,我在值班室,有事兒您隨時叫我。”趙院長說。
正當杜秀青要閉着眼睛睡過去的時候,聽到病牀上子安在哼哼唧唧地叫着:“媽媽……媽媽……”聲音很微弱,但是杜秀青卻聽得很真切。
她立刻就從牀上翻身下來,幾乎是撲到子安的牀邊。
“子安,媽媽在這兒,媽媽在這兒……”杜秀青雙手撫摸着子安的左手,流着淚心疼地說道。
“媽媽……媽媽……”子安依舊叫着,小嘴乾乾的,眼睛微弱地睜着,“媽媽,疼……疼……”
“媽媽知道,寶貝兒,堅強點,忍忍就不疼了……”杜秀青含着眼淚說道。
這滿身的傷痕,怎麼能不疼啊?麻藥過了,那就是鑽心地疼啊!一個八歲的孩子,要忍受這樣的劇痛,真是遭罪啊!杜秀青真恨不得被炸傷的她自己,讓她來替兒子承受這份痛苦,遭受這份罪!此刻,真傷是在兒身,痛在娘心!
“媽媽……”子安還在不停地喊着,嘴脣乾裂得脫皮了。
“曉素,倒點溫水過來。”杜秀青對樑曉素說道。
樑曉素立馬倒了溫開水過來,杜秀青端着,一小勺一小勺地餵給子安喝。
因爲整個臉部都被裹着,子安的嘴也不能張大,只得從嘴脣的縫隙中,讓水慢慢地流進去。
滲入了一點水到肚子裡,子安感覺好些了,但是依舊很疼,可是哭又不能哭,只能弱弱地喊着,這樣錐心的疼痛,真是讓杜秀青的心都碎成粉末狀了。
她就那麼坐在牀頭,緊緊地握着兒子的手,一刻也不曾離開。
子安模模糊糊的,一會兒醒了,就哼哼着叫喚,一會兒又睡過去了,一個晚上,杜秀青幾乎都沒有閤眼,直到天快亮的時候,子安睡了一會兒,她也靠在旁邊睡了那麼一會兒。
值班醫生和趙院長三番兩次的到病房裡來查看,醫生說,子安的情況還算好的,只是傷到了臉部皮膚,而沒有傷及眼睛。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燃放煙花爆竹的受傷者,最容易傷到的是手和眼睛,有個別的孩子,雙眼都被煙花給炸瞎了,那個悽慘狀,真是無法形容。
杜秀青聽醫生這麼一講,內心又是一陣冷汗!幸好當時她有那麼拉了一下子安,讓他的頭沒有太湊近那個炮仗,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啊!
是啊,不幸中的萬幸!看來上天還是對子安有垂憐的,只要讓他受皮肉之苦,而沒有要剝奪子安的健康!感謝上帝,感謝佛祖保佑!杜秀青在心裡祈禱着,感謝着!
第二天一大早,縣委書紀杜秀青的兒子在大過年的晚上被煙花爆竹炸傷的新聞很快就傳遍了餘河的角角落落裡。
第一個來到醫院的,不是丁志娟,也不是胡國成,而是徐文娟。
徐文娟是早上聽說這件事後,早餐還沒來得及吃,她就急匆匆地趕到了醫院裡。
看到一晚未閤眼的杜秀青正在陪牀上睡着,她不忍心叫醒她,而是輕輕地把那個很大的水果籃,放到了子安的牀頭,然後細細地看着依舊睡着的子安。
都是做媽媽的,看着子安受了這麼重的傷,徐文娟不知不覺就流下淚來。她知道,子安遭受這麼大的罪,杜秀青的內心該是何等的心痛啊!真是人有旦夕禍福,怎麼大過年的弄了這麼一出不吉利的事情來,看來,這一年,杜秀青都得小心注意了,這開局很不好啊!徐文娟心裡想。
不一會兒,丁志娟和姚文建來到了醫院。
然後胡國成也來了,還有縣委很多很多幹部都過來了。
這一來,杜秀青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每個人都帶來了花籃,水果什麼的,還都留下了信封。
杜秀青讓樑曉素留下來,陪着丁志娟來處理這些事情。
她把樑曉素悄悄地喊到一邊,告訴她,每個來人的信封都要登記,這些錢最後要集中,妥善處理。
樑曉素明白杜秀青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