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馬路上之後, 康少傑向兩位好兄弟描述了初次見到林淡的場景,表情十分懷念, 完了看向鏡頭,慎重道:“曾經被我欺負過的那些同學們,如果你們坐在電視機前收看節目, 那麼我在此向你們表示誠摯的歉意。回去之後我會親自登門向你們賠罪, 請你們原諒。如果你們沒有收看這個節目,那麼請收看了節目的同學代替我轉達這份歉意。我錯了, 我不應該仗着自己人高馬大就欺負人, 我是孬種,我是傻逼,我們三個都是大傻逼。”說完還摁住沈加一的腦袋, 強迫他與自己一起向鏡頭鞠躬。
好吧, 被無辜帶累成傻逼的曹沐晨摸了摸鼻尖, 也深深地彎下腰。
來之前節目組拍攝了前傳, 闡明瞭他們被送到鄉下改造的原因。那時的他們在鏡頭前各種耍酷、耍橫, 絲毫沒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如今再回首簡直是無地自容。
攝影師們默默把他們懊悔的表情拍攝下來,心中滿是欣慰。說真的, 這一季的《變形記》是他們拍得最舒服的一季。
林淡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三位城市少年的偶像,這會兒正騎着自行車在馬路上飛馳, 步行兩小時的路程, 她只花了四十分鐘就到了六星村, 把車推入自家院子時卻發現腳下全是泥水, 髒得很。
“爺,你把水缸弄翻了嗎?”林淡把車子推到乾燥的地方停好。
坐在堂屋裡的林栓柱臉色一片鐵青,胸膛還在劇烈起伏,像是氣得狠了,“沒有,那水是焦曉娥潑的。她從咱家門前路過,我忍不住罵了她兩句,她就站在門口罵了我一早上,還提了兩桶水把咱家的院子澆溼了。要不是你走的時候把門鎖住了,鑰匙給了我,她指不定就提着水桶跑進來,往我腦袋上潑。淡啊,你說她咋是這種人?我以前真是瞎了眼了!”
焦曉娥原本是想潑糞的,卻又不敢觸林淡的黴頭,於是把糞換成了水。林淡脾氣太沖,把她惹急了,她能把全村的大糞都挑過來潑進周家,焦曉娥哪敢跟她比橫?
林淡心說焦曉娥一直都是這副又蠢又毒的樣子,是你以前濾鏡太厚,假裝沒看見而已。不過算了,現在事情已經過去了,何必再說這種話刺老人家的心,於是平靜道:“你沒罵贏她?”
林栓柱頓時露出痛苦的神色:“我嘴笨。”
林淡頷首道:“那我教你一個辦法,等電視臺的人回來了,我把你推到門口,你對着周家光明正大地罵,我保證焦曉娥不敢回一句嘴。”若不是攝影師都跟去了學校,焦曉娥不敢這麼猖狂。
林栓柱遲疑道:“這樣能行嗎?”
“能不能行你試試唄,罵不贏還有我呢。”林淡把蛇皮口袋從自行車上卸下來,一樣一樣清理東西。
“欸,好,你等會兒推我出去,我今天一定要罵死她。”林栓柱這是跟焦曉娥槓上了,隨即又緊張道:“淡啊,你咋買這麼多東西,花了不少錢吧?”
“沒事,該花的錢總得花,我有分寸,您別管了。”林淡把整理好的東西一樣一樣歸置妥當。
林栓柱這些天早已把孫女兒當成了家裡的頂樑柱,於是點頭道:“成吧,爺都聽你的。”
林栓柱沒有對孫女兒的所作所爲橫加干涉,這一點還是比絕大多數家長要好,林淡頓時輕鬆多了,問了問他今天吃了什麼,有沒有遇見麻煩,又端來熱水幫他擦臉擦手,完了把痰盂裡的尿倒進廁所,清洗乾淨就揹着一個大揹簍出了門。
“我去方伯家買兩袋水泥和沙子,很快回來。今兒我就幫你把臺階和門檻都填平,方便你用輪椅進出。以後我要是不在,你也不用整天在家裡悶着,可以自己轉着輪椅出去走走。”
“欸,好好好,你去吧。”
村長家正在修房子,水泥和沙子多得是,林淡捏着一百塊錢去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很快便揹着兩袋水泥和兩袋沙子回來。這些都是分量很沉的東西,高高地堆疊在她的揹簍裡,像一座小山。
村裡人早已習慣了林家姑娘揹着一兩百斤重的東西來來回回的場景,倒是沒怎麼覺得驚奇,反而多了很多畏懼。林家姑娘力氣那麼大,性子那麼衝,以後還是少惹爲妙。
揹着東西路過自家菜地時,林淡跳下田埂摘了一把韭菜、一把辣椒、一把空心菜,又砍了一個大冬瓜。看見她背上揹着一百多斤重的沙子,懷裡還抱着幾十斤重的冬瓜,正坐在自家門口剝黃豆的焦曉娥連忙呲溜一聲鑽進了院門,完全不敢與她打照面。
林淡只是淡漠地瞥她一眼就收回了視線,把水泥、沙子卸在院子裡,蔬菜放進廚房,又揹着揹簍出去了。她得上山摘一些青蒿和野蔥回來,沒有這兩種食材,社飯就完全失去了原本的味道。她手腳很利索,一會兒功夫就摘了一大把,在河邊略搓洗一番便回了家。
林家的日子不好過,一年到頭吃不上幾頓肉,只在年底的時候林栓柱纔會狠狠心買幾十斤豬肉做臘肉和香腸,然後留着慢慢吃。然而林淡剛過來沒一個月就把林家的臘肉消耗了許多,怕是做不了幾頓社飯。況且林栓柱的手藝並不好,熏製的臘肉味道非常普通,完全達不到林淡的標準。所幸她廚藝好得出神入化,憑藉高超的調味手法勉強彌補了食材的缺憾。
然而若是想把社飯這條營生做成長久的買賣,林淡必須在每一個環節精益求精,青蒿和野蔥必須是當天摘的才新鮮;糯米和黏米也必須是當年產的,不能是陳米;臘肉必須夠香;醃菜必須夠味,決不能糊弄食客的嘴。
林淡數了數掛在廊檐下的臘肉和香腸,心道過幾天還得采購一百斤豬肉回來熏製,要不然生意就沒法做了,這又是一筆大支出。
“淡啊,你琢磨啥呢?”林栓柱疑惑地問道。
“沒琢磨啥。”林淡沒把自己的計劃告訴林栓柱,怕他白白擔心。
把青蒿和野蔥放回廚房後,她換上最破的一套衣服,拿起鏟子在院子的空地上和水泥。這種事非常簡單,跟和麪團的原理是一樣的,和好了水泥再按照一定的比例摻入沙子就行了,把臺階和門檻填成斜坡的時候得用兩塊木板把邊緣擋住,免得水泥不成形狀。
木板是找到了,但林淡一個人既要填水泥,又要扶板子,怎麼忙得過來?她把鏟子插。進和好的水泥裡,準備去村裡找人幫忙,剛出門就見康少傑三個嬉笑打鬧地回了村,身後跟着沉默寡言的周翠翠。
“淡啊,你穿得這是啥啊!”康少傑指着林淡一隻袖子長一隻袖子短的衣服。
“家裡幹活呢,穿好衣服就糟蹋了。”林淡簡單解釋一句就想離開,卻被三位牛高馬大的少年堵在路上。
“幹什麼活呢?哥哥們幫你。”三人擼起袖子,態度熱誠。
林淡原打算去方伯家僱傭幾個工人來幫忙,如今有了免費的勞動力,心裡就活絡開了。反正只是扶一下板子而已,活兒不算太重,應該不算佔人便宜吧?況且她最近的開支已嚴重超標,請兩個工人少說也得花一百塊錢,她心裡滴血啊!
“這樣吧,你們幫我扶一下板子,我請你們吃一頓晚飯咋樣?”林淡提出了一個比較公平的建議。
“扶什麼板子?”三人走進林家一看,頓時什麼都明白了,大包大攬道:“這事你別管了,我們三個幫你把臺階和門檻填平!你現在就給我們做飯去吧。”
林淡有些猶豫,康少傑就在她背後輕輕推了一把,嬉笑道:“我們仨牛高馬大的,一會兒就能把活兒幹好,用不着你。你去做飯,做完了我們正好趕上吃。”
沈加一想起昨天晚上的臘肉火鍋和今天早上的酸湯貓耳朵,口水頓時就下來了,連忙附和道:“對對對,淡啊,你快去做飯,這點小事交給我們。”一邊說一邊把林淡推進廚房,態度猴急的不得了。
林淡哭笑不得地答應下來,指着臺階和門檻說道:“不用全部填平,只填三分之一,給我爺留一條能過輪椅的小道就行,要不然材料不夠。”
“知道啦,你去忙吧。”康少傑衝自己掌心呸了兩口,然後握住鐵鏟開始和水泥,曹沐晨和沈加一一人拿着一塊板子研究,態度非常認真。
攝影師圍着他們不停拍攝,心裡嘖嘖稱奇:在周家的時候這三位大少爺懶得要死,態度還很高傲,把周翠翠和焦曉娥支使得團團轉,沒想到一進小姑娘家,嘿,瞧這勤快的小模樣,他們簡直都不敢認了!
只能說林淡的廚藝誘。惑力太大,三位少年只要一想到晚上能在林家吃個飽,心裡就火熱火熱的,更何況他們太喜歡黑丫頭的爲人,心甘情願爲她幹活兒。
幾分鐘後,林淡提着高家送的臘豬腿走出來,徵詢道:“我們晚上吃幹蘿蔔片燉臘豬腳怎麼樣?再加一道紅燒冬瓜,一道蒜蓉空心菜葉,一道豆豉空心菜梗,一道榨豆漿?”
“行啊,只要是你做的,吃什麼都行。”康少傑三人根本不知道最後一道菜是什麼,卻還是滿口答應下來。
林淡把臘豬腿放進大鍋裡煮五分鐘,便於稍後清洗,完了把林栓柱推出大門,交代道:“爺,節目組回來了,你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