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羽豐擡步欲走,目光再次掃到她脖子上的傷,卻是沒忍住相問:“怎麼會受傷?”
刺殺之事,她分毫不傷;計劃中,北宮逸軒也是設計得那認罪函罷了。
她怎麼傷着了?臉色還這般差。
“以往認定他能拿你算計,如今我倒不覺得他能捨得。”
雖說之前對她有恨有怨,可許多事想清楚想明白了,自然也就過了。
當年之事,她又何嘗不恨?牽怒與她,又何其可笑?
許多事情,不是旁人能看清的;就像北宮逸軒放下仇恨,鍾情於她。
如今他對周宇沫千般掛念,自然能體會北宮逸軒對她的那份情意。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誰都想與相愛之人平平靜靜的走下去,有了相同的心思,自然對之前的所作所爲有所愧疚。
也正因爲這份愧疚,因爲對周宇沫的掛念,他才能體會到北宮逸軒對她的那份深情。
北宮逸軒精於算計,什麼都能捨棄,唯獨捨棄不了她。
這,也是皇上說過的話。
寧夏從沒料到,凌羽豐能真的關心她。
此時他的眸子裡,是透着真的關心。雖說很淡,好歹比之前的算計厭惡好上許多。
或許,當歸功於周宇沫吧。
雖說周宇沫什麼都沒做,可她與周宇沫之間的那份情誼,讓凌羽豐對她改了觀。
“多謝樂帥關心,這是我自己傷着的,與逸軒無關。”
寧夏這話,聽的凌羽豐眉頭一裹:“你向來心狠,不達目的不罷休;卻沒想到,爲了認罪函,你也能對自己下狠手。”
所以,她纔是爲了平反,一直在努力的人。
凌羽豐這話,寧夏真不知道該如何回。
她沒法去駁。
畢竟,以自殘來威脅人的,是莊映寒。而莊映寒,纔是真正有資格回話的人。
“難怪方纔周宇鶴言語相譏,你這一刀,莫不是爲了算計他?”
“這……”
想到莊映寒的恨,寧夏垂眼,表示默認。
除了逸軒,旁人都會認爲是她耍的把戲吧?
方纔秋怡二人看她的神色中,透着後怕和不贊同,她就知道,所有人都認爲,她是以自己的性命,來威脅算計周宇鶴。
呵。
真是無奈,她有什麼本事去算計那自負的男人?
那男人向來無情,怎麼會被她算計了?
“你呀。”
許是感嘆,許是佩服,或許,是一種說不清的情緒。
懷揣着心上人的信件,凌羽豐也希望寧夏和北宮逸軒能好好的走下去。
嘆了口氣,大掌放在心口,感覺着紙張帶來的觸感:“過往之事,是我考慮不周;我也不說什麼好聽的,往後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儘管開口。”
“別說往後了,眼下便要勞煩你。周宇鶴傷了宇文瑾,希望你與逸軒配合,別讓他改了主意。”
她的意思,凌羽豐自然明白。
看她釋然而笑,他亦是笑着點頭。
說實在的,凌羽豐長的真不錯。
以往不是怒容便是似笑非笑,此時放開過去,真心一笑,倒如這春日陽光,暖人心扉。
他這模樣,配上週宇沫,倒也是璧人一雙。
前嫌盡釋,還有未來。
大家都有相同的目標:平反!
待得平反之後,凌羽豐也當去追尋他的生活。
看着那人擡步離去,寧夏垂眼,看着身上的血跡。
“方纔可有帶衣裳上船?”
“回主子,帶了。”秋怡忙回話。
自打雪域一行事態頻發,秋怡便有了習慣,換個地方都得帶身衣裳有備無患。
“衣裳在底層,奴婢這便去取。”
秋怡去取衣裳,寧夏起身,走到了廊上。
對面,遊船排開,擋了去路。
船上的人,面無表情的舉着弓箭,蓄勢待發。
想來,染九一聲令下,那些人就當破釜沉舟,博個魚死網破。
今日莊映寒的出現,算是將事兒拉到了最不利的地步。
周宇鶴方纔相幫,也不過是一時興起罷了;此時情形對逸軒極爲不利,那人若改了心思,藉此機會算計一把,她和逸軒,均難逃一死。
暗殺大宇皇子,這罪名,小皇帝如何能壓下?
給了大宇開戰的理由,到時便是勝了,也沒法給莊家平反。
別說平反,只怕會越描越黑。
不知不覺,走到了房檐之下。
心裡想着事兒,卻聽得‘咕嚕嚕’的聲音從瓦礫上滾了下來。
邁前一步,擡眼一看,卻見一粒桃核落到方纔所立之處,‘啪.啪’的跳開。
桃核掉到廊上,接着是一粒粒未知的果核跟着掉了下來。
方曉目光一沉,飛身而上,瞧着屋頂之人,面色一變。
瞧着方曉變了神色而回,寧夏心中一動,也明白上頭的人是誰了。
他不是和逸軒一道去宇文瑾的屋子了?怎麼會在這屋頂上?
看來,那人是聽着她與凌羽豐的談話了。
呵,果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這些事兒,倒真是全湊一塊兒了。
刺激到莊映寒,凌羽豐送信,計劃被打亂。
男主偏就這麼好運,什麼該聽不該聽的,什麼該看不該看的,都能那般巧的遇着!
“上來吧。”
屋頂的人發了話,寧夏微一躊躇,便與方曉點了點頭。
方曉自是擔心,還未開口,又聽上頭說道:“橫豎今日也是一死,何必苦苦掙扎?”
此話一落,方曉沉着面色,帶着寧夏飛上屋頂。
上了屋頂,視野放開。湖光景色,四周遊船盡收眼底。
放眼掃視一圈,只見左右遊船兩相對峙。前頭的亭旁,昊天二人領着暗衛,與凌羽豐的人對峙舉箭之人。
收回視線,只見一襲白袍的周宇鶴躺於房頂橫樑之上。
那人一手枕於腦後,一手捻着果子送進嘴裡。
搭着二郎腿,隨意吐着果核的模樣,分明是吊兒郎當;可這些動作出現在他身上,卻能用風.流倜儻來形容。
那人目光淡漠的掃了寧夏一眼,而後轉開,看向天空。
小心翼翼的坐到橫樑上,在他的沉默中,寧夏亦是擡眼瞧着空中浮雲。
春日陽光,似閣中姑娘瀲灩的眸,溫溫和和的打在身上。那五分嬌羞,五分溫和的眸子,勾的人心裡頭發癢。
湖風撫面,似姑娘無骨柔荑,細細的摩挲於肌膚之上,引的人浮想聯翩。
閉目細細的品味一番,在這兇險之中,能這般愜意吃着東西,賞着美景的,怕是隻有周宇鶴了。
目光再次落到那人身上,只見他如玉肌膚,在陽光中透着淡淡光暈,猶如他身上的袍子,泛着柔和的光芒。
湖風盤旋,撩起那未束青絲,於白袍之上起起落落。
陣陣流光,仿若夜晚劃破黑暗的星辰,美的晃目。
那人浸於陽光之下,猶如謫仙兒一般的存在。
不過巴掌寬的雕花木欄,承載着如斯美人;美人感受着上天賦予的美,旁人感受着美人所給的景。
從未這般打量過周宇鶴,以前與他,除了算計,還是算計。
此時認認真真的看起來,這廝着着實實有挖人心的本事。
不管是心狠手辣,還是假面柔情;這廝認真起來,同樣的迷人丟心。
似終於看夠了景色,周宇鶴端着果盤兒坐了起來;手肘落於膝上,手握成拳,打量着眼前的人。
方纔還很蒼白的面色,此時倒是好了許多;雖說長的不怎麼樣,到底也是乾淨的。
可此時,她的這份乾淨,被她親手給毀了。
脖子上的傷雖有包紮,透出的血,再加上衣裳上的污垢,看起來卻是讓人無端生厭。
爲了利用他,她居然用這自殘的方式。是將他看的太輕?還是將她自個兒想的太.賤?
以往覺得她好歹也是個有骨氣的,沒承想,今日她倒是挑了他的底線。
他能接受她的算計,卻接受不了,她自以爲是的揣測人心。
她憑什麼認定他會心軟?是篤定他心裡有她?
他說等她,她還當真了?
天下女人,怎的都這般噁心膚淺?
“折騰了一上午,去找吃的,卻只找着這些果子。”
手中果盤遞了過去,周宇鶴的話,輕輕淺淺的從紅脣而出。
櫻桃,梅子,橘子,桃。
這些東西,此時都是甜中帶着點微酸,十分的可口。
特別是胃裡頭不舒服的人,吃這些水果,那才叫一個舒服。
胃裡頭不舒服的人,吃起來特別的舒服……
有着什麼,在二人之間展開。只可惜,還未展開的那份異樣,在他一聲輕笑中,煙消雲散。
“吃吧,沒毒。”
她自然知曉沒毒。
此時此刻,他要算計,哪裡還需用毒?隨便指證兩句,就能讓她死無葬身之地。
她不動,他面色未變的問道:“雖說是作戲,你吐的那麼厲害,就不難受?”
他的語氣輕緩,目光微轉,似在等着她一個答覆。
或者說,在等着她一個解釋。
一個徒勞的解釋。
或許,想要的,不是她的解釋;只是想從她身上,找回他的尊嚴,他的驕傲。
他絕不承認,方纔對這善於作戲的女人,動了惻隱之心!
寧夏脣微動,想說的話,最後化作一句:“我未淨手。”
四個字,再次默認她的所作所爲,也將周宇鶴唯一的耐心掃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