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懶不能對阿池感同身受,卻也能夠明白她的心情,遂拉着她的手躍上屋脊往阮府外面的清靜地界走。既然知道是阮府,小懶便熟門熟路了,竟一反之前的樣子當起了導遊,拉着阿池在天亮之前趕出了城門之外,到城外的林子裡杳無人煙的地方纔停下。
而阿池,竟像個孩子一樣任由小懶拉着去哪兒便去哪兒,之前的從容不迫、柔媚動人甚至狠毒無狀都不見了,剩下的只是一個“呆”字。
等找了個樹墩子坐下來休息,小懶才努力讓自己笑嘻嘻的緩和氣氛問她:“好巧啊,之前居然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啊?”她覺得自己並不把誰是王小懶的娘當回事兒,可不知怎麼的,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聲音竟有些微微發抖。
阿池的嘴巴動了動,沒說話。
小懶並不是這修仙界十一歲的王小懶,自覺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並沒阿池那樣難以接受。是以她努力讓自己不去想那件事,只思忖着該把這件事兒儘快說清楚解決掉,再同阿池仍舊像從前那樣相處,恢復阿池的戰鬥力纔是當務之急。
如若不然,說不準什麼時候玄門的人或者打算搶寶的人就出現了,小懶一個人可應付不了。
因此她努力讓自己笑得更輕鬆些,甚至起身坐到阿池身邊,拉着她的手努力用平靜的語氣跟她說話:“快說嘛,娘~~~~~~”最後這一個字叫出來,小懶自己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這一個“娘”字如同一針強心劑打到阿池身上。她身子微微一抖眼淚便如同打開閘門的洪水一般傾瀉而出,隨後伸開雙臂抱住小懶強忍着情緒嚶嚶大哭起來:“是我不妥當,當初不該殺玄門的人爲你結仇……如今你可怎麼辦?你可怎麼辦?”
囧……
原來是因爲這個……
小懶還當她是朋友呢,原來人家就算也拿自己當朋友了,也跟女兒不一樣啊……
但好在現在是女兒了……
小懶這樣自我安慰了一番,又笑着安慰阿池:“不殺他們怎麼辦呢?都欺負到門口了。如果當初沒殺,此刻我早被那些人帶回玄門。不知被玄寧、玄冥那對老變態怎麼對付了——上一次玄冥想控制我,就往我腳踝上中了個不知什麼毒藥,若不是七師叔在,我此刻是不是有命跟你見面都不一定了呢！”
阿池淚盈盈的眼眸裡立刻閃過一抹戾色:“他竟然這麼對你?”
小懶怕她此刻就要衝去玄門報仇。連忙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掌:“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此刻先不要去想那些,修煉好自己的本事是正經。我現在有幾分能耐你是知道的,你就算強過他,他背後也是整整一個玄門啊！這樣一直打打殺殺的,說不定連修煉都耽誤了,何苦來哉?”
阿池聽小懶說得頭頭是道,不由得眼窩一熱,又淌下一片眼淚來:“難爲你小小年紀……”
“你先跟我說說。你是誰?爲什麼要把我送給我娘……嗯,狄媽媽也還是我娘……你是有什麼苦衷嗎?怎會住在那山洞裡十一年?”小懶怕她又感慨一番耽誤了功夫,索性一口氣把想知道的先問了。
不知是不是心意相通,阿池竟也明白她的心意,立刻抹了眼淚說道:“我是仙界紫薇山紫薇仙子的女兒。我爹是個凡人,也不修仙,老早就沒了。因爲這個身份,我在仙界時常受人欺負笑話,我娘自我爹沒了一直鬱鬱寡歡,一顆心都撲在爹爹輪迴之後去了哪兒、有沒有受苦那檔子事兒上,對我也不太管。
“大概是這個緣故。我性子便有些不大合羣,時不常的自己跑出來玩。某一日遇見了你爹,他生得既好看又不失男人氣,難得還釀的一手好酒……”
“不是我七師叔玄澄吧?”看多了小說的小懶腦洞大開,不由自主竟蹦出這麼一個想法來,先把自己嚇了一跳。
阿池忙道:“不是玄門的人——他說他無門無派。只是個無聊散仙……”
“他叫什麼名字?”
“……他說他叫蒼崖,我只叫他崖哥哥。”
小懶這才放下心來,點頭讓阿池繼續。
阿池繼續道:“我心裡喜歡他,他卻忽冷忽熱,高興的時候什麼都依我。不高興的時候就一直趕我走,說他心裡有喜歡的人了。我等不及,便故意找機會……跟他喝酒……然後同房……誰知第二天我醒了便找不見他了！”
“你在那次就懷上了我?”小懶心裡暗暗發窘,心說自己這親孃表面上溫柔恬靜,內心裡還真是條女漢子啊……
阿池含淚點頭道:“是。我顯了懷不敢回紫薇山,索性天上地下的找他,一直到你出生也沒找見……後來還遇上個仙界的前輩,見我大着肚子將我大罵了一頓,說讓我自己解決掉,不然大的小的都要受罰！我沒了辦法,又找不到你爹,只能偷偷將你生下來,尋一戶富庶善良又沒孩子的夫婦將你送出去,自己也住進山洞,本想就這樣死了就罷了……”
“你到現在還沒找到那人渣嗎?”小懶又問。
阿池先是點頭,隨後又立刻搖頭:“你爹不是人渣,是我騙他同房的,想來他醒來後很是怨恨我,便偷偷跑了……他也不知道有你,他真的不是人渣！”說到這兒,阿池忽然想起小懶方纔說的話,“你說你七師叔可能就是你爹?”
小懶本來已經不想這事兒了,現在聽她一問,驚得差點沒從樹墩子上摔下去,隨即想想若真是這般狗血……那也不錯,七師叔對自己還好啊……跟阿池也算般配啊……只是怎麼想七師叔都不像那樣的人。
她立刻想到一個主意:“我這兒有個桃花墜,是七師叔給我的,讓我什麼時候有空就以桃花墜爲媒跟他聊天說話。你還記得那人z……那個人的聲音嗎?”
“記得記得,”阿池連忙抹去眼淚連連點頭,“哪怕他咳嗽一聲,笑一笑,我都能聽得出來！”
“那你聽聽看,是不是他。”小懶便讓阿池準備好,自己施咒解開桃花墜。努力做出高興的樣子同玄澄說話:“七師叔,你在嗎?”
桃花墜那頭立刻便有了迴應:“在啊,你怎麼了?”
小懶的眼睛一直盯着阿池,一顆心比剛知道阿池是自己的親孃時還要忐忑不安。幸運的是阿池一聽玄澄的聲音立刻便泄了氣。極度失望的衝小懶搖了搖頭。
小懶這才放了心,卻也有些五味雜陳,只能拋開那事兒跟玄澄打聽玄門現在的情況,打算怎麼對付自己。
據玄澄說,趙義鋮被小懶殺死的消息已經傳回了玄門,大家越發相信小懶偷了玄門的寶貝,否則以她那點微末本事根本不可能殺得死趙義鋮。此刻玄冥正在跟幾位師弟並蘇笠青等人商量對策,該如何將小懶捉拿回去生祭趙義鋮和死去的所有玄門弟子。
“小懶,真的是你殺死趙義鋮的?”玄澄的語氣是試探的,明顯此刻已經不再像從前那般信任小懶。但又似乎還心存希望,“還是你那個朋友?”
小懶一時沒反應過來:“哪個朋友?”
“春露說,你路上遇上個朋友,風姿卓華不說,全身上下還都帶着假裝不來的貴氣。只是看起來修爲不高,甚至不如你。”
話說到這兒,連阿池都有些奇怪,卻不便發問,只是用疑惑的目光打量小懶,像是在奇怪你一直跟我在一起啊,那個風姿卓華的朋友又是誰?
小懶只先打發玄澄:“他修爲不及我高。又怎麼會殺死二師兄呢?二師兄確實是我殺的……”
“不,是我殺的！”阿池連忙在一旁把話頭搶過來,“玄門七師叔,不是小懶殺的趙師兄,是我……”
“是我。”小懶忙道。
“是我！”阿池眼看着就要哭了。
玄澄連忙問這是誰,小懶握住阿池的雙手。像是回答玄澄,實際上也是在跟阿池說:“是……我的另一個朋友,生死之交。其實我倆也不用爭,不管二師兄死在我倆誰的手上,都沒什麼分別。”
阿池立刻揚臂將小懶抱進懷裡大哭起來。
玄澄似乎也察覺事情複雜。停了好一會兒才道:“小懶,你信得過我嗎?”
“信得過。”小懶自然點頭。
“那你告訴我,你現在在哪兒?我想過去看看你,也看看你那位朋友。”
小懶自己自然是新人玄澄的,但事關霜華,她不敢說自己此番要去青丘,只大概估量了一下距離,跟玄澄約道:“我今日午時在傲來洲和翠屏洲交界處的落霞鎮歇腳,七師叔能到嗎?”
“能,”玄澄毫不猶豫的說道,“我曾經跟着你師祖去過落霞鎮,鎮上最大的客棧叫悅來客棧的,我去了要一間上房等你們,你和你朋友到了就問小二找王七,便能夠找到我。”
王七。
他是師叔,倒用了小懶的姓。
小懶心裡暖了一暖,便點頭答應下來,關閉了桃花墜。
阿池對玄澄並不放心:“他也是玄門中人,萬一帶着人來捉你怎麼辦?聽聲音可不是你爹蒼崖。”
小懶倒是不怕跟玄澄見面,只是害怕萬中有一,連累了阿池。她細細思量了一會兒,終於有了主意:“咱們現在就啓程趕過去。我跟悅來客棧的掌櫃認識,你扮成老闆娘先去打探一下,看看七師叔是不是一個人來的,頂多帶着春露。若是就不怕了。”
左右玄澄不認識阿池,只要她不跟小懶一同出現,就不會有危險。
阿池也覺得是個好主意,立時擦乾淨眼淚同小懶一起往落霞鎮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