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願望是什麼?”夜色中,蛇妖一樣的錐子臉楚白湊近了小懶問她,那張臉被篝火映得一閃一閃的紅,有些妖媚之美。
小懶躲開一點兒:“你都能滿足?”
“都能滿足。”
“我要你放過霜華。”
楚白紅豔豔的笑容立刻冷了下去:“唯獨這個不能。”
小懶也不害怕:“那你我便沒有條件可談。”
楚白苦笑了好一會兒,才認真看着小懶說道:“以前蘇笠青說你是個憨子,我還不信,現在真的信了。你自己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我給你一個天大的好機會幫你扭轉局勢,你想的居然是讓我放過霜華?你是真被那狐狸迷了心竅還是怎麼的?你自以爲在玄門活得好好的,其實危機四伏,說不定哪天怎麼死了都不知道,你信嗎?”
小懶沒說話,因爲她忽然有點信。
她本來以爲和楊穎之間的過節已經過去,自己也沒在衆人面前還楊穎一巴掌,也算是手下留情了吧,誰知竟忘了楊穎的身份背景。她那樣的家族,如何肯讓女兒吃下這種丟面子的大虧?
而且,是誰裝成蘇笠青的樣子去給楊府報信的?又是誰殺死了阮家那麼多條人命?她剛看見楚白坐在自己面前時,想過說不定都是楚白做的,但反過來想想,楚白貴爲仙庭王子,如果真的想跟自己、跟阮府過不去,根本無須這樣大費周章。
楚白見她沉思,自然不難看出她已經動心,隨即繼續幫她分析眼下的情形:“你不但得罪了楊家,還得罪過玄寧你忘了?那牛鼻子一副萬事不理的樣子,你以爲他真的萬事不理?我爲了找封印霜華那石頭,在玄門晃盪的日子比你還久,可比你更瞭解那猥瑣老兒的爲人!你也是,好端端的去惹薛美妍做什麼?姑娘家家的。有時候能屈能伸纔是聰明之舉。”
小懶自然知道他說得有道理:“若你是我,在這樣的境地之中,你會怎麼做?”
楚白似乎盼的就是這一句,高高興興的擼了擼袖子:“若我是你。就不在那勞什子玄門修煉了!反正你氣海充盈,又有些天資,跟那羣笨蛋在一起反倒被拖了後腿9不如自己找個清靜的地方,自己修煉自己的去!”
“就如同今日阮大爺請的那些散仙一樣?沒吃沒喝,要爲了賺點銀子幫人做打手?還沒人教怎麼修,自己摸索?”小懶一聽就忍不住反駁。
楚白當然有他的後着:“我都說了我幫你——我給你銀子花,教你如何快速修煉升級,不出五年讓你達到築基一層!”
小懶苦笑:“阮紫文他們入門三年才當上六階弟子,連煉氣一層都沒達到,你這五年築基的承諾。確實相當誘人,這還不算白花你銀子的事兒。”
“怎樣?我是厚道的人,絕不會讓你吃虧。”
“我能給你什麼?霜華?”說來說去,這纔是問題的關鍵吧。
楚白撓頭想了一會兒,終於笑道:“瞧你的樣子。並不像被霜華用媚術迷惑了的樣子,這樣還一心保護他,難道是有了真情意?那我告訴你,我楚白也是有真情意的人,也正因這真情意才找他這麼多年——千年之前,他因爲灌了釁湯惹了大禍,連累我心愛的女人因他而死!我問你。如若是你,你要不要找到他,讓他給你心愛的人償命?”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霜華惹禍被封印,連累蘇笠青來玄門受罰,連楚白的女人都死了……
霜華……到底做了什麼?
但她心裡懷疑霜華可以,當着楚白的面不能流露。反倒還得替霜華說話:“誰害死了你心愛的女人,你就去找誰償命,何必揪着霜華不放?”
“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他而死……”此刻的楚白沒了平日意氣風發、風流倜儻的樣子,整個人似乎真的痛苦難當。“我親眼看着她在我面前死去卻無能爲力……等想找霜華討個說法時,他龜兒子卻已經鑽進石頭裡躲安生……媽的,讓老子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小懶氣極反笑:“是他願意鑽進石頭裡面躲安生的?要不你在石頭裡躲上千年的安生試試?”
楚白原本只是吐槽生氣,見小懶竟真心心疼霜華、完全站在霜華的立場上說話,心裡那根筋又不舒服起來:“你真看上他了?蘇笠青對你不好?我要是個女人,肯定不會喜歡只會添麻煩的霜華,而是喜歡能給我帶來好處的蘇笠青。”
“大師兄很好,但他不是我的。”小懶忍不住說了一句。
這句話可挑起了楚白的八卦。心癢的他連那隻快要烤熟的雞都不管了,連忙興高采烈的湊過來問小懶:“他是誰的?”
小懶也不瞞他:“玄門有個人喜歡大師兄,他們纔是一對兒。”
楚白聽不明白:“蘇笠青也喜歡她?”
“總會喜歡的。”小懶堅信這一點。
楚白卻不以爲然:“這麼多年來喜歡蘇笠青的人何止你說的那一個……”說到這兒他似乎有些氣不順,停下來重重吐納了好幾口空氣才繼續道,“但他只喜歡一個人,從他情竇初開到現在,這麼多年也不曾變過。”
小懶也好奇了:“誰?”
“一個叫珠珠的姑娘,”楚白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龍筋似的,要死不活的緩緩爬回篝火旁繼續烤那燒雞,“那個姑娘……是他最好兄弟的女人,所以他只是悄悄的喜歡,從來不跟任何人說。但他的兄弟又不是傻子,早就看出來了……於是他兄弟就問珠珠,你喜歡阿青嗎?珠珠說,我喜歡他,因爲他是你的兄弟。我愛你。他兄弟舒服了……但還是心疼蘇笠青,就總想着……要是也能給他找個好姑娘,聊解仙途寂寞就好了。”
小懶想了又想,又將之前霜華所說的、霜華和蘇笠青的對話結合在一起,終於漸漸想明白一個大概。
瞧楚白那樣子,所說的蘇笠青的兄弟必定是他,珠珠就是他死去的女人,被霜華無意之中連累致死的。千年之前,霜華、蘇笠青、珠珠,可能還有別人,一起出去玩什麼的(或者不是玩,是去做別的事兒),途中霜華喝多了酒,辦了一件天大的錯事。
因爲這件錯事,霜華被封印在那塊石頭裡,珠珠香消玉殞,蘇笠青也受牽連被罰到玄門修煉。楚白爲報仇找霜華算賬,蘇笠青也找霜華,霜華不敢見他,因爲珠珠也是蘇笠青偷偷喜歡的人。
也正因如此,那天夜裡蘇笠青和霜華第一次會面纔會針鋒相對,霜華埋怨蘇笠青小家子氣,自己只是害他受罰就忘了從前的朋友之情,蘇笠青纔會問“只是害我受罰?”,霜華纔敢有恃無恐的當着小懶的面問“還有什麼,你自己說說”,蘇笠青纔會無言以對。
是呢,霜華連累得那個叫珠珠的仙子香消玉殞,楚白敢大張旗鼓的找他報仇,蘇笠青就不敢,因爲他沒有任何立場……珠珠是楚白的女人,蘇笠青那麼多年,只是暗戀。
小懶忽然有點同情蘇笠青了。
無意之中趁着夜色說出這個秘密的楚白也似乎沒了精神,嘆息着連烤好的燒雞都沒吃就躺在一旁睡了。他其實早就可以辟穀,吃東西只是因爲嘴巴需要。小懶可不是。她想了老半天才覺出自己餓了,又見楚白睡了,索性就把已經微微烤焦的燒雞拿過來,毫無風度毫不矜持的自己撕啃着吃了。
她沒有看見不遠處灌木叢之後躲着一個人,那是早早就躲在那裡的人,從她被楊府老胡擄了過來就藏在那裡,想伺機而動卻一直沒有動的人,阮紫文。
老胡跟小懶說的,楚白跟小懶說的,她都聽見了。
她聽見玄門的寶貝原來真的被小懶得了,還解封了那塊石頭,石頭裡是個叫做霜華的狐狸精(反正阮紫文是這麼想的);她還聽到楚白說蘇笠青喜歡一個姑娘,從他情竇初開到現在,這麼多年都沒有變過。
她聽見楚白說想給蘇笠青找一個好姑娘,讓那個姑娘幫着蘇笠青聊解仙途寂寞,不要再時時刻刻想着珠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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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懶吃光了燒雞也睏倦無比,索性也躺在楚白不遠處睡覺。有楚白在,她倒是不太擔心安危,只是不知道霜華會不會回來找她。
她盼霜華回來,又怕霜華回來。
這樣糾結着睡了兩三個時辰小懶便睡不着了,醒來時卻發現自己並沒像昨晚一樣躺在篝火旁和楚白在一起,而是獨自一人躺在一家還算乾淨的客棧裡。
怎麼回事兒?
她努力回想昨晚的情形,記憶卻只道她跟楚白聊天之後楚白睡着了,自己吃了一隻燒雞也睡着了便戛然而止。這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她有點不知所措,連忙摸摸身上,還穿着那件道袍,身上也哪兒都不疼,不像發生了某些桃色事件;她又起身推開窗子,看見自己所在的位置是一個臨街的二樓,旁邊一塊巨大的牌匾寫着“悅來客棧”。
“小二!”她連忙推門叫人,不多時便有個包着白頭巾的小二哥跑上來客客套套的點頭哈腰,看樣子是個從未修煉過的普通人,“小二哥,這是哪兒?我是自己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