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香院
九月的盛京,秋高氣爽。
遠處是被深深淺淺霧氣遮掩住的山巒,近處是爭奇鬥妍的花朵,若湊近了,還能看見葉片上那在陽光照射下散發出五彩光澤的露珠。
林芷珊深吸一口氣,初秋的早晨,空氣清新,微風輕送,只令她那有些迷糊的大腦也迅速清醒過來。
就在此時,林芷珊突然頓住腳,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抹嘲諷的冷笑。無它,只因她站立的地方離梧香院有兩丈遠,可卻聽到了輕風送來的歡聲笑語,由此可知林老夫人的心情究竟有多好,抑或可以說許慕晴和許雅彤兩人的到來,令林老夫人喜不自禁,興奮得連最基本的大家貴族禮儀等東西都忘記了不說,更忘記了三日後就是她呵護疼寵了許久的孫女林依雲被送往家廟清修這件事情!
突然,一道軟糯的聲音在她的身後響起。
“大姐。”
喚住林芷珊的正是二房庶女林蕊燕,只見她今日穿了一件桃粉色短襦,下系一條月白色百褶裙,頭上梳着雙丫髻,點綴着幾朵還帶着露水的粉色小花,就再也沒有其它的裝飾了。但那蘋果般紅潤的面容上露出來的甜美的笑容,只令每一個看見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心生好感,然後臉上也展現出同樣的笑容,心裡也生出一絲溫情。
若非林芷珊是重生而來的,定當和定國公府其它的人一般將林蕊燕當成天真單純無邪的小女孩看待,可,有着前世記憶的林芷珊在看見這樣笑着的林蕊燕時,卻是立刻就心生警惕。無它,只因每次林蕊燕露出這樣的笑容時,就代表着她又要漫不經心地說一些挑撥的話語。
果然,下一刻,就只見林蕊燕笑道:“大姐,我還以爲我來得比較早呢,未想到大姐比我還要早!不過,我倒沒想到,雅彤姐姐和慕晴姐姐昨日才抵達盛京,今日一大早就來跟祖母請安了……”
瞧着林芷珊那平靜的面容,林蕊燕心裡驚訝不已,佯裝漫不經心地打量着周圍的景色,嘴裡卻又道:“菊園從修建好後就一直未有人居住,只有幾個下人打掃,這十多年過去,也不知如今的菊園是否還如往常那般漂亮……”真奇怪,一向情緒外露,輕易就被人左右想法的林芷珊,如今爲何突然變得這般淡漠起來?抑或是文老夫人針對林芷珊的性子特意定下了一系列計劃,將林芷珊改造成這樣?
若真如此,那麼,有着相府做後臺,且又是定國公府長房嫡女,又有一個能襲爵胞弟的林芷珊,就會成爲定國公府幾個歲數相當貴女中最有可能攀上高位的人!
迅速打定了主意的林蕊燕突然將目光看向某處,道:“大姐,二姐和三姐也來了。”
並未錯過林蕊燕臉上浮現的思索,林芷珊似笑非笑地瞥了林蕊燕一眼,然後看着由另外一條小路行來的林芷嫺和林依雲兩人,雙眼微眯,嘴角泛出一抹淺笑。
今日林芷珊上身穿一件粉白色短襦,下系一條粉藍色繡迎春花拽地長裙,長髮挽了一個隨雲髻,斜插一枝赤金纏絲風簪,鳳身上鑲嵌着細碎的寶石,鳳嘴銜着三串米粒大小珍珠串成的流蘇,隨着她的行走而微微晃動着。
林依雲穿一件淡綠色拽地長裙,在衣襟和裙襬以淺色絲線繡了小朵的花朵,腰間用月白色三指寬緞帶繫着,顯得那腰腳不盈一把,臂上繞着丈許來長的同色輕綃,腰側佩着桃花形狀的香囊和一塊魚形玉佩,烏黑的長髮挽了一個堆雲髻,斜插一枚鑲嵌着細碎寶石的鳳簪,並一朵淺色玉蘭花,額前垂着一串米粒大小珍珠做成的瓔珞,耳朵上戴着一對珍珠耳墜。
如玉般白皙的肌膚在陽光的照射下散發出一種誘惑人心的色澤,再加上雙頰那淡淡的紅暈,以及嘴角泛起的淺淡笑容,倒是令人生出一種見到江南水鄉女子的念頭來。
在林芷珊打量林芷嫺、林依雲和林蕊燕三人時,這三人也在打量着林芷珊。
若說這三人或因爲天氣炎熱,不願意換上靚麗繁複的衣裙;或者因爲想要給人予一種夏季清爽印象;又或者想讓人知道她們受到了某種虐待而故意如此穿着的話,那麼,不論在什麼時候都以一襲豔麗衣裙示人的林芷珊,就令三人心裡浮現諸多浮雜念頭來。
今日林芷珊穿了一件玫紅色纏枝蓮上襦,下系一件棗紅色繡牡丹花拽地長裙,長髮挽了一個彎月髻,斜插一支金鑲紅寶石蝴蝶花簪,並一朵妃色泛金邊牡丹絹花,耳朵上戴着一對金鑲紅寶石葫蘆墜,額前垂下一縷半弧形的玉綴紅寶石流蘇瓔珞。
白皙如玉的面龐上,狹長的丹鳳眼猶如天空最明亮的星子般熠熠生輝,豔麗的衣裙飾物將她襯托得更加明豔動人,只是隨意地站在那兒,就有一股斜睨天下衆人之感。
當然,這只是林依雲一個人腦海裡浮現出來的詭異念頭,而那猶如羽扇般濃密的睫毛,倒是將她眼眸裡掠過的嫉妒厭恨等神色遮擋住了。
如今,她的清譽被毀,即將於明日被送到家廟裡去,從此不知何時才能離開家廟,再步入盛京的貴女圈子,往後的日子已是可以預料的悲悽。
最令她無法接受的是這幾日,不論她如何討好求饒,伏小做低,那林老夫人依然不曾鬆過口,那林芷珊更是沒有打算爲她到相府找文老夫人幫忙跟太后求情的念頭。
憑什麼她要淪落到這般悲慘的境地,而林芷珊就能活得這般薄酒恣意?
真真是可恨,若當初林芷珊這個土生土長的貴女在見到她拿出來的金牌時,捫着自己的良心提醒一句,她又豈會落入玲瓏郡主等人的算計裡?
說到底,從頭到尾,林芷珊都樂於見到她跌入泥潭,從此再也無法翻身。可,她會如林芷珊的願嗎?
……
心裡轉過許多念頭的同時,林依雲也用力地咬緊了脣,放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避免自己一不小心就流露出過激的情緒,行禮道:“見過大姐。”
不得不說,這世間的事情就是有這麼地巧,在林依雲出聲行禮的時候,林芷嫺也做出了同樣的動作,於是,兩人都有一瞬間的呆愣,雖轉瞬即逝,卻依然被林芷珊瞧在了眼裡,遂擺了擺手,一臉關切地問道:“兩位妹妹,許久未見,最近可好?”
這回,別說林依雲和林芷嫺了,就連之前才因爲攪擾林芷珊未果而心裡生出了其它想法的林蕊燕都愣住了,均拿一幅驚訝的眼神看着林芷珊。
林芷珊摸了摸臉頰,笑着問道:“我臉上可有什麼髒東西?”原本,林芷珊打算以囂張跋扈作爲自己的僞裝,但暫居相府後,在文老夫人的指點和引導下,以及文相將林庭軒當成了自己的親孫子般教導,再兼之相府那和樂融融的環境,倒是令她慢慢地摒棄了最初在定國公府衆人面前僞裝的想法。
無它,前世今生她都不是玩弄心計的高手,論僞裝,無論如何也不是林依雲和林蕊燕兩人的對手,再兼之她也不願意像這兩人一般,爲了僞裝出或柔弱或天真不知世事的模樣的同時,也將自己的喜好等做出改變,這樣的日子,還真是苦不堪言!
更何況,這個世間永遠不缺少聰明人,而獨木難成林,人也永遠不可能是獨居者,想要幫助林庭軒順利襲得定國公的爵位,不僅需要林庭軒自身的努力,也需要一定的人脈關係,而這些能幫到林庭軒的人,有些是她必需要接觸的。
到那時,與其被有心人識別僞裝而生出猜忌懷疑的心態,以爲她在打什麼壞主意而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難免會對她既定的針對於林依雲等仇人設下的計劃有影響,最終別仇沒報成,中間還殺出無數破壞的人,那可就是有苦難言了!
林依雲、林芷嫺和林蕊燕三人下意識地搖頭。
林芷珊又道:“難得在此處巧遇,既如此,大家就一起去跟祖母請安吧。”話落,林芷珊就再次擡腳往梧香院的方向行去。
在四人說話期間,枵香院的歡聲笑語不僅沒有停歇,那聲音反而還越來越大了。於是,待到林芷珊邁步進到房間裡,看見膩歪在林老夫人懷裡撒嬌的許慕晴,以及坐在林老夫人右側下首,大部份時間都淺笑着瞧着林老人人和計慕晴兩人之間互動,在適當的時候說出一些不細思就無法辯明的拍馬之話的許雅彤時,林芷珊嘴角微翹,也懶得去找一個合適的機會打斷林老夫人和許慕晴兩人之間的閒談了,徑直行禮道:“祖母。”
林老夫人彷彿沒有聽到似的,依然拽着許慕晴的胳膊,一臉關切地問着許府衆人在江南的生活情況。
林芷珊撇了撇嘴,也不多說,徑直站起身,走到林老夫人左側下首入坐,甚至還朝一旁侍候的丫環招了招手,吩咐道:“沏杯茶來。”
那個丫環愣住了,擡眸看了看正抓着許慕晴的手,繼續和許慕晴說着話的林老夫人一眼,又看了看一幅認真傾聽兩人談話模樣的許雅彤,最後纔將目光望向下命令的林芷珊,一臉的爲難。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