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內院,老夫人拈着茶蓋似有似無地撥着杯裡的浮茶,身邊楊菲乖巧地給老太太揉着腿。楊回站在廳正中,垂眉低首,一動不動地盯着自己腳尖前的地面。
“讓你跟我進來,你很不滿意?”
“孫兒不敢,只是奶奶如果沒有重要的事,外面賓客衆多,孫兒還是出去招待爲好。”楊回不急不躁地回着,語氣平靜。
楊老夫人擱下茶杯,帶着上位氣勢的下巴擡起,瞥着這個表面恭敬心裡卻極有主意的長孫:“你這是要回去招待賓客,還是趕去護着晚丫頭啊?”
“晚晚一天是孫兒的未婚妻,護她周全也是孫兒的責任。”
“如果我這個臭老太婆一定要取消這門聯姻,回兒你一直最爲孝順,沒有忤逆過奶奶的意思,這次想必也不會例外。”
楊回擡頭沒有溫度地笑:“自然不敢忤逆奶奶的意思,只是我們的婚約是兩家父輩決定,孫兒無權決定。”
“那你就站在這兒,過了今晚,這個婚約就不存在了。”
楊回面色一沉,剛想問便覺得身上一股燥熱。他哪裡還不明白是什麼情況,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老太太糊塗至此,更沒想到那四杯酒竟然都是下了藥的:“您以爲晚晚失了貞潔這個婚約就不存在了?這個世道不比您年輕的時候,貞潔這東西早就不值錢了。”
楊老夫人掃了他一眼,楊菲見着柔柔地開口道:“回哥哥,你怎麼能這麼和老夫人說話呢?”
老太太這是要傷害晚晚,這當口楊回哪裡還顧得了什麼長幼尊卑,正色道:“按照冷家的地位,這場聯姻本就是楊家佔了便宜。要不是父親和冷伯伯私交不錯,冷家的女兒怎麼都會嫁到九大世家。取消婚約對楊家有害無益!更何況,即便是要取消婚約,也不能用這麼齷齪的方式。您真以爲冷家是好欺負的,這件事一旦發生,楊家將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老太太冷哼一聲:“依附冷家,楊家永遠也出不了頭。你和你父親都是這樣的軟糯性子,沒出息!你以爲九大世家就是鐵板一塊,想拉下冷家取而代之的不止我們一個,這件事你不要再管。”
楊回又是焦急又是憤恨,這老太太一定是瘋了。想要出去救冷晚,可惜身上卻連一絲勁都使不上,跌回了椅座裡。
“菲兒,把你哥哥扶回房裡去。”
“是。”
看着微紅着臉的楊菲和冷着臉的老太太,楊迴向來清潤無波的面上盡是憤恨和焦急,他以爲自己能防範一切,卻沒有想到老太太野心之大,竟然偷偷勾結了外人。也不知道楊家被她綁上了誰的船,此刻他不只是擔憂自己和冷晚的境遇,更是憂心楊家的未來。
也不知道冷江他們的計劃進行的如何,老太太是所有人都沒料到的一環,誰能想到她會親手把楊家推向火坑。這樣一來,所有的計劃,都將充滿變數。
……
許是冷風給的解毒丸發揮了作用,仲晚只一開始有些燥熱,很快便沒事了。她對一時的熱意也沒在意,反而是精神不錯的四處溜達。楊回走之前留下的護衛一直不遠不近地跟在她身邊,一直警惕地看着四周。
轉了幾圈,還是不見冷江三兄弟的人影,楊回又久久不歸。仲晚看了看四周,走向會場邊供賓客休息的沙發,走到中途看着一個侍女端着酒水往這邊走來。她的腳步微微一頓,錯身讓過,不料侍女腳下打滑正對着她摔倒,人雖然沒有被撞到,顏色深紅的酒水潑了仲晚滿身。
“啊!對,對不起冷小姐,我不是故意的。”
仲晚立在一旁,看了眼她被碎玻璃割傷還在流血的雙手,擺了擺手:“你去包紮吧。”
“謝謝,謝謝冷小姐。”
事情才一發生,便有其他侍女上前處理。一個模樣清秀管事模樣的女人,走到仲晚面前恭敬道:“冷小姐,我帶您去換衣服。”
房間就在一樓,佈置得很雅緻。仲晚的眼睛掃了一圈,看到侍女站在房間一角。
“你在做什麼?”
侍女手上動作一頓,轉身露出拿着火柴的手,彎腰回道:“冷小姐,這是醒神香,宴會廳裡也有點的。”
“不用點了。我身上粘得很,有沒有擦洗的地方。”
“牀邊的那扇門就是房裡的浴室。我就在門口,冷小姐有事可以叫我。”
侍女和護衛都守在門口,仲晚拿起備用禮服進入浴室,擦洗一番才把禮服換上。扭暗了燈光剛準備出去,卻聽得外面細碎的聲響。
快步走到窗邊,手指輕輕撥開窗簾,兩個黑色影子挾着一個身穿軍裝的高大身影,中間的高大男人沒有知覺的癱軟模樣,是冷江。
幾個影子迅速地消失在轉角,沒有時間再去叫人,仲晚翻身越過窗臺,墜在尾後追了過去。
……
外城d區
末世的夜晚格外寧靜,對於大部分居民來說,不論用什麼方式,夜間的照明都是奢侈的。平民們似乎又回到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時代,生活變得規律簡單,又血腥殘忍。
黑暗裡,一小隊人在夜幕下快速無聲地移動着。如果有人能在一旁仔細觀察,會發現這十人配合默契、進退有度,隱隱有股軍人之風。
須臾間,十人悄無聲息地潛進一間平房,半分鐘後,兩個氣度非凡的軍裝男人從正門進了屋。屋裡亮起微弱的螢光,對於這一屋子異能者來說,已足夠把室內看清楚。
屋裡整齊地倒着六具屍體,身體還是溫熱的,看樣子剛死了沒多久。
“有點不對勁。”軍裝男之一閒庭信步般在屋裡走着,即使嘴裡說着正經事,但那副有些懶散的樣子怎麼看都不大正經。“切,本來還打算砍掉老狐狸的左手,他卻只是剪了個指甲而已。”
另一個男人蹲在地上,看過屍體又沉思起來,正是仲晚去追的冷江。
確定楊菲和老狐狸的地下組織銀月有牽扯後,冷江就做好了把銀月端了的打算。跟了他們很久,今晚本來準備好了一切,但眼前的形勢肯定不正常。
“阿洌,我們回去!”冷江突然站起向外走。
冷冽邁步跟在後面:“大哥,怎麼回事。”
“我們被耍了,晚晚有危險。”
……
四周一片黑暗寂靜,仲晚看着眼前兩個戴着頭套的人,感受着自己隨着跑動漸漸消失的異能,暗道一聲中計了。
“殺!”先前癱軟長得像冷江的人站在二人前頭,沒有多餘的廢話,聲音格外低沉沙啞。
殺手們聞風而動,身形皆如鬼魅一般。仲晚身形急退,瞬間離開二人丈遠。垂手從腿側抽出一柄短刀,落地的瞬間發力前蹬。短刀穩穩擋開從左側來的細劍,刀柄下滑砍向握着細劍的手,同時腰身一扭躲過右側的長刀。持劍的人護手回撤,仲晚旋身擡腳,尖細的高跟正踢在使刀人的胸口,霎時間就是一個血洞。
手中短刀轉了半圈回到身前,熱身結束。仲晚揚眉,這幅身體雖然鍛鍊的少,好歹也是覺醒了的異能者,力度和韌度倒是勉強夠用。
可是他們,爲什麼不用異能?
冒充冷江的那人看着她的身手眼睛裡閃過莫名的光,一直未動的人翻手亮出一柄彎刀,身形急動朝齊仲晚而去,暗啞的聲音吩咐受傷的手下:“退下!”
好快!
有點意思,齊仲晚勾了勾嘴角,腳尖連連點地後退。左手從另一腿側撥出手槍,這次特意穿了蓬鬆的裙子,藏了武器進來。真是小心駛得萬年船,要不是準備充分,現在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男人的速度縱使再快,在一進一退下也阻不住她開槍的手。子彈擦着他的耳邊飛過,發出一聲巨響。雖然這裡離宴會廳已經有一段距離,但今天來的都不是泛泛之輩,保不齊就有人聽見。可仲晚是巴不得有人聽見響動好來救她,扳機連扣,縱是男人身形鬼魅,子彈也每每和他擦身而過。
該死的,情報不是說冷家四小姐異能廢柴,槍械不通,根本沒有自保之力。這哪裡是沒有自保之力,分明槍法身手都好得不得了,分外棘手。難道……弄錯人了?
“別開小差!”
恍神間男人聽到耳邊一個清冷的聲音,卻是已在自己耳畔。她怎麼這麼快?怎麼可能?
“不用吃驚,沒有異能照樣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