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細細觀察他的神色,話鋒一轉,突然問道:“慕淮,一楠死了,你難道一點兒都不難過嗎?”
他眼眸中的神色黯了黯:“按理說我應該難過!可是,她害得你差一點就醒不過來,也害得咱們的孩子當時處於極度的危險當中……,事到如今,對於她的死,我只覺得遺憾,其餘的感覺卻是沒有了!”
杜一楠這個女人,確實給了他很多幫助,可是她的幫助是爲了要從他身上得到更多的回報!
而那些回報,又恰恰是慕淮給不起的!
事情演變到後來,已經遠遠超出了愛恨的範疇。
沈氏公館的門口,兩個傭人早早守在那裡,看見我們的車子連忙迎了上來:“沈先生,沈夫人,你們可算是回來了,老夫人早早就在盼着你們呢!”
我抱着一捧康乃馨從車上下來,隨口問道:“老夫人還是在東跨院嗎?”
其中一個傭人恭敬的回答說道:“不!老夫人在前院大廳!她本來想要出門迎接你們,可是這天寒地凍的,我們都怕她會凍着,便讓阿芬陪着她在裡面等你們……”
我點了點頭,跟着慕淮往裡面走去。
熠熠燈光下,阮如煙坐在輪椅上,正一遍一遍的重複唸叨:“樑夏,樑夏要帶着孫子回來看我了,樑夏要帶着孫子回來看我了……”
慕淮說:“她現在連我都不記得,卻成天念着你的名字。”
我捧着康乃馨走上前,儘量柔緩的語調說道:“伯母,我是樑夏,我回來看你了!”
“樑夏?”
她渙散混沌的眼神在我臉上慢慢聚焦,片刻後,她的眼眶凝上了淚光:“你真的是樑夏?”
我點了點頭:“嗯!我是樑夏!”
她嘴脣顫抖面頰抽泣,片刻後突然大放悲聲:“嗚嗚,樑夏,我總算把你給盼回來了……”
說着,張開雙臂就將我擁進了懷裡。
她的身體很瘦弱,可她卻用盡全身的力氣緊緊抱着我:“我就知道你不會那麼容易就死了的……”
我還不怎麼習慣被她擁抱。
雖然不恨了,可是要完全接受,我可能還需要一點時間。
我有些僵硬的笑了笑,把手裡的康乃馨塞到她的面前:“伯母,我給你買了鮮花,你看,漂亮嗎?”
阮如煙的目光只在康乃馨上面停留了片刻,就又直直看向我:“傻孩子,你怎麼還叫我伯母?你難道不應該改口叫我媽嗎?”
我看了慕淮一眼,從他的眼中看到鼓勵的神色,便輕輕喚了一聲:“媽……”
阮如煙大喜,連忙拉着我的手說:“樑夏呀,你回來就好!”
話鋒一轉,她又問道:“哦對了,曜兒呢?曜兒怎麼沒跟着你們一起回來?”
我愣神了:“曜兒?什麼曜兒?”
慕淮也道:“媽,你說什麼呢?哪有什麼曜兒?”
阮如煙的目光在我們身上來回看了看,突然大怒,擡手將那一束康乃馨重重扔在地上:“曜兒?我的曜兒呢?”
一面說,她還一面激動的想要從輪椅上下來。
我連忙過去:“媽,你怎麼了……”
她一把抓住我,指甲幾乎掐進了我的肉裡:“樑夏,你把我的孫兒弄哪裡去了?你是不是還在記恨我?所以你不準備把我的孫兒還給我了?”
孫兒?
她口中的曜兒是我和慕淮的孩子!
我連忙安慰她:“媽你彆着急,你想要見你的孫兒,我這就讓人把他帶過來!”
慕淮也說道:“媽,你先放開夏夏,你瞧你,你把她掐出血了!”
阮如煙這才稍稍將手鬆開一些:“樑夏,以前的事情我向你道歉,但是我求求你,不要搶走我的孫兒……”
她言詞真摯,半點兒也不像是糊塗的樣子。
我答應她之後,她還輕輕摸我的臉:“都怪媽糊塗,纔會害得你和曜兒經歷這樣的劫難……,幸虧沈家的列祖列宗有靈,保佑你和孩子都平安無事!”
我安慰了她兩句,親自推着輪椅帶她來到飯廳。
期間我又陪她說了一會兒話,我感覺她暈厥過三次之後,思維反而比以前還要正常。
慕淮剛纔還說她糊塗不認識人了呢,可現在看來,她還是那個精明強勢的女人。
一個小時後,楊信開車去侯家別墅把孩子接了過來。
阮如煙這還是第一次看到孩子,激動得眼淚嘩嘩的流,一面叫着曜兒曜兒,一面將一塊老玉玉佩放在了孩子的襁褓當中。
我們一家人的晚飯吃得還算融洽。
阮如煙甚至毫不避諱的談到了她與龍象等人是如何認識,如何一次次幫助他們,他們又是如何感恩回報,最後拜她爲乾孃的事情。
我沒忍住隨口問了一句:“龍象和那個渡邊次郎現在怎麼樣了?渡邊次郎這段時間應該回他的大阪去了吧?”
阮如煙說:“沒有!他還在桐城!”
我又問:“都快過年了他還不回日本呀?”
“他現在暫時走不了!候五爺去世之後,他的供銷鏈子就斷了,在沒有找到代替五爺的那個人之前,他是不會走的!”
“代替五爺?”
我突然想起那天在九炙店鋪的清醒,那個一聞見楊梅味兒就會嘔吐的男人,那個金色的打火機……
我不動神色的問道:“媽,沈太和沈野現在還在國外嗎?”
阮如煙嘆了口氣道:“這段時間事情太多,我也沒功夫關注他們兩個!”
頓了頓她又說道:“哼!就算他們回來又能怎樣,憑他們母子的實力,現在根本撼動不了慕淮的地位!”
她一輩子苦熬,終於護送兒子成爲了沈氏的主宰,這種成就感和自豪感讓她的眼神異常的明亮,整個人看上去也格外的精神。
慕淮在旁邊狀若無意的問道:“媽,你沒有摻和渡邊次郎的那些生意吧?”
阮如煙道:“我當然不會去碰那種東西!爲了你的前途和未來,母親這些年一直潔身自愛,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母親心裡清楚着呢!”
她是個聰明的女人,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坐上總裁之位,卻被世人戳脊梁骨,說他有一個違法亂紀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