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四點鐘,宣告結束。
王福非常熱情,請大家到了家裡吃飯,還殺了三四隻雞,說讓大家嚐嚐鮮。
山裡的野雞確實不錯,一大湯碗雞很快就被消滅乾淨,連湯水都沒有剩下。
趁着大家聚在一起,江宇就說:“今天的工作完成的很好,但是天色已晚,今晚上就讓王村長安排一下,我們在村裡住下。”
他見衆人點頭,然後纔對王福說:“王村長,方便嗎?”
“方便,當然方便。”王福滿口答應,眼珠子也跟着轉了轉,遲疑片刻才說:“江副局長,有個事我得給你說說。”
“儘管說就是。”江宇笑了笑,說道。
王福感覺很放心,說:“其實,村裡還有個人沒過來,當時我之所以過來晚了,就是去找他了。”
江宇眉頭上挑,下意識看了劉護士長。
劉護士長身體往前湊了湊,有些爲難地說:“江副局長,王村長說的是應該就是村裡的那位赤腳醫生……”
進村的時候,江宇就聽他們提起村裡有位赤腳醫生,忙了一天也沒跟他見面,還想問問是怎麼回事。
爲什麼村裡有醫生,病人還是需要等到他們來,纔可以治病。
“江副局長,您不知道,王鬍子就是個驢脾氣,犟得很,我去請他他都不過來,所以我想找你想想辦法,你知道村裡條件那麼差,你們也一年來一次,這樣的機會,我也不想他就這樣白白錯過了。”王福很擔憂。
“到底怎麼回事?爲什麼他不過來,難道是諱疾忌醫?”江宇見王福沒解釋清楚,就問劉護士長。
劉護士長趕緊解釋說:“我們前幾年過來,每年都會找他,讓他過來體檢,可每次上門,每每都見不着他面,去年總算是見到他了,但是有個青年一起過來,差點沒忍住動了手。”
她很氣憤,明明好心幫忙,反被當成了壞人,想想就不舒服,所以今年就打消了去找王鬍子的想法,結果王村長又提起來了。
“還有這種事情?”江宇略顯吃驚,這赤腳醫生有些本事,應該更知道,每年體檢是必要的,要是有條件的話,最好是可以做到半年檢查一次。
“是啊,江副局長,你可一定要幫幫忙啊!”王福都開始求他了。畢竟這是他的村民,而且以前都是一起玩到大的,王福不願意看他這樣。
“恩,王村長,你先別急。這檢查,是每個人都要檢查的,所以,”江宇想了想,“我們先跟他見一面吧。”
見面之後再說吧。
“這……”王福捏緊了手裡的菸袋,說:“挺難。”
別說見面了,只要提起外面來人給治病,王鬍子就要破口大罵。
“要不這樣,你找個人去他家裡把他喊來,就說你有事找他。”江宇想了想,試着說道,看看這個方法可行不可行。
王村長眉頭緊鎖,說:“你們來村裡之後,他就不會出門。一般都是等你們走了,再出來。”
這是爲了讓不碰上這些醫護人員。
“怎麼還有這種人啊?”一旁小護士開了口。
江宇瞅了她一眼,笑了笑,說:“沒事,那我們先直接去他家裡,等到了他家裡,再說吧,我就不相信,人也可以跟烏龜似的,一直縮在裡面,不出來。”
“這樣……”王福遲疑了一下,也能這樣的。
其實他心裡不抱多大的希望,但還是覺得應該試試。
試了和不試試總覺得是不一樣的。
王福帶着他和劉護士長一起,來到了山邊上一所石頭壘起的帶院草屋。
王福停了下來站在門前:“江副局長,這就是王鬍子家了。”
江宇點了下頭,伸手示意王福去敲門,他和劉護士長等在一邊默不作聲。
“王鬍子,王鬍子快開門!”王福手掌拍打着木門,聲音非常大。
連續喊了五六聲,屋裡才傳出了男人渾厚的聲音:“王福你喊什麼喊,大半夜的不回家抱老婆,跑這來幹嘛,你別想讓我去見那些外來人。”
剛來就被王鬍子猜出目的,王福臉發紅,尋思怎麼也得讓王鬍子出來一趟,繼續喊着:“好你個王鬍子,連我這個村長的話都不聽了。”
王鬍子在裡面說道:“哼,我告訴你王福,要不是看在我們從小玩到大的份上,我鐵定早就跟你掰了,什麼玩意,你竟然讓那些人進村!”
提到這些外來人,王鬍子很是生氣,砰砰地敲了兩下桌子。
即便是隔着一個院子,江宇還是看得出來,這個王鬍子對他們這些外來人有很大的敵意。
奇怪?
難道是以前醫療隊得罪過這個王鬍子?
王福有些尷尬地看向江宇,眼珠子滴溜溜一轉,然後一個妙計油然而生,他扯開嗓子大吼:“行了,別說那些沒用的了,我是讓你陪我喝酒的。今天殺了雞,我媳婦兒把藏在地底下十幾年的糯米酒都拿出來了,你不是一直想要喝酒嗎?”
還是王福厲害,一下子就知道用什麼把王鬍子給勾引出來。
果然,王鬍子聽到王福話音剛落,就把門打開了。
王福眼前一亮,嘿,在酒的面前,王鬍子每次都會投降的。
江宇和劉護士長一起往前邁了兩步,沒等再往前走,一臉大鬍子的王鬍子就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王鬍子很瘦,個自很高,有些駝背,四十來歲的模樣,臉在月光的照耀下通紅,凶神惡煞的。
他一眼就認出了劉護士長,指着幾人臉色立刻就變了,吼了出來:“滾,都給我滾!”
劉護士長臉色微微一變,王鬍子太狂妄了,當着江宇的面就破口大罵,她趕緊看向了江宇,生怕他發火。
江宇一臉淡定的模樣,臉上甚至流露出了微笑,沒放在心上。
這種人他見得太多了。
“王鬍子,你,你怎麼說話的呢!”王福急了,知不知道這一次下鄉帶隊的人,到底是誰!就這麼囂張的說話。
然而,一點用處也沒有,王鬍子扭頭就往家裡走,誰的面子也不給。
“你別走,縣裡衛生局的江副局長親自來你家請你,你要幹什麼?”王福一把就扯住了王鬍子的胳膊。
“你說什麼?”王鬍子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就看向了江宇。
王福還以爲有轉機,連忙衝到江宇身邊:“這位就是縣裡衛生局的江副局長,親自下鄉來幫助咱們村,你可別不識好歹。”
“嘿!”王鬍子咧嘴笑了:“小白臉還是衛生局的副局長呢,副局長怎麼了?縣長來了,我也不見!”
他接着就瞪直了眼睛,兩個手背在身後,揚起了頭。
“江副局長,你看看他。”劉護士長氣紅了臉,王鬍子就是太狂妄了,她沒一點辦法,心裡後悔極了,這趟就不該來,這樣的人就算是生病,死了,也不用給他看病!
不是她惡毒,而是每年都要受着這氣,換誰誰樂意。
“江副局長,您可千萬別生氣!”王福更着急了,也被這王鬍子氣得不輕。
這麼大的領導來親自請他,還出言不遜說出這樣的話。
江宇微微一笑,往前走了一步,王鬍子的表現在他意料之外,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抗拒他們這些外來人,凡事總有個原因,解決問題,需要找因。
“你好,聽說你是村裡唯一的醫生,我們初來乍到,對村子裡的情況也不是很瞭解,所以過來討教討教,畢竟村裡大部分都是老弱病殘,有您這樣一位醫生,給我們提供病例,可以讓我們更加了解病人。”江宇客氣地說道。
王福大吃一驚,這江宇好歹是縣裡的副局長,被王鬍子罵了還能這樣客氣,局長就是局長,還真的跟小娃娃唸的那樣,能撐船……
劉護士長也露出驚訝的神色,她一個女人,自認爲忍耐力還是不錯,況且她在醫院,更是要求微笑服務,所以要不是遇到王鬍子這個難纏的角色,她今天是絕對不會臉紅的。
如此看來,江宇的素質真的挺高的。
王鬍子愣了一下,沒有想到從這年輕人的嘴裡竟然可以聽到請教兩個字。
不過,很快,他就滿臉地嘲笑,說道:“你們這些崇洋媚外的東西,知道什麼是中醫嗎?知道中醫流傳了多少年嗎?你知道以前那些歐洲人都是怎麼治病的嗎?放血!到華盛頓那老頭子那個時候,還是在放血,只知道放血的破東西,你要跟我討教,哼,老子不伺候!”
說着,轉頭又去指王福:“你們這些人……都是叛徒,都是叛徒,吃了西洋鬼子的藥,早就忘了老祖宗,我告訴你們,就算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相信中醫,我還是會堅持我的信仰,相信中醫纔是治病的良方!”
說到最後,他激憤地看着站在下面的人,就像是演講者般,憤慨地說道:“老子告訴你們!就算我死了,到了陰曹地府,我還是會宣傳中醫,你們不愛惜,我愛惜,你們不要,我要!”
說着,說着,兩隻眼睛通紅,眼淚一滴一滴落下,濺落在混雜着泥土芬芳的土地上。
大地,一片安靜,只能聽到蟲鳴,彷彿是在迴應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