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波帶着手下一干人等,往村門口浩浩蕩蕩的走去,果然看到一輛白色的小車停在村口,他加快了步伐,臉上的笑意隨着她的步伐越來越燦爛。
還沒走到小車旁邊,他就亮開嗓子,高聲說道:“喲,江副縣長,您可來了。”
江宇頭一回見識到人未到,聲先來,推開車下去,一見是鄭波,再看他身後那些人,一個個都愁眉苦臉的,到沒有橫眉冷豎。
他總算是放心下來。
江宇握住了鄭波的手,說道:“有什麼話,進去寒暄吧。”
鄭波連連點頭,帶着二人往村委而去。
說是村委,其實就是一棟小房子,門口豎了一塊碑,石碑上寫滿了捐贈人的名字和數額,這房子應該是村民湊錢蓋的。
村民有錢蓋房子,說明這鄭家村以前倒是挺富的。
估計要是不出這件事的話,也不會掀起什麼大風浪。
“江副縣長,您坐。”
鄭波讓人給江宇和楊文誌倒茶,自己則在一邊哭訴。
“那天,您讓我們帶兩個水利專家回來,我們帶着他們回來之後,對魚塘的水質進行了檢測,可是沒有想到第二天竟然會突遭如此橫禍。”
說着說着,鄭波這個大男人,竟然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哭了出來。
情真意切頗爲感人。
江宇只好耐着性子等他發泄完了,才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屍體現在又在哪裡?”
鄭波擦擦眼淚:“江副縣長,不着急看屍體,您先聽我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說完眼淚又要垂下來。
江宇太陽穴隱隱作痛,擡起手,阻止鄭波流淚:“鄭村長,你先別傷心,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吧?”
鄭波抽了一下鼻子,回想了一下,才說道:“我們回來之後,立刻就對魚塘的水進行檢測,水利專家說,這魚塘的水沒有問題,我們一聽沒有問題,也就回去了。但是那兩位水利專家說,明天還要再檢查一次,才能百分百確定魚塘的水沒有問題。於是我就安排他們兩個人住下了。”
江宇嗯了一聲,問道:“那這兩位水利專家呢?現在去哪了?”
鄭波說道:“他們現在還住在村裡。要……要我去找他們嗎?”
江宇擺手:“不用,你繼續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鄭波點頭:“第二天早上,兩名水利專家一大早就起來了,我就帶着他們再一次到了魚塘,可是還沒到魚塘,我們就看到草地上躺着一個人,當時我還以爲是誰喝醉酒了躺在那裡,於是走過去踢了兩腳,還開玩笑的說,怎麼躺在這裡睡覺?”
說到這裡,鄭波的臉色變了一下,半晌,才積蓄足夠的力量,繼續說道:“那人一動不動的,我踹了他一腳,並不是很重,但按理來說,也該動一動的,可是他沒有動,我心裡沒了底,連忙蹲下去看他,卻發現他竟然是……”
說到這裡,鄭波的聲音驟然一緊。
江宇接着他的話說道:“是鄭陽。”
鄭波點頭,雙手壓在膝蓋之間,身子微微抖動,幅度並不是很大。
窗外的太陽落在他的身後,他卻像是沒有感覺般,擡起頭繼續說道:“我明明記得,出來的時候,警察跟我說,是鄭陽砸了縣委辦公室的玻璃,所以被留了下來。”
“後來呢?”江宇問道。
“我一探他的鼻息,發現,發現他沒有呼吸了……我趕緊,趕緊叫來其他人,大家紛紛檢查之後,都發現他沒有鼻息了,我又讓醫生來看,醫生也說沒有呼吸了是死了……”
江宇微微蹙眉,聽了這麼久,好像從來沒有聽到警察的出現。
“等等,爲什麼你們不報警?警察怎麼沒有來?”
鄭波聽到這句話,擡起頭,看向江宇,解釋道:“副縣長,您有所不知,我們這村跟隔壁的村子,只有一家派出所,而且離得挺遠的,再加上這是第一回,發現有人死了,哦,我的意思是非正常死亡,是這樣說的吧……”
江宇擺擺手:“你繼續說,我明白你意思了。”
“我們也沒有處理的經驗,再加上鄭陽他媽,一看到自己的孩子死了,抱着哭了好幾回,我們說要報警吧,他們攔着不讓我們報警,所以到了最後我們都沒有報警,警察也就沒有了。”
江宇一聽,臉色微微一變,這麼大的事情,竟然不報警,這些人是腦子有坑吧?
“那現在屍體到底在哪裡?”江宇心中預感不妙,連忙問道。
鄭波說道:“在祠堂,我們還沒有收殮。我讓鄭大去縣城裡面找你,就是爲了想了解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江副縣長,您說,是不是警察提前把鄭陽放出來了?所以鄭陽纔會死在我們村裡?”
不然的話,根本就沒有辦法合理解釋,一個應該在派出所的人,卻死在了自己的村子裡。
江宇沉默的看了一眼鄭波,才緩緩的說道:“我去派出所看過了,鄭陽就在派出所裡,沒有出來。”
鄭波一聽,一屁股從長板凳裡掉了下去,咚咚兩聲,撞的他屁股生疼。
窗外是豔陽天,他卻覺得寒如刺骨。
楊文誌大概聽出這裡面的門道,心中驚駭不已。
一時之間,屋子裡再也沒有人說話,穿堂風嗖地一下刮過去,撞到沒有打開的窗戶,又嗖地一下颳了回來。
寒意慢慢的從兩個人的腳底爬了上去。
“不是吧?”鄭波摸着地板,還是沒有坐起來,“怎麼會這樣呢?不可能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江宇嚴肅的說道:“這也是我要問你們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確定死的那個人就是鄭陽。”
鄭波張着嘴巴,半響才說道:“大家都是街里街坊的,擡頭不見低頭見,20多年了,怎麼可能會認錯?再說了,就算我們認錯了,當媽的當爹的也不可能認錯呀。”
不是自家娃,非要說是自己的娃死了,這不是有病嗎?
而且還有這麼多雙眼睛盯着。
這些人可都是認識鄭陽的。
江宇微微蹙眉,顯然還是不相信這麼荒唐的事情會發生。
鄭波看出江宇不相信,他連忙說道:“江副縣長,您要是不相信的話,完全可以跟我去祠堂走一趟。”
聽江宇的意思,應該是已經見過鄭陽。
所以他的意思是,去了祠堂見了死者,他就會明白,這是真實發生的事情。
江宇沉默了片刻才說道:“好,我現在就跟你去祠堂。”
他起身,楊文誌也跟着起身。
但是江宇卻阻止了他:“你在這裡等着,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了。”
當初帶楊文誌來,是擔心鄭家村的村民鬧騰起來,有一個人可以相互照應。
但是現在看來,村民深陷在失去同伴的痛苦之中,一時之間應該不對有什麼意見。
所以,楊文誌還是留在這。
一方面可以照看他們的行李,另一方面,也可以留意留意這個村子。
兩個人在一起,能看到的信息,那就只能是一處的,但是如果兩個人分開的話,收穫的信息就是兩處。
楊文誌點頭,留在了原處。
而江宇則跟着鄭波,到了祠堂,剛到祠堂,他就聽到裡面傳來一個女人的哭聲,哭泣聲像是繞樑般,久久沒有散去。
鄭波主動解釋道:“是鄭陽的媽媽,自從知道孩子死了之後,就一直哭,哭到現在還沒有消停。”
江宇微微皺眉,覺得有些奇怪,雖然說喪子之後,母親痛哭,是人之常情,但是,這哭聲這麼嘹亮,而鄭波說自從發現屍體之後,這母親就一直在哭。
按理來說不應該這麼洪亮。
可事實上,這聲音就算是說它經過了喇叭放大都不爲過。
祠堂有十幾米寬,但是他還沒有走進去,卻已經聽到了鄭陽母親的哭聲,足見其哭聲之洪亮。
“這位母親……”他頓了頓,還是將心中的疑惑埋進了心裡。
兩人說話之間,已經到了祠堂,剛進祠堂,就有好幾個人注意到他們了,立刻走了過來,一雙雙眼睛,都紛紛落到江宇的身上。
鄭波主動介紹道:“這位是新上任的副縣長,江副縣長,這幾位都是鄭陽家的親戚,這位是二伯,這位是三叔,這位是……”
鄭波一一介紹。
江宇也跟這些人一一握手。
但是他發現了一個很奇怪的現象。
那就是這些村民好像是一點兒也不恨他。
之前,鄭波帶着村民去鬧事的時候,可是羣情激奮,還砸了縣委辦公室的玻璃。
可是現在這些村民見了他,還主動握手。
一點兒都沒有覺得他是縣**的,對他充滿仇恨。
畢竟,這些人不是覺得,因爲魚苗是李宏天主張買的。
雖然他現在已經下臺了,但是他以前是**的人,所以就是**的錯這樣的邏輯嗎?
但是現在,這些村民反而絲毫沒有對他露出敵意。
這到底是爲什麼?
難道是因爲這些人深陷悲傷之中,所以這件事反而被拋之腦後了?
這個疑問一直都盤旋在江宇的腦海之中,久久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