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獻珍恍惚回過神,連忙搖了搖頭說道:“沒事,沒事……”
只是那猶豫不定的眼神,哪裡是在說沒事這兩個字。
兩人各自落座,張夫人給兩位倒茶,遞了茶水,直接退了下去,不再打擾他們。
等張夫人走了之後,孫才才說道:“我們已經好幾年沒有見過面了,這次見面,就像是經常見面一樣熟悉,真是難得呀,我聽說你現在在農業大學就職,是一位頗爲受歡迎的教授。”
“虛名而已。”張獻珍擺擺手說道,“倒是你,現在已經是稅務局局長,如果我聽說,前段時間你因爲得罪了李縣長,被撤職了,真有這件事嗎?”
楊文誌坐在一旁,聽兩人聊家常,插不上話,有些着急。
他現在就想直接問張獻珍,他是不是在報告上動了手腳。
可是,孫才一點都不着急,不緊不慢的說道:“是啊,不過這件事要不是江副縣長的話,我也不會這麼快就官復原職。”
“哦,對於你口中所說的江副縣長,我倒是略有耳聞,聽說這位年輕人,非常能幹,在衛生局的時候,就做出許多重大改革,讓整個衛生局煥然一新,是真的嗎?”
他聽說過江宇的事,不過,畢竟沒有接觸過,很多事情只是耳聞,所以不能下結論。
今天終於遇到一個跟江宇接觸過的人,既然想要了解了解,此人是不是很多人口中年輕有爲之輩。
如果真是這樣,那將清水縣交付在如此年輕有爲的青年手中,雖然不失爲一樁好事。
提起江宇,孫才臉上滿是喜色:“說起這個年輕人,跟我見過的年輕人還真不一樣,年輕有爲謙虛好學,而且,說他是一位鼎鼎有名的國醫聖手,都不爲過。”
“國醫聖手?”張獻珍一愣,“這位江副縣長竟然還是一位醫生,而且聽你的意思還是一位很了不起的醫生,既然如此,那爲何他會來當官呢?”
聽到張獻珍問出這個問題,楊文誌的臉上露出愕然的神色。
他曾經也問過江宇這個問題。
得到的是一個激情澎湃的答案,讓他久久都難以平靜。
現在,聽到張獻珍這麼問,他不由的有一種英雄所見略同的感覺。
只不過,他心中已經有答案。
“這件事我倒是知道一二,”孫才哈哈一笑說道,“之前我因爲這件事也問過衛生局的老柳,你們猜猜,老柳是怎麼跟我說的?”
說起這件事還蠻有意思的。
從外人處聽到這個問題的答案,楊文誌顯然要比從江宇那裡聽到答案更加激動。
他忍不住側過身子,看向孫才。
張獻珍問:“他是怎麼跟你說的?”
他也蠻好奇的,而正因爲孫才的這一席話,也將他對江宇的好奇之心勾了起來。
“他說,本來是江宇是不願意來清水縣的,而且當時,就想讓他來清水縣做副縣長,可是奈何人家不願意,總不能把人給架過來吧?於是乎,就想到了這個主意,先把他放在衛生局副局長的位置,等過段時間再讓他升任副縣長。”
可是不曾想,他在做衛生局副局長的時候,竟然發現了清水縣首富和李縣長之間的勾結,這一次一立功,倒也名正言順地坐上了清水縣副縣長之位。
“原來如此,”張獻珍瞭然的點點頭,“那要是聽你的意思,這江副縣長之前是不願意來我們清水縣的。”
“他不是不願意來,他是不願意當官,你明白了嗎?”孫才莫測高深地看了一眼張獻珍,緩緩地吐露玄機。
張獻珍聽到這話,瞪大眼睛,覺得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不想當官,現在還有這樣的年輕人?”
每年爲了考公務員,擠破了多少腦袋,可是這個年輕人,既然不想當官,而且這個官,可不是跑腿官,而是清水縣的副縣長。
這個位置,自從前一任退下來之後,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可是這人竟然不想當?
是真的不想當還是做樣子呢?
“是呀,我當時聽的時候也不敢相信,但是,市委書記和省委書記三番幾次找他,人家就是不願意當官,沒有辦法,最後只能採用這種迂迴路線,總算是把他安置在了清水縣副縣長的位置上。”
聽到連市委書記和省委書記都出動了,張獻珍和楊文誌都露出錯愕的神情。
“不是吧?這麼大面子。”
“可不是,這年輕人有本事有手段,只要他想做的事情,沒有一件事做不成的。”孫才由衷的說道,“就拿上次李縣長和唐孟慶的事情,多兇險,一不小心可能就要交代在這裡,可是人家不怕,單槍匹馬和整個清水縣鬥爭!”
這件事,楊文誌清楚,尤其是當初李縣長爲了給這一位新上任的副縣長下馬威,直接把他安排到一間排沒有收拾的雜物間去。
可是,江宇能屈能伸,沒有說抱怨之話。
就算是到了最後李宏天被抓,他也實事求是,沒有倒打一耙趁機報復。
上任之後,更沒有對其他的人員進行清算。
對於李宏天建立起來的領導班子,有貪污受賄行爲的,違法行爲的,全部交由紀檢委查處,他本人一概不插手。
如果沒有違法行爲,表現優良之輩,他又把這些人才留下來,絕對不偏不倚。
楊文誌原本以爲,今天孫纔來找張獻珍,只能聊江宇這個話題,但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孫才話鋒一轉,忽然提到了鄭家村的事情。
“剛纔我和這位小兄弟聊天,說起江副縣長,他還說江副縣長現在正在調查鄭家村的事情。”
正準備端起茶杯的張獻珍,忽然聽到這句話,手中的茶水微微一晃,差點潑了出去。
他勉強穩了穩心神說道:“鄭家村?就是這兩年出現大批量魚苗死亡現象的鄭家村?”
孫才注意到微微盪漾的茶水,不動聲色的嗯了一聲,反過頭來問楊文誌:“小楊,是嗎?”
楊文誌愣了一下,才立刻反應過來,連忙說道:“是的是的。”
孫纔像是第一次聽到鄭家村般,聽到楊文誌的回答,纔不緊不慢的說道:“怎麼?老張,聽你的意思,似乎對這鄭家村的事情挺熟悉的。”
張獻珍已經恢復如常:“沒錯,對這件事我還真的挺熟悉的,之前鄭家村的村民就鬧騰,說魚苗提供商商家給他們的魚苗是次品,有問題,所以才導致他們村的魚總是死。而且那調查證明還是我寫的。”
聽到張獻珍承認調查證明是他寫的,楊文誌立刻趁熱打鐵詢問道:“張教授,關於這件事,我多少有些瞭解,而且我也看到過報告,報告上說,魚苗根本沒有問題,那爲什麼這些村民非要死揪着魚苗說事呢?”
張獻珍哦了一聲說道:“一開始我也不瞭解,後來聽商家說,是因爲他們簽訂了一個十年之約的合同,在這十年之內,鄭家村不得使用其他商家賣的魚苗,只能到這家去購買。後來他們不知道因爲什麼談崩了,所以鄭家村的人就對這家商家非常有敵意。”
“原來如此,”孫才瞭然的點點頭,“聽老張你這麼說,是村民們片面之詞,是魚苗根本就沒有問題。”
“反正我反覆調查取證了兩年,也沒有調查出魚苗什麼問題。但是這個村子的村民非要說是商家故意爲之,還鬧了挺長時間的,不過後來這件事轉交給縣委,我就沒有再管了,看來,這一次他們又鬧到了江副縣長這邊來了。”
“這些人不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是不會罷手的,”孫才雲淡風輕的說道,“對了,你最近在研究什麼?”
“研究一個全新的課題,不過目前還沒有什麼進展,就先不說了。”張獻珍笑笑,見孫纔沒有對鄭家村的事情刨根問底,一時之間,到猜不出他到底爲何而來。
一個二十幾年都沒有聯繫的同學,突然之間找上門,如果說只是單純的串門,顯然是不可能的。
不過接下來,孫才還真的是跟他閒聊。
從孩子聊到了教育,要從現在的環保問題聊到了未來,各種各樣的話題……只要是能勾起他們倆的共同愛好,都被拉出來一一討論。
直到八點多,孫才見時間不早了,才緩緩的起身,對張獻珍說道:“以後有空常見面,今天時間太晚了,我們先回去了。”
楊文誌也跟着站了起來,跟張獻珍道別。
兩人走出樓道,楊文誌剛要和孫才聊天,問問他的看法,卻見孫才的手貼在脣上,做出一個噓的動作,立刻明白是什麼意思,點點頭,往樓下走去。
而張獻珍,從窗戶看到兩個人的身影,一顆懸着的心才總算是放了下來,他連忙走向書房,拉起窗簾,把門鎖上。
做完這一切,他還覺得不夠,把書桌抵在門上,保證門不會被推開了,才小心翼翼地拿出手機,開始在通訊錄上找聯繫人的電話號碼。
找了半天,總算是找到了,他看了一眼周圍,發現的確是他一個人在屋子裡,再也沒有其他動靜,才撥打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