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媛渾身顫慄了一下,緩緩睜開眼睛。
又是夢!
夢中夢!
她從來沒有做過如此詭異的夢。夢中的自己竟然也在做夢,而這一切,演繹得栩栩如生。一幕幕,彷彿身臨其境般,每個細節都深深地烙在她腦海裡,如刀刻般。
她曾在夢中咬過手指,大腦的神經告訴她確實有痛感,確實是夢醒,而現在又確實證明當時只不過是在做夢。
所有的感覺都是由大腦中樞神經系統反射形成的,它竟然也會傳遞虛假的信息。如果連自己的中樞神經系統都不能相信的話,那還能相信什麼?
莫名的,方媛想起了瘋子。
同一個景象,在瘋子眼中總是與正常人不同,那是因爲他們的中樞神經系統傳遞錯誤的信息給他們造成的。
自己,也會和那些瘋子一樣?
方媛的腦海裡閃現出一幅奇異的場景:她一個人衣裳襤褸蹣跚在繁華喧囂的城市夜色中,五彩繽紛的霓虹燈映照出她骯髒痙攣的臉,她的手中胡亂抓着從垃圾堆裡搜尋出來的惡臭食物,一邊往嘴裡塞一邊對着衣着光鮮的人羣呵呵傻笑。
自己會落得如此下場?
想到這,方媛打了個寒顫,渾身直冒冷氣,漫無邊際的孤寂波濤洶涌地席捲過來湮沒了她。
這一刻,她感覺自己的大腦彷彿停止了工作,空洞洞的,一片虛無。
死人,會不會就是這種感覺?
她痛恨這種虛無的感覺,重重地用手捶擊頭部,甚至想用頭去撞擊牆壁。
痛,很痛。
這很好,至少有了其他的感覺來代替那種死寂般的虛無,至少證明她還活着,能感知這個世界。
剛纔那個夢中夢,消耗了她太多的腦力。方媛此時全身乏力,彷彿虛脫了,身軀的各個部位都沉重無比,不想動彈。
此時,天已經亮了,幾縷晨曦透過窗櫺灑在方媛的臉上,逐漸明亮起來。小樹林裡歡快的小鳥嘰嘰喳喳地歡慶大地的甦醒。一些早起的女生們開始洗漱,水聲、腳步聲、臉盆磕碰聲以及女生們的大呼小叫聲交錯在一起涌進441女生寢室。
方媛本來還想多躺一會。可是剛纔的夢中夢實在過於恐怖,令她不知不覺中冷汗四溢,溼透了的內衣,粘在身上沉甸甸的難受。皮膚上的毛孔被堵塞住了,讓她感覺抑鬱難以呼吸。
方媛艱難地起了牀。
奇怪的是,441女生寢室只有她一人起牀了。她們怎麼還沒醒?
徐招娣的鼾聲也有些奇怪,不是那種平緩有節奏的鼾聲,而彷彿是戰鼓擂擂,一聲緊接着一聲,急促倉猝,拋了個高調後突然沒聲音了。
方媛輕輕地走了過去,坐到她的牀沿邊。徐招娣的臉色蒼白,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雙手握拳緊緊抓住被角,呼吸越來越急,她也在做噩夢?
她叫了她幾聲,沒反應。搖了搖她幾下,也沒反應。
方媛有點束手無策,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動作再大點叫醒徐招娣。
顯然,那個噩夢緊緊糾纏着她,不等噩夢結束她是不會自然醒的。
“沒用的,你等她自己醒來吧。”蘇雅冷漠的聲音飄了過來。
蘇雅她什麼時候醒的?自己怎麼全然不知道?聽她的語氣,她似乎知道徐招娣在做噩夢,可她怎麼知道徐招娣的情形?
方媛轉眼掃過秦妍屏與陶冰兒,兩人的處境與徐招娣大同小異,幾乎可以肯定都在緊張地做噩夢。
“她們,怎麼了?”方媛問了一句,並沒有期待蘇雅能回答。
“在做噩夢。”蘇雅意外地回答了她,還加了一句,“和你一樣。”
“和我一樣?”
這次,蘇雅沒有回答她,默認了。
蘇雅怎麼知道自己也在做噩夢?方媛突然對這個如謎一般的女孩感到一絲恐懼。
方媛把門窗都打開,晨風清涼,在臥室裡產生對流,令臥室清爽許多。窗外的角落裡,一些不知名的野草掙扎着從石縫裡脫穎而出,在金黃色的陽光下驕傲地展露它那細長纖弱的嫩綠光彩,興奮而自豪。
十五分鐘後,441女生寢室裡做着噩夢的三位女生陸續醒來,醒來時都尖叫一聲,聲音如女高音般尖銳,似乎要刺破方媛的耳膜。一聲連一聲地尖叫,第一聲尖叫時其他寢室裡還有人不滿發牢騷,但很快就沒有聲音,似乎是被室友捂住了嘴,女生宿舍裡不時出現短暫的死寂。也許,那些不滿的人最終明白了,刺耳的尖叫聲來自441女生寢室,南江醫學院裡最邪門也最可怕的441女生寢室,誰也不想招惹她們。
441女生寢室大門緊閉,無人進出,誰也不知道里面究竟發生了什麼。其實,就連441女生寢室的五位女生,也只知道她們每人都做了一個噩夢而已。除此之外,她們也不知道爲什麼會同時做噩夢,理論上,出現這種場景的概率太低了,低得可以忽略不計。
沉靜了五分鐘,方媛問:“你們爲什麼尖叫?”
“我做了可怕的夢。”徐招娣低沉的聲音。
“我也是。”秦妍屏喘息未定的聲音。
“我也做了恐怖的噩夢。”陶冰兒心有餘悸的聲音。
果然,一切如蘇雅所料。
方媛想起了自己的噩夢,夢中夢,第一個夢是自己夢到了在441女生寢室跳樓而死的程麗,第二個夢是自己夢到被室友當成祭品活活摔死,這個夢中夢,難道在預示着什麼?
方媛小心翼翼地再問:“你們夢到了什麼?”
沒人回答。無疑,她們都不願意再提起自己的噩夢。方媛也想忘掉自己的噩夢,可有些事情,她必須面對,自欺欺人反而會自食惡果。
“是不是……”方媛停了一下,似乎在徵詢衆人的意見,“是不是夢到了跳樓而死的程麗?”
“你怎麼知道?”三個人異口同聲。
方媛的心沉了下去。如果她們是做其他的夢,還可以用巧合來解釋,但四個人同時夢到自殺的程麗,僅用巧合來解釋就顯得過於勉強了。
“蘇雅,你是不是也做了噩夢,是不是也夢到了程麗?”方媛抱着一絲希望問蘇雅。
過了很久,蘇雅纔回答:“我是做了噩夢,但沒夢到程麗,我不知道她是誰。”
方媛鬆了口氣,也許,真的是巧合?至少,441女生寢室裡還有一個人沒有夢到程麗,雖然蘇雅根本就沒看到程麗的模樣,不可能夢到她。
但蘇雅隨後加的一句話讓方媛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她說:“如果可能,我寧願自己做的夢是夢到跳樓自殺的程麗。”
蘇雅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她的意思是她做的噩夢遠比夢到程麗更恐怖?她竟然早就知道441女生寢室裡程麗跳樓自殺的事!
白天的鬼影、夜晚的噩夢,如果僅是一個人遭遇到那還可以解釋爲一個人的心魔,但這麼多人都遭遇到,究竟是什麼原因?
或者,在441女生寢室,真的有另一個世界的靈體存在?它在影響着441女生寢室的女生們?這些不可思議的事情全是因它而起?如果它真的存在,那它是不是程麗?
一連串的疑問浮了出來,方媛沒有找到答案,但有一點她很清楚,441女生寢室的女生,除了神秘冷漠的蘇雅,其餘的女生都置身於恐懼的陰霾裡,驚慌不已。現在,她能相信的,只有自己,只有靠自己來尋找事情的真相,否則,她們將寢食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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