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隔絕大廳裡面的喧鬧, 細心的設計者特意在休息室和大廳之間隔着一條迂迴幽靜的走廊。
我慢慢順着走廊的走過去,站在門口。
門口掛着請勿打擾的牌子,一片寂靜。這裡房間的隔音效果做得太好了, 以至於沒有任何聲音可以傳出來。
不由自主地聯想, 兩個人在裡面說什麼, 做什麼?
可能是冷氣太足了, 我渾身瑟瑟發抖的站在那裡, 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也無力做什麼,自己都覺得世界變得很混亂。
關於門裡門外三個人的關係。
怎麼說呢, 以前的角色,現在的角色, 將來的角色……無語問蒼天:這算是命運給我的徹底的一次黑色幽默了。
真是, 乾脆讓我在一個小時前, 最幸福的那個時刻死掉算了。
混亂到這個份上,我到底又算什麼呢?是穿上水晶鞋的灰姑娘?不是, 她即使被打回原型也不害怕,只要王子還是那個王子。
而我的王子還是不是我的王子呢?
我的腦子裡面糾纏了很久,幾乎把嘴脣咬破,才心一橫:打回原型就打回原型吧,反正我也不是白骨精, 最可怕的事情也不過是我從新一無所有, 那又怎麼樣呢, 我本來就打一無所有那裡過來的。
再說, 事情不會因爲我害怕就不會發生。
橫下心來輕輕的拉開了門縫。
平生第一次做這種偷聽壁角的事情, 可是把手握在門上的那一刻,我的大腦立刻變得無比的冷靜, 手也不再發抖了,竟然無聲無息的把門打開。有些人只有在極端的情況下才能發現自己的潛能,比方我,我從來就不知道自己有這麼沉着的基因,也不知道自己有做賊的天賦,我站在門縫清晰地看進去的時候,沒有驚動任何人。
這間休息室比我想象的還大,分成幾組相對獨立的沙發,不過沙發上面沒有人,兩個男人在西南角陽臺的落地窗邊相對站立,完全是氣質迥異的兩個男人,卻都是那麼的出色。
一個高大健美,昭昭然如日在中天,另一個清新脫俗,皎皎然如明月初升。不管誰看到這樣的兩個人,都會不由自主地希望,哪怕其中有任何一個屬於我也好!
然而在我看來這幅景象很曖昧,就和我最壞設想中的場景一樣,我對自己說。
郝銘好像對對方說了些什麼的樣子,隔得比較遠,他的聲音又很小很低沉,我只聽到隱隱約約提起了我的名字,內容聽不清楚。
然而,一直看起來很平靜的圭忽然暴怒起來:“憑什麼?憑什麼!!”
他瘋狂的拿起好像是一個擺件扔向郝銘,郝銘下意識的躲了一下,那個擺件擦着他的耳朵飛了過去,在地上粉身碎骨。
這更加激起了圭的瘋狂,他一邊嘶喊着:“我的生活,我的女人,本來都是我的!!!你這個混蛋,你這個強盜,你這個王八蛋,都是你,都是被你徹底毀了,混蛋,混蛋,混蛋!!!”一邊瘋狂的把他觸手可及的任何物品,扔到郝銘的身上臉上。
郝銘卻在那鋪天蓋地的謾罵和毆打下,保持了沉默,並且最終不再躲閃。
終於,圭操起了一把凳子,狠狠地劈了下來,郝銘不得已用手臂擋了一下,他暴怒的再次舉起了凳子……
我記起捱打的那個是我的丈夫,忍不住了衝進去並喊:“住手,你要做什麼?”
兩個人都愣了一下,郝銘立刻聽出了我的聲音,本來要抵擋的手臂頓了下來,而圭手裡的凳子卻剎不住慣性砸了下去,雖然偏離了方向,還是重重的砸在了郝銘的肩上。
郝銘被砸得踉蹌了一下,還是馬上迎過來攔住我上前,死死擋住我:“你怎麼過來了,沒事的,我們有點小糾紛正在解決。”
小糾紛,騙誰呢!看圭的樣子完全就是兩個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下的都是狠手,郝銘肩膀和手臂部分的襯衫裡隱約有血痕滲出,臉上還有劃痕,樣子狼狽極了。
這當口,另一雙手也趕過來抓住了我,是仍然喘着粗氣的圭:“如玉,如玉!”他的眼睛還是那麼容易打動人,尤其是若有若無噙了淚水的時候——傾國傾城,我見尤憐來形容這個男人一點都不過分。
“你們,你,這是爲什麼呢?”我傻傻的問他。
他囁嚅了一下,不知道如何說起的樣子。
我覺得我的承受力到了極限了,這個男人到現在還有臉到我的面前來叫着我的名字!我仇視的看着他:“你回來幹什麼?你不是去美國了嗎?美國那麼好,人間天堂,你回來幹什麼呢?你——你——”一口氣上不來,說不下去了。
你爲什麼不徹底的去死?
或者,我爲什麼不去死!
我想起當初像噩夢一樣的日子來。
愛人不見了,帶走了我的滿腔愛戀,帶走了我生活的希望和熱情,帶走了我的全部積蓄,只給我留下一個不容與社會,代表着未婚女子恥辱和惶惑的小生命。
我想起那些暗無天日的,每天都想從窗口一躍而下的日子。
我想起當初毫無尊嚴的,像落水狗一樣到處尋找他的蹤跡,被人恥笑,被人唾棄。
我想起我走投無路,和一個根本不愛我的人商定的婚姻交易中,埋葬了自己青春的日子。
我想起那些刻骨銘心的思念夾雜着痛恨,痛恨中支不住思念飲鴆止渴般的日日夜夜。
我以爲我已經永遠永遠的忘記了那段日子,我以爲生活已經補償我了的時候,他卻這麼挽着另外一個女人,輕鬆微笑着出現了,甚至不能馬上認出我來……
這些思緒在我的腦子裡面翻江倒海,他那張我曾經無數次渴望,如今憎恨的臉在我面前,一切都太過分了。
我覺得我的內心有一個聲音在瘋狂的尖叫起來,以至於我無法正常呼吸和心跳,眼前一片混亂,我暈了過去。
或者,我如願以償的,死掉了?